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從心不可置信地看,“那我便坐在這里,不打擾將軍歇息。”
“你試試,”高瑜的語氣堪稱溫和,“你坐哪張椅,我便拆哪張。”
太不講理了!
紀從心指著地板:“我可以睡地上。”
“地上,”高瑜側過,一手撐著腦袋,往地上落了一眼,卻說,“地上好,地上寬敞,躺兩個人不在話下,活空間也大。”
??
寬敞?活空間?你想做什麼活?
高瑜慢條斯理補上一句:“就是有一點,你知道我們水師啊,風里來雨里去,蹚泥踩水那是常有的事,足底踏萬污,若是臟了紀五公子的子,我先說聲對不住。”
紀從心潔,這話踩中了他的死。
掙扎個什麼勁兒呢,即便躺在一張床上,只要男人不想,子還能強行讓他……起來?
*
讓人意外又安心的是,高瑜并沒有做什麼出格的舉,仿佛先前的循循引都是假的。
兩人并排躺著,紀從心覺四周的聲音全消失了,他只聽得到高瑜輕緩的呼吸聲,行軍床又短又窄,兩人的子只隔了一拳,他的右半邊子幾乎發麻。
這是個錯誤。
從他踏上這條船開始就是個錯誤。
說得久遠一點兒,他五歲那年,就不該傻乎乎地捧著編好的蛐蛐去同那“乖巧可”的高小霸王打招呼,反被了一袍子不說,孽緣兜兜轉轉,二十多年了也不放過他。
漫長的沉默里,高瑜忽然問:“重繪軍事圖,苦嗎?”
這是什麼路數?
一開口,紀從心立刻豎起滿心防備,他想了想,中規中矩地回答:“不苦。”
“說點兒。”
“……”你是太子嗎我得跟你匯報這?你給補差遣費嗎我跟你匯報這?
紀從心想反駁,但他很快發現,這是個把氣氛轉向正常的好機會。
“我這些年多有游歷,跋山涉水已經習以為常,這都沒什麼,就是……”紀從心徐徐道來,“遇上天不好的時候,便要麻煩些,圖紙被浸被沖走都是常有的事。”
高瑜靜靜著手指一道舊傷疤,山南海岸線綿延萬里,氣候與地形極端復雜,測繪近海軍事圖就了誰也不敢接手的差事。
太子殿下是今年才將這差事派給紀從心,但紀從心絕不可能在短短幾個月里就把軍事圖繪到如此詳盡的地步,這軍事圖不但是平面一張圖,它甚至配有一份冊子,詳細記述不同天氣下,不同觀測點,甚至不同季節里,地形的細微區別。
這在平時或許顯示不出重要,但一旦打起仗,這就是能決定敗的東西。
紀從心都明白。這說明什麼,他已經提前數年為此做準備!
紀家門庭敗落的因由是皇家辛,他弟弟紀從游從了軍,他就不能再仕。
不仕,便是棄子。
紀從心再清楚不過,別扯什麼他與太子殿下的表兄弟關系,別扯他丹青國手的赫赫名號,他有自己的驕傲,他需要證明自己的忠心與價值。
丹青國手是個雅號,但它同樣代表紀從心無可替代的天賦與才能。
所以,他早幾年就想好了,以軍事圖作敲門磚,他要告訴太子,告訴皇后——紀家仍有脊骨。
紀五啊。高瑜心里輕輕嘆口氣。累不累?
的聲音跟著下來:“雨天怎麼繪圖?山南一帶海岸邊多山巒,你必要在高才能俯瞰海岸線,雨一落,豈不是漫山遍野白霧迷蒙,不迷路就不錯了。”
“迷路倒是小事,”紀從心耳朵,“又不是深山老林,總能走得出去,到近海遠海岸線,做比例校對的時候,被浪卷走比較駭人。”
“被卷走過幾次啊?”高瑜竟然無聲地笑了笑。
紀從心猶豫了會兒,有些不好意思:“十二……不,十三次。”
高瑜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十三次里,有十二次都是濫用職權,托巡檢司的老相識以仰慕丹青國手為名,專門派了軍用巡船給他,否則這會兒紀從心墳頭草都能蓋茅屋了。
至于那最后一次,高瑜就在不遠,看著他一人站在甲板上,心無旁騖地繪圖,從天亮到天黑,從天黑到暴風雨來臨,心里還以為趕上了英雄救的好時候,沒想到紀從心被浪頭卷落,頭磕在了礁石上。
在懷里麻溜地暈過去了,醒來連個屁也不記得。
紀從心不知道這樁舊事,多年來都以為山南巡檢司的劉大人熱忱心善,至今逢年過節都要派人送幾籃果子幾筐魚去,此刻聽了笑聲,心想這將軍壞了。
“你笑什麼。”
“笑你命大。”高瑜說完,輕輕打了個噴嚏。
紀從心剛冒出點兒火氣,被這一噴嚏打沒了,想問是不是了寒,但未免太親近了吧?他算什麼人吶,真把自個兒當未婚夫了?
了拳,到底什麼也沒問。
一粒豆大的燭火靜靜浮在幽暗的船艙,空氣中再次漫上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氛圍。
就在紀從心翻時,耳畔傳來道聲音,聽起來像是從瓷瓶里取藥丸。
“……”紀從心告訴自己不要管,不要轉頭,不要開口,對待這跋扈的將軍,事事不搭理,句句不回應是上上之策。
藥丸在瓷瓶里叮當地響,紀從心心想,我不開口,但聲音是無法拒絕的……你要倒多藥啊?真是藥丸嗎?吃不死人就往死里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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