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門口,大理寺卿剛要持刀出門,便被戶部尚書堵在了院門口。

戶部尚書還是那副往日悠悠然的樣子：“你這是要去哪裏啊？老夫剛得了二兩好茶葉,陪我品鑒品鑒吧。”

大理寺卿努力按著不耐煩：“老夫尚有公務在,你要喝茶自便吧！”

戶部尚書仍堵著他不放人：“一杯茶的功夫,能耽誤什麽事？不知是什麽樣的急公務？”

大理寺卿急不可耐,但是又不能一刀砍了這個擋路的老頭子：“有人當街殺人。”

戶部尚書：“我也聽了，但是聽刑部尚書在場,他親眼見到了。你就不用湊熱鬧去了吧。”

大理寺卿：“你這是故意耽誤拖延太子殿下要辦的事了？”

戶部尚書一派迷茫：“太子殿下吩咐你辦事？什麽事？總不會是殺人案吧？那種當街殺人的事，不用勞煩你理吧。你莫不是誆騙老夫，故意拿太子我？”

二人車軲轆話拉了半，大理寺卿慢慢靜下。

他盯著這個老頭子：“看來尚書是不讓老夫出門了。你是三品，我亦是三品，不知你能如何攔住我不出門？”

戶部尚書：“我是正三品，你是從三品。何必這般暴躁？都是同僚，聯絡聯絡何錯之有？”

大理寺卿一聲冷笑,當即吩咐人：“來人，以妨礙公務之罪名，好好請咱們這位尚書坐著喝盅茶！尚書既然想喝茶，自己喝便是,等某辦事回來了，再和尚書好好喝這茶！”

罷,他整裝提刀，大步出府上馬，已經調得到的兵馬跟隨,眾人騎馬而出皇城。

戶部尚書歎口氣。反正他現在還在，就算被大理寺卿留在這裏喝茶，也沒人真的敢他。就是不知道等大理寺卿回來，他的位還有沒有用了……

戶部尚書格外不講究，他好脾氣地被人請進屋舍喝茶，他一邊扣扣索索、心疼無比地撚自己挑好的細長茶葉，一邊看眼外麵萬裏無雲的樣子。

他心中歎息：總算耽誤了一段時間。不知耽誤了的這段時間，對那邊事能不能起到作用……

隻要刑部收了人，快刀斬麻，這事便沒有回轉餘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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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卻仍有回轉餘地。

丹公主去而複返，讓前來捉拿戶部侍郎的刑部員陷了被。

原本刑部這邊想打個糊塗賬，借其他案子把戶部侍郎弄進去再。但是現在暮晚搖回來，當麵證實這是戶部侍郎……敢問刑部以什麽理由讓一個四品大獄？

大魏的製中，除了一二品那樣空有名號的虛職，最高的不過三品，接下來就是四品。沒有皇帝製書，刑部憑什麽關押一個四品大？

刑部這邊僵持不下，無法閉著眼睛在公主麵前那人不是戶部侍郎，隻是一個逃犯……這也太瞧人了。刑部幾乎以為這次任務失敗的時候，不想暮晚搖那邊有人倒戈——言尚將刀架在了戶部侍郎的脖頸上。

暮晚搖：“言尚，放下刀！”

最不願讓自己背部敵的人，是他。

言尚目輕輕地看一眼，便移開了。他就像個沒有的玉人般，如果之前他還在為私困擾，到了這一步，他已經無路可退了。戶部侍郎不獄，甚至不立即獄……這件事如何推進？

不撬開戶部侍郎的口，益州那麽多條人命，誰來承擔？

言尚自己變得可笑無所謂，隻是恐怕自己此計不中，日後再無人得了戶部這些人。這些人不會覺得自己錯了，任何一個錯都有公主這樣的人為他們兜著……苦的隻是百姓，被犧牲的隻有平民。

可他們高高在上，他們全都看不見那是人命。

人命本不該卑微至此的。

言尚麵向刑部員的方向，輕聲：“敢問郎君，若是兩名員當眾手，是否兩名員都該獄調查？”

刑部那邊目閃爍：“可是畢竟是四品大……”

意思是：你的職太，當街和四品大手，四品大也不好下獄。

言尚輕聲：“若是七品被四品大所傷，律法也不罰麽？”

刑部那邊目微亮，暮晚搖這邊反應過來讓方桐去攔，但他們都比不上言尚的作快。那個上一刻還被挾持的戶部侍郎茫然間，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就被言尚塞到了他手中。

而再下一刻，戶部侍郎手裏的刀尖就抵向言尚口了。

鮮溢出。

暮晚搖覺得自己要瘋了：“言尚！”

言尚臉蒼白，下微抬，他手仍抓著戶部侍郎的手，和對方一起握著那把刀。刀尖上在滴，那是言尚自己的傷。想要掰倒一個大，豈能惜。刑部辦案人員當即招呼著，就要捉拿二人一同獄。

言尚給他們找到了一個借口，刑部人立馬道：“殿下恕罪！這二人都是朝廷命，卻當中鬥毆，侍郎更是刀傷了對方。於於理，都該獄一遭……”

暮晚搖眼睛盯著言尚口那越來越濃的跡，餘看到刑部人員手，一個眼下去，公主府的衛士們便齊齊對對方亮了刀子。刑部人員麵大變，暮晚搖這邊目冷寒：“我已通知了大理寺的人，這個案子理應給他們來辦。如今他二人在我公主府門前鬥毆，傷了我的麵。我弄清了此事，才會將人出給你們。”

刑部人員驚疑：大理寺？公主怎麽可能這麽快反應過來大理寺？

公主這是和他們撕破臉了。這是以權人，以勢人，都不偽作了！

時間不等人，刑部那邊咬牙：“公主妨礙公務，我等不必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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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公主府門前膠著。刑部人員向公主府這邊近，眼見雙方就要打起來，大理寺那邊的救星卻依然沒到。

戶部侍郎忽一聲低笑：“原來如此。”

他終於明白言尚的計劃了，終於明白自己今日必然獄，而若是獄，等著自己的是什麽了。

戶部侍郎向後退，言尚一直盯著他。但是見到他作，言尚這邊才一，就被方桐按住了。方桐聽公主的吩咐，不讓言尚再有行力。言尚無法阻攔，眼睜睜看著戶部侍郎退後了五步之遠。

戶部侍郎手裏仍提著刀。

刑部那邊也盯著他：“他要逃！大家當心，莫要他逃走！”

戶部侍郎當即被逗笑：“逃？爾等吏，太瞧我了吧！”

他本沒有要逃的意思。

退出五步之遠，麵朝公主的方向，噗通一下，戶部侍郎跪了下去，朝暮晚搖磕了個頭。

暮晚搖臉微白。

艱難的：“你起來!有我在，今日不會讓你進刑部大牢！”

戶部侍郎目深深地看著公主，自嘲一笑，他再麵向言二郎，眼神就冰冷了很多。

跪在地上的戶部侍郎：“言二郎，這招‘拋磚引玉’不錯。什麽張十一郎，不過是一個引子。原來你們真正想要獄的，是我。你算什麽？

“你不過是沽名釣譽，想借著我，就你的好名聲罷了。‘為民請命’！這名聲多好！然而我有何錯？益州之事是我主使的麽？派你賑災的人難道不是我麽？場上一些銀錢往來，稀疏平常，何錯之有？

“你如此自大，如此不知變通，還將我與公主殿下到這一步！我堂弟被你害死，你還覺得不夠，一定要我也折在其中，你才肯罷休是麽？我也在為民辦事，若是沒有戶部，沒有我的周旋，益州今日還不知道是何現狀！你如此迫人，不過是一‘酷吏’之名！焉能留名青史！”

言尚上的傷沒有人理。

因為失，他臉發白。他被方桐押著，麵對著暮晚搖仇視的目，他又好在哪裏？

戶部侍郎質問他，言尚漆黑的眼睛看過去。盯著對方氣勢雄壯的言辭，言尚目中也浮起一寒。

言尚輕聲：“為民請命這幾個字我用不上，你也不配提。我若是為了好名聲，今日就不會隨公主回城。為百姓做事，你也有臉這樣的話麽？益州七十二條人命，或者比這個更多……你你何錯之有，那我問你，下百姓何錯之有，被你們蒙蔽的百姓又何錯之有？他們就活該麽？

“你們不過收了些錢，他們付出的就是一條條人命。

“我去益州查案，的何止是？還有那些和場勾結的商人，那些跟商人買糧的世家豪右，那些被上山做山匪的平民……所有人，都何錯之有？

“他們活該攤上這樣的，活該這樣的苦？活該沒有一個人為他們句話麽？

“我不配自己為民請命，你更不配以此質問我。”

聲音雖輕，卻振聾發聵。

戶部侍郎麵青青白白，終是知道這樣子不過言尚。他隻最後冷冷地留了一句話：“言二郎，送你一句勸，下聰明人何其多也，莫以為你真能掌控一局，無人能翻盤。”

言尚心中登時有不祥預。

戶部侍郎已不再和他廢話，而是轉向暮晚搖，見暮晚搖有些發怔，戶部侍郎再次彎一拜——

“殿下！

“言二郎借我而就他名士之風，禍公主風評，害太子名譽……臣自殿下年時便追隨殿下，先後將殿下托付臣，是臣中途走錯，沒有盡到忠臣之責。

“臣沒有管好部下，臣沒有約束住言二郎，隻是言二此人沽名釣譽，臣不忍殿下他妖言！特向殿下提醒，務必警惕他，不可信他！

“臣走錯了路，害殿下進退維穀，還要被如此人要挾！臣心中愧疚，不願殿下他挾持。臣……以死謝罪！”

暮晚搖：“你——”

終是晚了一步。

誰也沒有戶部侍郎這份決然。話間，他提著刀，最後含著淚深深看公主一眼，當堂自刎，無人能攔！

竟是死，也不肯獄，也不肯招罪。

竟是死，也不肯讓言尚的計劃推行下去！

他看出了言尚的想法，當即以死破局，讓今日之事再死局！

言尚臉蒼白，看暮晚搖淒厲喚了一聲，推開眾人跌跌撞撞地撲過來，跪在了戶部侍郎的旁邊。握著戶部侍郎的手，卻無論如何也喚不醒那個人，暮晚搖抬頭，目中恨怒地盯著言尚，言尚臉更白。

被他一步步絕路，害死邊最得力的人！視他如仇人。

這看他的一眼，就讓他心如剜刀，寸寸滴。

暮晚搖聲音微啞：“你滿意了，是麽？

“把我絕路，你滿意了是麽？！”

“前麵攔人，後手殺人……言尚，你當誰不知道你的手段！”

言尚角抖，雙目微紅。他僵立在豔下，慘白，口襟被染得更紅。可他同時也被戶部侍郎絕路——

戶部侍郎已死！

終是不認罪！

終是言尚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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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的人姍姍來遲，在這條擁的巷中和刑部人員對上。

暮晚搖跪在旁，哀傷無比地看著戶部侍郎。腦中充滿了憤怒和傷心，但是此局應該就此結束了吧？

不然有大理寺在，刑部還能治什麽罪？那個可笑的張十一郎的案子，難道還能讓公主府來買單麽？

刑部這邊訕訕間，也是知道此局隨著戶部侍郎之死，是己方輸了。他們正要灰溜溜地告退，等著公主日後跟他們算賬，卻聽到極輕的一聲：“還沒有結束。”

暮晚搖怒極：“你還要幹什麽！”

那聲極輕的聲音，來自言尚。

如同不死不破一般，今日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手。

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路了……回頭是暮晚搖怪他，往前走還是暮晚搖怪他……已經退無可退了！

方桐按著言尚，言尚子微微晃了下。言尚向前走了兩步，寬大的袍被風獵獵鼓起。他跪了下去，不知麵對著誰。

言尚低著頭，輕聲：“我要翻案。”

刑部的人都沒有聽懂：“翻什麽案？”

哪有案子要翻？

言尚抬起臉來，向暮晚搖，暮晚搖卻是扭著頭不看他。他靜靜地看著，哀傷無比的，聲音縹緲一般：“先前我在奏折上，益州之禍，是益州刺史一人之錯。我現在要翻自己當日的話。

“益州之禍不是益州刺史一人，是益州所有員勾結，是益州所有員和長安這邊的戶部勾結……戶部並不清白。我在戶部數月，我知道戶部是什麽樣子的。整個戶部，都是一灘渾水，沒有人清白。”

刑部員臉猛白。

大理寺卿臉猛變。

暮晚搖驀地抬頭，向他看來。

大理寺卿威脅一般的：“言二郎，你要知道你都了些什麽。為朝廷命，自己在奏折上的是錯的，要翻自己之前的上奏……史臺都不饒你！你當真要如此？”

言尚角了下，沒話。

大理寺卿冷下臉：“你以一人之告整個戶部的員，你可有證據？”

言尚輕聲：“我不就是人證麽？”

刑部來辦案的領頭人都開始有些不安，覺得這和最開始好的不一樣，來這裏前，誰也沒想到言尚要玩這麽大的一出——連他這個不得看太子和戶部熱鬧的人，都不住提醒：“狀告這麽多，還推翻自己先前的奏折，這就是承認你之前包庇了，承認你同流合汙了……言二郎，無論旁人怎麽樣，律法是要先治你的罪的。

“你清白了，才能去告旁人。你犯的錯，不管是包庇還是合汙……在刑部，都是要大刑伺候的。”

大理寺卿冷聲：“在大理寺，也要大刑伺候。”

言尚輕聲：“是，我知道。我認罪，我伏法。我全盤接我的罪……隻求他人的罪，也莫要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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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被刑部帶走了。

大理寺這邊被這種狀況打得措手不及，為了避嫌，隻能眼睜睜看著言尚被刑部帶走，之後大理寺卿連忙進宮和太子商量了。接著，暮晚搖也進了宮，更加詳細地和太子商量如今局麵。

言尚這一次的獄，大刑之下，不死也去半條命。

接著，參戶部、參言尚的奏折，僅僅在半之，就飛來了太子的案牘上。

燭火昏昏，太子將奏折砸在暮晚搖上，咬牙切齒：“你調養出來的好狗！轉頭就咬了我們！搖搖，這一口，咬得可真疼啊！”

暮晚搖閉著眼，任片片紙張砸在上。睜開眼時，臉雪白，聲音卻很冷靜：“怪那些有什麽用？如今重要的，是保戶部。”

太子諷笑：“保？如何保？你看著吧，明日開始，所有員都會來參！事鬧大了，我們那位總不理事的父皇都會過問！我們自難保！”

暮晚搖猛地站起來，高聲怒：“難保也要保！難道就此認輸麽？難道一個掙紮也沒有麽？我們的翅羽就要這樣被剪斷麽？不管大哥怎麽想的，我不會看著自己的勢力被人推倒！”

轉大步向殿外去。

太子盯著的背影，終是確認暮晚搖還是和自己一夥的。

太子輕聲：“妹，這次我們一層皮，都是言尚造的。我要言尚死，你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