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開始水戰。
阿勒王親自領兵來攻,阿勒王自詡騎兵彪悍,在陸上無人能敵,南蠻的戰力非大魏所能攻破。但是到了水上,常年騎的兵卒們不習慣水上作戰,實力打折。
這給了廣州一戰之力。
然阿勒王又豈是一般人?
阿勒王常年領兵,軍紀嚴明。部下兵士不擅水戰,那便練習水戰。若有不適者生了病,那便拋棄;若實在攻不下,那就以命換命。
但是阿勒王開始水戰後,便心生後悔。
因他此戰的本意,是趁廣州反應不過來拿下大魏的丹長公主,然後用這位公主去要挾劍南撤兵。言尚若是不肯撤,阿勒王將拿暮晚搖的命開刀。然到了廣州,發現實際況與他想的不同。
一則,水戰不擅;二則,暮晚搖早有準備,廣州早有準備。
廣州一時攻克不下。
但阿勒王已走到這一步,豈能回頭。若是回頭,圖惹人笑話不提,行軍一路耗損的糧草和兵力,沒有大魏軍隊為他們買賬,這巨大的耗損,是阿勒王擔負不起的。
阿勒王已然覺得今年和大魏的戰爭,不如自己先前設想的那般容易。他將廣州定為短期突擊戰,實際上廣州卻如泥沼一般拖住了他。
廣州之戰,為了持久戰。
阿勒王便重整旗鼓,調整戰略——既走到這一步,那便無論如何,再是困難,也要將一開始的拿下暮晚搖的想法執行下去。
隻要拿下廣州,或者哪怕隻拿下暮晚搖,南蠻此戰中的損耗,都能補回來!
而暮晚搖這邊,發現阿勒王竟然攻不下後不肯撤回,也要考慮其他況了。廣州水戰是可以的,但是兵士的實力不如南蠻。觀戰幾日,已經看出來,阿勒王若是繼續以命換命的打法,廣州很快會被攻下。
得考慮更多的了。
例如水路被攻陷後的守城該如何守。廣州不需要戰無不勝,廣州隻需要牽製南蠻,給其餘兩大主戰力緩衝。
暮晚搖開始囑咐修建州郡城牆了。
兵士們出城作戰,城中的百姓們也全被調起來,在城郭原本就有的城牆外,加一圈牆來保護。牆保護,采用的修建方式,是“扭頭開門”。
扭頭開門的意思是,城郭裏城門和外城門並非正對。即使敵軍攻下了外城門,但仍需要繞一大圈,才能找到相對應的裏城門,如此才能繼續攻陷。這種裏外城門方向不對稱的手段,防止了敵軍的箭直攻,也為攻城增加了難度。
同時,暮晚搖跟將軍們研究地形圖,發現城門有通陸門,也有走水路的門,供貨進出。一般況下,通向大陸的門都會守備森嚴,敵人難攻。而水門雖設有鐵閘,防止敵人襲,但仍是兵力薄弱的地方。
暮晚搖下令:“將六個水門全部用石頭堵住。”
將軍:“啊?”
暮晚搖:“既然此兵力本就薄弱,不如棄而不用,將這六城門廢了,兵力轉用去更重要的地方。”
一月的水戰,將軍們已經對這位一不二的公主有了清醒的認知。暮晚搖的貌是人的,心卻更是冷而狠的。
若非一力督戰,督促他們晝夜不停地練兵,廣州哪能抵抗得住兇悍的南蠻兵力。此時無人敢瞧公主,將軍們將暮晚搖當作主心骨,事事來請示。一國公主守城,本就該是領導者。
同時間,暮晚搖和自己在劍南的夫君言尚,一直沒有間斷通信,在流兩方作戰況——
言尚極為擔憂廣州會守城困難,暮晚搖卻信心滿滿,讓他不必擔心。
暮晚搖反而更覺得言尚那邊難:“南蠻騎兵強,大魏兵力弱。他們因窮而無法後退,反而會一往無前。劍南戰場即使有你與楊三,也會很吃力。且蒙在石的作戰才能非常人能比,他此人詐,又滿腹野心,你要當心。”
言尚囑咐:“廣州本不應是戰場,你若有難一定要告知我。聽聞阿勒王是南蠻英雄,領軍之力連蒙在石都敬佩。萬萬要心謹慎……”
暮晚搖漫不經心:“夫君你錯了。戰爭與守城不是一個意思。即使他們攻下水路,也不代表能攻下廣州。作戰需要兵力,但是守城,隻要是人就夠了。”
言尚再次來信:“守城有你在,我自放心。我要提醒的是,按照我對劍南戰事的觀察,搖搖要注意兩個方麵。敵人一旦攻占某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火;第二件事,是婦。婦人在城戰中辱最多,你要護好們。”
暮晚搖回複:“曉得。多謝二哥哥提前提醒我。我原本隻怕出現人吃人的現象。二哥哥你那邊已然這般嚴重了麽?你定然很難過吧。”
言尚再次的回信,並沒有回答他難不難過:“無論如何……”
暮晚搖:“無論如何,兵即立威,戰即死戰。”
戰爭一開,沒有回頭路,不可存喪誌。戰即死戰,絕無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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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開戰兩月,南蠻一心攻占水路。
劍南戰場雙方實力膠著,就如暮晚搖想的那般,阿勒王一走,劍南戰場由蒙在石全麵負責後,了一個領頭者,南蠻的兵力反而強了一分。但自然,楊嗣與軍士們互相悉了半年,也開始有了默契,大魏的兵力也提升了。
無論是大魏還是南蠻,都進了彼此實力最強盛的時期。
蒙在石不一定非要打贏大魏,他始終抱著的最終目的,是殺阿勒王,與大魏談和。但不管最後他的打算是什麽,蒙在石心知至劍南戰場,自己必須贏。
要談和,也有有實力才配和對方談條件。阿勒王的死活他不管,河西形如何他不在乎,在劍南,蒙在石誓要殺了楊嗣立威。楊嗣這般正在長中的將領,現在是,未來也會是自己的威脅。
他要趁對方完全長前殺了這個威脅。
恰好,楊嗣與他想的一般。大魏即使要與南蠻談和,南蠻的首領,也最好不是蒙在石這般人。
這一年的年關,大魏被卷戰火,沒有人有心過年,百姓們都在祈禱新一年戰爭結束。
即使在長安,上麵是河西,下麵是劍南,長安夾在中間,皇帝也是時刻到那種朝夕不保的威脅。尤其是朝中士人和宦對戰爭的話語權不斷爭奪,皇帝無法調停,弄得自己心中疲憊。
於是皇帝催促著戰爭何時能結束。
皇帝麵對劍南的施,是言尚一力擋了下來。皇帝日日指手畫腳,越俎代庖,問為什麽還不打,為什麽還不結束,言尚是否有別的心思,為何劍南戰場一直沒有進展。
來自中樞的力讓人焦灼。
但劍南因為言尚擋著的緣故,將士們隻用作戰,並不用應付朝廷。
比起劍南,河西便沒有這般好的運氣。畢竟河西距離長安太近,而劍南地勢險峻,若非南蠻非要得到劍南,劍南並不是一個好戰場。而河西地勢開闊,對南蠻來,是個極適合的戰場。
大魏的河西戰場本與南蠻膠著,在劉相公到來後,他們得到了朝中主心骨的支持,更加有信心打這場仗。
但是接著,隨著皇帝對河西的越權指揮,河西戰場開始混。
劉文吉不斷將皇帝的命令傳去河西:“陛下問爾等已經休整了數日,為何還不開戰?”
劉相公回複下了雪,將士需要休息。
劉文吉道:“河西下雪,你們艱難,攻打的南蠻自然也艱難。既然都難,你們隻要強於對方就行了。陛下下令讓你們出戰。”
劉相公臉鐵青:“此時不是出戰的好機會!”
劉文吉派來的朝中使臣微笑:“要談和的是陛下,堅持作戰的是爾等。陛下念爾等英豪之氣,國之心,便答應爾等大戰。陛下舉全國之力供著你們,糧草兵餉無一短缺,卻不是讓你們坐在這裏喝酒的。”
劉相公後跟著的將軍臉難看:“公公這話是什麽意思?喝酒也是為了激勵將士誌氣。”
使臣不屑:“若是勝了再激勵也值得。沒勝激勵什麽?總之,陛下催促你們出兵。若是再不出兵,陛下就要換願意出兵的將領上了。”
劉相公:“陣前換將,乃是大忌!”
使臣:“陛下也是沒辦法。陛下整夜失眠,憂心戰事……君憂臣辱,相公這個道理也不懂麽?既是忠臣,就該為君分憂。相公,出戰吧。”
劉相公從牙裏憋出幾個字:“時機不到。”
此話邦邦地傳回中樞,皇帝麵不改,繼續發催兵符。劉文吉見皇帝如此著急,反倒省了他做惡人,隻管冷眼旁觀便是。
劉文吉心中卻已有預料——
陛下一日日地催兵,即使劉相公強,那些河西的軍士就足夠強,能夠承得住來自中樞的力麽?
河西很快就會出兵了。
而按照劉文吉私下和南蠻人的報往來,和隴右那邊的書信往來……劉相公這一戰,會很艱辛。若是河西輸了,大魏割地,是否效果和南蠻想要的差不多?
到時,劉文吉解決了自己被南蠻抓住的把柄,就能真正站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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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私左右國之大事,可笑至極,但隴右還是出兵了。
隴右的涼州,算是如今比較太平的地方。河西開戰後,大部分百姓都轉了涼州。隴右的兵馬也駐紮在涼州外,守著隴右的最後一道關。
劉若竹與的夫君林道,也在涼州城中。自的爺爺來到隴右,爺孫雙方終於見到麵,劉相公放下心,劉若竹見爺爺親自來守,也放下心來。若是爺爺在,必然不會放棄河西。
然新年剛過,隴右局勢就因為來自中樞的力而變得張。
這一夜,姆媽哄著兒去睡後,劉若竹與林道了些憂心戰事的閑話,便也睡了。他們沒睡多久就被外頭的嘈雜吵醒,而隴右半年來都在戰爭中,如此夜半危急,已不是第一次。
劉若竹和林道匆匆出府,看到城中兵士調頻繁,百姓逃亡。
正要派人去問況,有一士兵匆匆前來,見到郎就抓住:“郎,府君!相公我們中陷阱了,有人泄了報,南蠻夜半攻城,我軍不敵,正在撤退。
“相公讓林府君和君領著全城百姓往關撤!”
這士兵完劉相公留下的話,轉就要去找其他人,劉若竹一把拉住他:“那我爺爺呢?我爺爺年紀那般大了,他不與我們一同走麽?”
士兵:“相公自己乃是前來督戰的,怎能棄兵而走。相公讓爾等先撤回,他們兵馬在後陣,不讓南蠻野人傷害百姓。”
如此急關頭,更多的話已來不及。
劉若竹下自己心中的擔憂,和林道對視一眼,林道當即出府去號召百姓們按秩序逃出城,防止出現踩踏死人事件,防止百姓死在自己人手中。劉若竹則是先讓姆媽帶著兒和百姓們先逃,開始整理府中那些留下來的書籍。
待林道回來後,二人將書冊典籍裝好車,清點好後,開始與百姓一起撤出城。
涼州的百姓本就比關中人見慣戰爭,哪怕半夜被喊起來,但有員們的指揮,聽連相爺的孫都在他們中與他們一同逃亡,那還有什麽懼怕的?
百姓先撤,軍隊陣,十餘萬南蠻大軍在後攻殺,戰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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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泄了報,導致涼州的軍事布置被提前知道。大魏這邊猝然被攻,已來不及想太多。皇帝日夜催促著他們作戰,他們扛著力,到這一夜,仍是被迫開戰。
雪厚數尺,給雙方的行都帶來不便。
這不應該是好的作戰時機,但南蠻等不了,大魏退不了。
百姓們先撤,而劉相公這般高齡,仍騎著馬拿著刀,和將士們同進同出。馬匹陷雪地中,裹足不前,兵士一邊擋著大自然的考驗,一邊應對後殘酷的追兵。
劉相公聲震如雷,吼著不斷鼓勵大家:“待我們到下一城便好了!我們可修整兵力,可以和下一城一同合作,把蠻人趕回去!這是我們的地盤,他們贏不了的!”
正是靠著相爺的以作則,這支軍隊半夜被襲,才沒有潰敗,堅持到現在。
從夜半到明,他們疲力盡地邊戰邊逃,離下一城郭的距離越來越近,將士們看到了希,也戰得更加酣暢。但是打頭陣的,卻遇到了困難。劉相公囑咐人進城,卻發現前麵裹足不前,毫無進展。
劉相公聽手下兵了況,臉遽然一變。他沒敢讓將士們知道消息,而是自己親自打馬到城下。
他看到比他們先逃來此地的百姓們如螻蟻般擁在城門前,麻麻,但是城門閉,沒有一個百姓被放進城中。
劉相公大怒,看到城頭上有將士的影子,他讓人傳話:“本公在此,有宰相之印!爾等還不開城門,接應百姓,與我等一同作戰,抵抗敵軍!”
一會兒,城樓上放下一繩索,繩索上係著竹簍,竹簍中坐著一個兵。這個兵低著頭穿過那些罵著開城門的百姓,前來回相爺的話:“我們節度使,你們兵敗得這麽快,必然是有細作。我們不敢讓你們進城,怕細作害了一城人。”
劉相公胡須氣震:“荒唐!”
他忍著火:“不敢讓將士進城,那總應該開城門,讓百姓們進去吧!為者,不應該庇護百姓麽?”
這個傳話的士兵也知道自己會被罵,他自己也愧麵紅,但他低著頭:“我們節度使,逃民不是他轄製下的百姓,與他無關。他隻要守住此城,其餘人與我們無關。”
劉相公初聽此話,一時怔忡。
後陪著劉相公一起來的將軍聞言破口大罵,想不到敵火會來自己方。他們為國而戰,此時卻被趕在城外,連城門都進不了。
有兵氣籲籲來報:“將軍,相公!敵軍距我們不到十裏了!”
騎兵一徑南下,氣勢如虹,豈能阻擋。
劉相公看著城下熙攘的黑的進不去城的百姓,他再抬頭看城樓上的熊熊火焰。他回過頭,看後跟隨著自己的軍隊們,看將士們上的汙、臉上的焦慮和期待。
陛下的日日催戰,也沒有此夜讓他絕。
陛下的催戰可以料到,險惡的人心卻無法預料。
將軍慘聲:“相公,我們怎麽辦?”
劉相公臉呈鉛灰:“去那些百姓中,找我的孫與孫婿,告訴他們,此城不讓百姓進,讓他們不要抱希了,領著百姓,繼續向關中逃吧。”
將軍應了。
見劉相公如此毫不紊,他也有了信心。把臉上的,將軍目灼灼地盯著這位蒼老又遒勁的老人家:“那我等怎麽辦?”
劉相公反問:“郭將軍,你怕死麽?”
將軍愣住。
劉相公仰頭,注視著不盡的穹,他喃聲:“我出世家,得推舉而朝為,初時不過十六,而今已經七十六……自束發教,整整六十年,我都在朝中。盡君之事,忠君之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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