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出了公主的不當回事。

裴傾同樣尷尬，因暮晚搖的態度，讓他之前的作保變得可笑。他上前一步，跟在暮晚搖後，還是爭取了一下：“殿下，他是南有名的才子，殿下真的不多問一問麽……”

暮晚搖立在臺階上，腳步突然停住了。

耳邊聽到“南”兩個字。

鬼使神差，也許楊嗣訓的話真的影響到了，也許下午時喝的酒這會兒有些上頭，暮晚搖轉臉看向那個一臉不高興的年。

角帶著一笑，像是故意逗弄對方，又像是好奇一般：“南才子呀？那你認不認識一個言尚的人？”

裴傾眼神微僵。他看向暮晚搖，暮晚搖卻好似真的隻是好奇，笑容還是那般無所謂的態度。

那個年茫然。

暮晚搖隨口道：“就是你們南穰縣的縣令……”

年郎君恍然大悟：“殿下的可是富有‘海名臣’之稱的言郎麽？的可是我們的府君言素臣？”

暮晚搖：“……”

目凝住了，失笑：“對。就是他。怎麽，他名氣很大？”

裴傾臉上笑容已經十分勉強，他放下了袖子，看著暮晚搖。然而暮晚搖黑漆漆的眼睛，盯著他後的年，完全看不到他。

那個年語氣稱讚：“我們的府君自然名氣極大。殿下不知，南如今學、私學之盛，已超過長安。我們那裏許多名家、大師都去學堂教書，都是我們府君請來的。

“府君不僅為我們聘名師，還辦啟蒙學堂，親自去編書籍。如我這樣的寒門子弟，沒有來長安的趕路費，他還會資助我等……”

暮晚搖盯著年眼中的向往神半晌。

出笑：“留下用晚膳吧。”

-----

這個裴傾請來的年，明顯覺到公主殿下對他們府君的興趣。要托公主行卷，要公主門，自然要討好公主殿下。

所以一晚上用膳，哪怕那位裴郎幾次暗示他不要了，但隻要公主願意聽，年仍絞盡腦地想他們府君的事跡。

食案撤下去後，暮晚搖仍不打算結束談話。托著腮，目中若星搖，被年的話逗得笑出來。

笑：“真的麽？你真的見過他？難道他還會去教你們讀書麽？不能吧？他應當沒有這般本事才對。”

年激道：“怎能勞煩府君教我等讀書呢？是有一次府君來學堂，大家都跑去看，我在人群中也看了一眼。殿下與我們府君是舊相識吧？那殿下當知，我們府君的風采，真的是……涵養氣度，都讓人沒話。”

暮晚搖紅了腮。

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長睫，輕輕“嗯”了一聲，紅著臉：“他是長得很好看。”

年：“殿下知道我們南刺史是誰吧？是我們南有名的大家薑氏家中出來的郎君。南刺史想把他兒嫁給我們府君，結果刺史和我們府君聊了一晚上，次日就愧自家兒配不上府君。”

暮晚搖抿笑，眼中的更加亮。

：“所以你是真的見過他？”

年：“見過見過！我不見過，還與府君過話。”

暮晚搖：“他的聲音是不是很好聽？那種又低又，像、像和你悄悄話一般，又像是春風拂過一般。”

年笑了，：“大約是吧。我沒見過府君高聲話。”

暮晚搖：“他本就不高聲話的！因為他涵養極好，他很生氣的。而且你就算惹了他生氣也沒關係，他很不給人麵子的。你做錯了事，他就是看著你，特別無奈地歎一口氣，像這樣——”

暮晚搖閉目，一會兒再抬目時，整個人氣質變得溫十分。目地看著席上二人，輕輕地歎口氣，像一團霧輕輕吹起，散開。

年：“我沒見過他歎氣。”

暮晚搖不悅，覺得他的了解太了。

然而還是很有興趣和這個年話，：“那你見過他發呆的樣子麽？”

年想了半，：“有一次！有一次我去學堂，就見府君立在我們學舍外，老師們都走了，他還站在那裏不，就是在發呆吧。”

暮晚搖臉頰生熱。

笑：“他發呆的時候是不是很好玩？眼睛看著，就那麽茫茫然地站半。他整個人糊裏糊塗的，然後他發呆半，你就能聽到他長歎口氣。這時候的歎氣和他無奈時的那種不一樣……我很喜歡看他發呆的。”

如是如是，那般那般。

一整晚，暮晚搖和年就著一個人相談甚歡，裴傾中途告退，也沒有掃暮晚搖的興致。

畢竟是公主，想如何就如何。

隻是裴傾開始不安……開始覺得，有什麽事，即將要發生了一般。

-----

暮晚搖與年談了一晚上，當夜邀請對方住在公主府，次日就主地幫對方行卷。可惜這個年對言尚的事了解得很，暮晚搖無法從對方裏知道更多的事，很快失去了興趣。

夜裏，暮晚搖獨自在府中喝酒，夏容來報：“裴郎求見殿下。”

暮晚搖皺眉，：“沒要事就不必見了。”

於是夏容出去一趟，再回來時，見公主還在自飲自酌。夏容跪在公主邊，遲疑一會兒，還是勸道：“殿下馬上就要親了，為何還這般冷落裴郎呢？”

暮晚搖頭也不回，：“他給你錢，賄賂你，讓你在我麵前給他好話了？”

夏容愧：“……沒有。裴郎是這般做了，但是奴婢沒敢收他的錢。就是覺得有些同他，才這般話的。”

暮晚搖嘟囔一句：“言尚就從來不這樣。”

夏容怔一下，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窗外月濛濛照，冷白清寒，鋪在暮晚搖上。夏容看公主一會兒：“殿下最近經常提起言二郎呀。”

暮晚搖沒話。

夏容：“奴婢不懂……當年那事後，殿下不恨言二郎了麽？怎會如今……那那位郎君和殿下起言二郎，這幾年，奴婢從未見殿下這般開心過。裴郎當時臉難看，但是奴婢見殿下卻幾乎忘了。”

暮晚搖角勾了勾。

手撐著額頭，垂眼看著杯中酒，幾分迷茫的：“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楊三回來了，也許是因為快要親了……我就總是想起他，越來越多地想起他。

“你知道麽，我現在看著裴傾，我都在想楊三的話。我當初扶持這個人，是不是因為裴傾某方麵很像言尚？

“可是我又覺得裴傾不好。我經常想，他和言尚本不一樣。他不像言尚那麽害，他雖然也斂但他不像言尚那般總是不自在。他眼睛總是跟著我，但是言尚很多時候不看我……我一回頭，裴傾就在。可是我、我很喜歡看言尚坐在那裏發呆。

“明明裴傾心裏隻有我，可是我為什麽無所謂？明明言尚心裏不隻有我，可我為什麽和他在一起時，就不會覺得無所謂？我不喜歡和裴傾坐在一起，不喜歡和他話，不喜歡我每一句話，他都認同……

“他是很聽話，可是我……我不知道。我就是覺得……”

暮晚搖趴在了案上，喃聲：“言尚在的時候，我覺得很安全，緒會起伏。裴傾在的時候，我心無波瀾，如同死灰。”

夏容沉默一會兒，道：“殿下為什麽覺得言二郎很安全？他明明、明明那樣對殿下。”

暮晚搖立刻抬頭，也許是喝醉了，快速反駁：“那又不一樣！他又不是因為別的原因離開我，他隻是當初和我的立場不同，我們沒辦法走下去而已。他又不曾對我使壞，他走了後還給我留下折子，勸我該怎麽做……

“夏容，你不了解言尚。你不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但是我知道。我從一開始就知道。”

轉頭，對自己的侍出一些像是一般的笑。聲：

“我悄悄告訴你，如果我瞎了瘸了，如果我不是公主了，你們都會因為這個而對我的態度發生變化。可是言尚就不會。哪怕他不在我邊，我也知道如果我出事，他會幫我，會毫無保留地幫我。”

眼中波粼粼，仰頭看著明月。月照在眼中，落在漆黑的世界裏。

不彷徨，也不無助。

不難過，也不傷懷。

就隻是寂寞而已。就隻是夜裏經常覺得太過安靜了而已。就隻是提著燈，會突然不知道自己要看誰而已。

暮晚搖著月，癡了一般喃喃：“他是我見過的世上最好的人。誰也不如他好。”

暮晚搖伏在案上，肩膀輕輕抖。夏容覺得在哽咽，夏容輕輕推公主，看公主的臉。然而又沒有看到公主在哭，公主就好像貓一樣，嗚嗚咽咽，幽幽怨怨，撓著爪子——

想要一個誰。

特別想要。

隻是平時不能表現出來。

-----

暮晚搖那夜醉酒後的表態，曇花一現。夏容次日想和公主討論一下此事，暮晚搖輕飄飄掠過，本不給話的機會。

直到這一日，暮晚搖一行人從外麵回來，立在公主府所在的巷子裏，突然怔忡。

因一輛馬車停在巷中，這普通規製的馬車，很顯然不會是暮晚搖用的。而且廝進出往隔壁搬什麽……暮晚搖覺自己的心跳一下子不自然。

不等夏容等人反應過來，暮晚搖已經走進了隔壁府邸。隔壁府邸三年沒人打理，十分荒蕪，然而暮晚搖眼睛搜尋的並不是景致，而是人……沒有找到自己以為的那個人，不出是什麽覺時，聽到輕又詫異的聲在後：“是……殿下麽？丹公主殿下？”

暮晚搖扭頭，見一個抱著一堆書，對著出婉婉笑容。而一個青年急匆匆地，口上大聲嚷嚷什麽，卻在看到暮晚搖時，他如同被掐住嚨的鴨子，一下子失了聲。

暮晚搖沒有認出那個青年是言三郎，但盯著這位亭亭玉立的半晌，了出來：“你是……言曉舟！”

-----

言曉舟和言三郎有些尷尬。

本來是想趁公主不在的時候，整理府邸。沒想到還是上公主了。

言曉舟話輕聲細語：“是這樣的，我陪三哥進京趕考，二哥不想讓我們住在這裏，他想將這個宅子賣了。三哥就打算自告勇，我們稍微收拾一下院落，幫二哥把這個宅子賣了為好。因二哥也要親了，總是需要錢財的……”

暮晚搖呆住。

蹙眉：“親？”

言曉舟幽黑幹淨的眼睛看著。著這位公主，敏銳地察了公主的心思，所以猶豫一下，言曉舟沒有話。

言三郎卻呆愣愣的：“殿下，你要做什麽？我二哥不能親麽？我大哥都有三個孩子了，我第二個孩子也要出生了……我二哥好不容易被我們服要親，已經很晚了！他不能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