裴敏覺得口干,便將剩下的半塊胡餅又放回盤中,倚著案幾道,“那船上窗紙及被褥皆是揚州特產,或許那人還和揚州有點干系……有點意思!誒,真心,你記不記得昨日那船上縱火的頭目口中喊了什麼?”
賀蘭慎顯然也思考過這個問題,接上話茬道:“他提到了‘殿下’和‘匡復大業’。”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裴敏頷首道:“不錯,長安城中能夠被稱之為‘殿下’,又與匡復李唐皇室有關的人,可不多啊。”
廢太子李賢已被流放州,了喪家之犬,自顧尚且無暇,似乎也沒力再來長安攪弄風云;杞王李上金為宮人所出,勢單力薄,常年奔赴在外,對武后敬怕有加,未曾聽聞有反武之心;
那麼接下來,便是與武后有著殺母之仇的許王李素節、近來勢頭正盛的太子李顯及相王李。
君臣猜忌,母子反目,深宮之中的爾虞我詐當真是彩至極,殘忍至極。
“說起這事,我倒想起來了。”裴敏指點了點賀蘭慎的眼尾的朱砂小痣,半開玩笑地問道,“你若一直效忠李唐皇室,我倆的姻緣分必定是不能順遂的,兩人之間總要一人妥協,方能是個辦法。如今關起門來說,我拿你當知己,當同伴,亦是心上人,說句實話,李家這些個皇子們除了五子、六子這兩位前太子素有賢名,可惜一個早死、一個流放,其他幾個皆是畏庸碌之輩,難堪大任,必定斗不過天后。如今陛下久病,將來局勢如何,一眼就能看到結果。”
這個問題一直是橫亙在二人間的最大心病,賀蘭慎很清楚,它并不是規避就能解決的。
放下粥碗,他仔細思忖良久,方道:“天子于我有再造之恩,只要他在一日,我不能負他。”
意料之中的回答。
天子如今病重,說得不好聽些,興許沒幾年可活,賀蘭慎是想用這幾年的忠義來換一個問心無愧。
“這樣也好,你還年,緩個幾年也無妨。”裴敏散漫慣了,并不急于步婚嫁的囹圄中,亦不愿強行改變賀蘭慎的心志,徐徐道,“可天后并非大度之人,可記仇得很吶!將來帝星搖落,算起舊賬來,我可不一定護得住你。”
賀蘭慎像是早有抉擇般,認真道:“真有那一日,你不必護我,保全自己為先。即便到了最壞的那種局面,我的對手也不過是天后一人,而天后要面對的,卻是全天下的口誅筆伐。”
“說得也是。你且放心,我這人最是貪生怕死,必定是要想方設法活到最后的。”說著,裴敏子一歪,順勢靠在賀蘭慎懷中,指挑起他的下頜道,“聽著,賀蘭真心!無論生死哀樂,碧落黃泉,你都要陪著我,知道不曾?”
賀蘭慎垂眼看,眉目寬闊,鼻梁直,淡的微微揚起,說:“好。”
“君子一諾千金,你可記著了。”裴敏輕佻一笑,著賀蘭慎的下湊近些許,眼睛狐貍似的半瞇著,說,“空口無憑,得蓋個章。”
說罷,張咬上賀蘭慎的。
賀蘭慎一怔,很快反應過來,一手環住的腰,一手托著的后腦,反客為主迎了上去。
“嘶……你屬狗的麼賀蘭慎!”裴敏低呼一聲退開些許,指腹在上一點,果然到了一,登時冷笑道,“我給你蓋章,不是讓你給我蓋!你這小和尚,是故意為之還是裝不懂哪?”
“我看看。”賀蘭慎歉疚地了的,結滾道,“我還不太會……這些,總是弄疼你。”
“賀蘭大人過謙了,我看你倒‘會’得很。”裴敏一拳打在賀蘭慎肩上,沒什麼力度,貓撓似的道,“想我聞風喪膽一介惡吏,竟然縷縷被政敵咬得毫無還之力,真是氣人!”
“抱歉,下回我會注意輕些。”話雖如此,可賀蘭慎的角卻忍不住上揚。
裴敏很見他笑,一笑煞是驚艷,集世間年之好于一,如春風化雪。
“不許取笑。”裴敏厲荏,不老實地了他的角。
賀蘭慎握住的指尖,并未收斂分毫,這會兒連眼低都暈開了溫和斂的笑意。
“我很開心。”他低低地說。
那種源于夙愿得償的喜悅,是連他腕上纏繞的佛珠也錮不了的。
年人真是直白得可,裴敏驀地心了,又是一拳輕輕砸在他肩上,好笑道:“小傻子,你還真是容易滿足。”
遂,也不計較他咬破的事了。
正想著,一陣叩門聲打斷的思緒。
“賀蘭大人,裴司使在您這兒麼?”是王止的聲音。
老王老巨猾,看一切,倒會尋人。裴敏給賀蘭慎使了個眼,示意他別‘供出’實。
賀蘭慎不習慣撒謊,避重就輕道:“何事?”
“大理寺的人來了,與咱們吏員撞了個正著,正在質問案呢。”王止道,“屬下們人話糙,怕多有沖撞,還需二位大人出面方為妥當。”
裴敏朝賀蘭慎眨眼。
賀蘭慎會意道:“請他們稍候,我即刻就來。”
待王止走了,裴敏才從賀蘭慎懷中離開,曲肘抵在案幾上道:“你去應付罷,張鑒得跟我們回長安復命,其他犯人他們想要便給他們,沉船也讓他們打撈,他們自會去揚州追查剩下的五萬兩銀子,咱們的任務,只需證明銀兩的去向與天后無關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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