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是為你著想, 不想在此刻分你的心,或是讓旁人看見你我私甚,又要上折子彈劾你。”裴敏嘆了聲,惋惜道,“早知你會這般失落,我就不強忍著對你的思念了。”
賀蘭慎面和些許, 將手中的面團反復折疊搟一張極薄的面片,而后切割小塊,干脆利落道:“忙了一日歸來,總想看看你。”
可是等了幾日才發現,若非他主去找裴敏, 裴敏大多也不會主來尋他。便是明知裴敏天灑不馴,絕非那種黏黏糊糊、滿腦子只有的子,夜深人靜之時,他心中依舊會泛起些許淡而綿長的落寞。
賀蘭慎將三鮮餡料填切好的餛飩皮中,手指飛速一,一只只餛飩便包好了。他道:“我原以為回長安后,可以離你更近些。”
“好啦好啦,我已知錯了,實在不該放著如花似玉的郎君不陪伴,整日去想那些烏七八糟的公務差事,平白冷落了我的小將軍。”說著,裴敏不倫不類的一拱手當做賠罪,將酒壇擱在一旁的矮桌上,挽起袖子笑嘻嘻道,“今晚吃餛飩麼?我幫你。”
賀蘭慎調的餡料乃是仿長安名吃‘蕭家餛飩’的做法,講究鮮甜不膩。他原是不吃的,卻特地準備了一大碗羊餡,想著給裴敏暖用。
的手腳一年四季總是溫涼偏冷,若不好生將養,唯恐折壽。
裴敏出來的餛飩奇形怪狀,不是這里破了皮,就是那里了餡。賀蘭慎的目掃過腕上那突兀的傷痕,低嘆一聲,手隔開熱忱過頭的裴敏道:“你去歇著,我來便是。”
“不用不用,我能包好的。”裴敏手去夠碗中填餡的勺子,執著道,“俗話說得好,夫妻搭配,干活不累嘛。”
“咳咳!”后傳來一聲重咳,曹叔拿著竹編的勺,板著一張醬紫的臉不悅道,“‘治大國若烹小鮮’,膳房可不是用來打罵俏的地方。”
賀蘭慎的面不變,耳尖卻倏地一下紅了。
裴敏以肩頂了頂他,玩笑道:“別理曹叔,他獨居一生,將所有力都貢獻在了鉆研庖廚上,就是見不得小年輕恩恩。”
賀蘭慎堅持道:“晚膳很快就好,這里煙霧熏燎,快去廳中歇著。”
裴敏包餛飩的手藝著實糟糕,再任由包下去,約莫大家今晚只能吃爛面皮泡餡湯了。
裴敏只好意猶未盡地放下手中那只癟塌塌的餛飩,走到灶火旁的胡床上坐下,撐著下道:“我就在這兒等你,定要吃到你煮好的第一碗餛飩才行。”
賀蘭慎沒回答,角翹起的淡淡弧度卻出賣了他此時的愉悅滿足。
第一碗熱騰騰的羊餛飩果然是屬于裴敏的,佐以‘金銀夾花’的蟹卷,連湯帶,鮮到能將舌頭吞下。
一碗尚不能滿足,再吃,賀蘭慎卻是不肯了,解下腰間的靛藍襜布道:“勿要貪食,留著肚子慢慢吃。”
晚宴上沒有波斯琴聲和回紇手鼓的熱鬧,頗有些不習慣。國喪期間大家也不能盡飲酒作樂,只規規矩矩吃了頓飯,又天南地北話了些許家常,這才陸陸續續散去。
戌正,碎雪如沙,打在檐上和枯枝間,發出窸窣的聲響。
裴敏酒足飯飽,回過神來時發現賀蘭慎已不在廳中,便抓起狐貍的披風往上一裹,出門去尋他。
賀蘭慎并未走遠,站在回廊的燈火下仰飄零的碎雪,姿清俊拔,不知在想些什麼。
“怎麼不去屋里待著?”裴敏問。
賀蘭慎的聲音有些清冽低沉,像是那壇清幽的玉春,說道:“出來醒酒。”
“站會兒就回去,別凍著了。”雖然賀蘭慎的子一向強健,連風寒冒都不曾有,裴敏依舊有些擔心。了被風吹紅的鼻子,挨過來熱忱道,“你瞧這天很晚了,坊間宵,看在你為我洗手作羹湯的份上,誠邀將軍今夜留宿寒舍,如何?”
賀蘭慎已然習慣了的口無遮攔和善意調戲,聞聲角開一抹淡笑,垂眸著明亮的眼眸,聞聲道:“敏兒忘了麼?今夜上元節,城中并不宵。”
裴敏‘啊’了聲,反應過來道:“呀,我竟忘了!那,你今夜是要趕回去麼?”
賀蘭慎沒說話,眼中的深沉眷只增不減。
裴敏看懂了他的意思,指著廊下細鹽似的碎雪道:“下著雪呢,出門多有不便,不若留下將就一晚,天亮前再悄悄離開。無人看見,則不算失儀。”
何況兩人也不是第一次同枕共席了,還在乎多一次一次麼。
明知若被外人知曉他夜宿凈蓮司,乃是革職彈劾的大罪,賀蘭慎依舊抵不住不經意間流的繾綣溫,頷首道:“好。”
裴敏于是笑得更明朗了,彎著眼說:“你不在的時候,我常常想,若是你我能順遂親便好了。到那時你明正大地留宿在我這,名正言順,再也不用顧忌什麼黨派什麼朝局。”
指尖一暖,賀蘭慎握住了。
“敏兒,我有樣東西要給你。”賀蘭慎低聲說。
他這般肅然,裴敏倒是一愣,順著話茬道:“什麼東西?”
賀蘭慎從懷中出一兩金子,雙手捧著,規規矩矩遞到裴敏面前。
裴敏被他這行徑弄糊涂了,良久回過神來,捻著那兩金子噗嗤一笑,“一兩金子?除夕夜早就過了,現在給祟錢未免太晚了些,賀蘭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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