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這年的韓尋舟十四歲,已經不再扎羊角辮,而是把一頭濃的黑發梳高高的馬尾。
這一年,喜歡上了樂隊五月天。
五六年級那兩年,韓小朋友把所有的紀錄片鎖進了柜子里,頭懸梁錐刺地努力了兩年,終于擺了學渣頭銜,和大家一起功直升國際學校初中部,而莊孰則是靠著籃球特長才勉強直升。
并且從十一歲到十四歲的這三年時間里,韓尋舟認識了這輩子最好的閨,謝家的謝昳。
覺得昳昳和班里那些生們都不一樣,冷靜、聰明、學什麼都快。
嗯如果不是昳昳不說話,人比較高冷,簡直就像是版的賀哥哥。
彼時正值初二升初三的暑假,盛夏時候韓父韓母帶著韓尋舟去了一趟貴州山區某個貧困縣,韓家要在那里幫忙修公路、造橋、建心小學。
韓父韓母把建造事宜代好之后,沒幾天就回了北京,但韓尋舟卻對死活不回去,于是夫妻倆只好讓寄宿在當地校長家里。
之后的一整個暑假,韓尋舟和貧困山區的小朋友們同吃同住,給他們放最的紀錄片,偶爾還教小朋友們寫字、背單詞。
經過幾年的努力,小時候數學、英語、語文都很差的韓尋舟,在初中逐漸進了尖子生行列。
還每天給謝昳和賀銘發彩信,帶著照片的那種,山區里信號不好,想要打電話或者發短信都得走到村口的泥路上。
于是每天晚上沿著山路走上半個小時了韓尋舟的日常。
雖然山村里沒有商場也沒有西餐廳,但小韓同學適應得很好。
回北京的前一天晚上,星星灑滿山村之上的蒼穹,韓尋舟和校長七歲的兒虹虹一起窩在被窩里,就著頭頂昏黃的電燈,翻帶來的話書。
按理說十四歲的姑娘已經過了看畫片、讀安徒生的年紀了,但韓尋舟還是非常喜歡話故事。
《人魚公主》的故事并不陌生,可這一次讀后卻有所不同,在念到小人魚在下化泡沫的時候,韓尋舟莫名其妙紅了眼眶,只覺得心尖無比酸疼,鼻子一紅,眼眶里便有一滴淚打著轉,然后順著臉頰下,滴在話書上。
虹虹有些疑,小小的子拱過來靠著韓尋舟,睜著大大的眼睛問:“舟舟姐姐,你怎麼哭了?”
韓尋舟沒有說話,因為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哭。
明明在和虹虹一樣大的時候看這個故事,也沒有掉過眼淚。
那天晚上,韓尋舟做了一個夢,在的夢里,變了一條長著尾的小人魚,懵懵懂懂地游上了岸,看著自己新長出來的雙欣喜不已。
小人魚正在學著用雙走路,忽然發現岸邊躺著一個人。
蹣跚地走過去,那人上的服飾和話書中王子的服飾一模一樣。
他是一位王子。
蔚藍大海,金沙灘,年輕的王子英俊無比。他躺在海岸邊的礁石上,雙眼閉,海風輕輕卷起了他額前的碎發。
夢里的小人魚看呆了,鬼使神差地走近那塊礁石,緩緩彎下腰,閉著眼睛吻上了王子的。
可這個吻并沒有能夠功,因為在即將吻上的那一剎那,韓尋舟醒了。
滿頭大汗地坐起來,懵懵懂懂地抬起手,著自己的口。那里的皮滾燙,皮筋絡和骨骼包圍的最里頭,有顆心臟劇烈跳著。
如同一條被迫上岸的魚,大口大口呼吸著,腦袋里卻空白一片。
很久很久之后,韓尋舟了干的,在黑暗里紅了臉。
在的邊,七歲的虹虹卻睡得香甜,的夢里大概有甜甜的棒棒糖和話書里那片藍大海吧。
第二天,校長一家將韓尋舟送到縣城的火車站,之后,十四歲的韓同學獨自一人踏上回京的旅程這也是這個暑假小韓同學給自己設定的最后一個磨練,說破了皮才征得韓父韓母的同意。
第一次孤旅行,又要穿過大半個中國,本來應該是件驚險又有趣的事。
可回程路上,韓尋舟卻沒有預想中那麼興,也沒有想象之中不知所措和張,因為心頭所有的緒都被另一種愫沖淡。
二十幾個小時里,小韓同學靠著火車的車窗,滿臉無措地看著窗外,兩只手地揪在一起。
耳機里放著五月天的《擁抱》,聽過無數遍的那句“晚風吻盡荷花葉,任我醉倒在池邊”在這一刻,忽然讓紅了臉。
那個夢清晰又恥地在腦海之中反復放映,后知后覺地發現,了。
初的酸和微甜在心里調一杯尾酒,讓從來沒有嘗過酒滋味的醉得憨又忐忑。
將近兩天的行程之后,韓尋舟到達了北京火車站。
韓尋舟拎著到腰間的行李箱,吃力地走出出站口,沒多久就看見有個男孩子徑直向走來。
男孩兒的個頭很高,比高出整整一個腦袋。
他的氣質又朝氣蓬,面容略顯稚,卻已經足夠英俊,竟然惹了周圍好幾個年輕生的側目。
韓尋舟看著男孩子那張和夢里的王子別無二致的臉,了行李箱的把手,咬著沒有說話。
賀銘走到韓尋舟邊,二話沒說拎起的行李箱往外走,他的步子很大,平日里總是飛揚的角此時抿得的。
“賀哥哥”
韓尋舟立刻察覺到他有點生氣,亦步亦趨跟在他后。
火車站人來人往,有的是外地來北京打工的民工,大大的旅行袋里裝滿了行李。也有每天在全國各地跑的商務人士,上穿著妥帖的西裝,腋下夾著公文包,形匆匆。
甚至角落里還有幾個形跡可疑的人,兩只眼睛一直賊溜溜盯著人群,似乎是在尋找竊對象。
賀銘往前走了幾步,終究是拿韓尋舟沒轍,他嘆了口氣停住腳步,轉過來,向往常一樣了的頭發。
可這一次韓尋舟卻像是炸了的貓,還沒等他的手到腦袋就蹦開老遠,雙手抱頭護住自己的頭頂。
賀銘沒看到躲在胳膊后面的一張臉逐漸變紅,只皺了皺眉看著自己空空的手心。
“舟舟!”賀銘放下手,看著眼前令人頭疼的,語氣有些嚴肅地責問,“你這不是胡鬧嗎?怎麼能決定一個人回來?
從貴州到北京城,這麼遠的路,你知道有多危險嗎?”
其實下午韓媽媽告訴他韓尋舟自己一個人回來的時候還順便悄悄給他一個消息,原來韓家兩口子也不放心一個人旅行,只是實在經不住韓尋舟的磨泡才勉強答應不去接,但還是雇了個保鏢一直跟著。
盡管有保鏢在,出不了什麼岔子,可賀銘還是有些生氣。
韓尋舟平時看著溫順,實際上心比誰都野。
他擔心這次旅途的順利程度會讓產生錯誤的安全,從而降低對外界的警惕。
像這樣十四五歲的孩子,新聞里每天都要播報幾例失蹤案例。
韓尋舟看著他一張一合的,整個人又像是陷進了那個夢里,漲紅了一張臉,沒聽清他的問責,只十分敷衍地“嗯”了一聲。
于是賀銘那對好看的眉又皺了起來。
這天晚上韓尋舟破天荒沒和謝昳煲電話粥,窩在寫字臺前,揪著媽媽買回來的玫瑰花,玩起了“他喜歡我”,“他不喜歡我”的游戲。
最后一片花瓣是“他不喜歡我”。
韓尋舟立刻紅了眼眶,不甘心地又揪禿了另外一朵花。
這一朵的最后一瓣是“他喜歡我”,但小韓同學剛開心沒一會兒,心里又不確定了,于是爪子又向花瓶里的下一朵花。
初時候的從來敏又糾結。
很久之后,花瓶里躺著幾支禿禿的花枝,書桌上散了一地花瓣,韓尋舟迷茫地哀嚎一聲,踢掉拖鞋跳到床上,把自己埋進了被子里。
的大腦里展開了激烈的思考。
他應該也是喜歡的吧。
韓尋舟想起了小的時候。賀哥哥從小就很照顧,他雖然只比大七個月,可卻把當小朋友一樣對待。
他借作業抄,陪看紀錄片,每天晚上等一起回家。
韓尋舟翻了個。
不對,他也借莊孰抄作業,他還陪莊孰打籃球。
他對所有人都很好,不僅限于。
甚至于韓尋舟還有種錯覺,賀銘確實對很好,可很多時候他看著的眼神,簡直像是在看一個小孩子。
他總是擔心會不會走丟,總是嚴肅地檢查的作業,總是拿家長的語氣對。
本就不像是對待一個喜歡的孩子。
韓尋舟咬著,無措地盯著天花板。
賀銘本就是個像王子一樣的人,他紳士、正直、,他對周圍的所有人都很友善,不管是老師還是同學都對他贊不絕口。賀銘是他們初中的校草,也是鋼琴社的社長,就連學習績也總和昳昳爭年段第一。
可每天挑燈夜讀,考試名次也只能保持在實驗班的末尾。
他比優秀太多,韓尋舟知道,在一些知人眼里,他們倆是不般配的雖然自從上初中以來,學校里知道他們之間有婚約的人越來越了。
其實從十歲那年開始,兩家人見面的時候就沒有提過有關婚約的事。
韓媽媽告訴,婚約沒有取消,只不過要等到兩個人年的時候自己做決定,除非有一方提前提出退婚。
思來想去,韓尋舟打消了當面問賀銘的念頭。
一方面,這麼恥的事,打死都不可能開口問;另一方面,總覺得,如果不說破的話,這段的關系還能維持到十八歲,可如果問了,或許明天就結束了。
韓尋舟躺在床上,開始翻和賀銘之間的短信記錄,從前一些尋常無比的短信往來,以現在的心去看,卻越看越懊惱。
“天吶,這張站在村口的照片太二了,我怎麼把笑得這麼難看的照片發給他了?”
“我居然說了臟話賀哥哥就從來不說臟話,他肯定覺得我不禮貌。”
韓尋舟花了一晚上的時間,翻完他們倆之間所有的短信,然后就開始期待他的下一條短信和電話。
可令沒想到的是,一直到開學,賀銘竟然一次都沒有聯系過,而韓尋舟也像是跟誰較勁似的,沒有發過一條短信。
雖然每天都盯著手機屏幕。
九月開學之后,學校給每個初三學生們發了一張高中意向的表格。
因為他們所在的中學是國際學校的初中部,里頭有將近一半的同學在初中畢業之后會被家里送出國,剩下的一半才會留在國接高中教育。
所以學校希能夠將這兩部分同學分開,好讓出國的同學彼此流、一起學英語,而想要參加中考的同學們則是能夠靜下心來復習。
初三年級有兩個平行的實驗班,賀銘和紀悠之在實驗A班,謝昳和韓尋舟在實驗B班。
教室靠窗一側,韓尋舟靠在謝昳的桌子上,眼含擔憂地問:“昳昳,謝叔叔說要送你出國了嗎?”
聽媽媽說,謝家一家三口相得并不好,周婉玲和謝昳并非親生母,總是鬧得不愉快。
所以謝川想要把謝昳送出國讀書的概率非常大。
“那倒沒有”窗邊在看時尚雜志的抬起頭,麗的面龐此刻已經初現端倪,眨了眨眼睛,反問倒,“那你呢?
以后想做什麼?”
韓尋舟皺了兩條蟲一樣的眉,迷茫地咕噥道:“以后想做什麼我不知道,你知道我的,沒有做生意的頭腦,以后我爸媽很可能會給我安排個安安穩穩的工作。
可我一想到要坐幾十年辦公室,做著重復枯燥的工作我就想死。”
“那你考慮過出國嗎?
去不同的地方走走,或許你能找到以后想要做的事。”
韓尋舟聞言立馬搖了搖頭:“出國念書肯定不可能的,我爸媽就是再浪也不可能拋下國的產業,陪我在國外念幾年書。
如果我一個人去,他們又不可能放心。”
話音剛落,前桌生就轉過來,語氣相當驚訝:“韓尋舟,你不出國啊?
怎麼會呢,賀銘是要出國讀高中的啊,你們倆不一起嗎?”
是和韓尋舟他媽一起從小學部升上來的,所以知道和賀銘的關系。
韓尋舟聽了這話,愣愣地呆在了原地,一旁謝昳皺了皺眉,問道:“賀銘要出國?
你聽誰說的?”
“我聽B班的同學說的,他們說賀銘的志愿是要出國的。”
說完,旁邊另外一個妹子也轉過來,有些疑地問韓尋舟:“對啊,我也知道這事兒。
而且隔壁A班那個蔣涵,還說之后要跟賀銘一起去英國讀高中。”
蔣涵?
韓尋舟的腦子無比遲鈍地轉了起來,這才想起來是個高高瘦瘦的妹子,是賀哥哥鋼琴社里的員,去年文藝晚會還跟賀哥哥合奏過鋼琴。
蔣涵都知道賀哥哥要去英國念書,可竟然一點都不知道,他為什麼從來都沒有告訴過?
而且自從那天他把從火車站送到韓家之后,他一次都沒有聯系過。
就連一個短信都沒有。
初和暗都讓人自卑,并且胡思想,比如此時此刻的韓尋舟。
心里酸得像灌了一整缸的檸檬。
也是,跟賀銘的關系本來就飄忽不定,說不定哪天就斷了,他確實沒有必要告訴自己。
韓尋舟使勁握著小拳頭,牙齒咯咯咯發著抖,前幾天揪掉的一桌子玫瑰花瓣在的腦海里拼了五個大字他不喜歡我。
那妹子舉起手在韓尋舟面前晃了晃:“不是吧,這你都不介意的嗎?
賀銘不是你的未婚夫嗎?”
謝昳皺著眉揮了揮手,把那兩個吃瓜妹子趕回去寫作業:“閉,別八卦,什麼未婚夫不未婚夫的。”
可韓尋舟卻抬起頭,咬了咬牙,像是叛逆期突然來臨。
“是啊,什麼未婚夫,我媽媽跟我說過,我和賀銘之間的婚約本來就沒什麼,以后隨時都可以取消。他的事跟我有什麼關系?
你們以后別在我面前說這些事。”
兩分鐘后,A班教師最后排,紀悠之看著去而復返的賀銘,從一堆練習冊里抬了抬眼皮:“你不是要去問韓尋舟和謝昳志愿表填什麼嗎?這麼快就回來了?
們倆出不出國啊?”
賀銘沒有說話。
紀悠之寫完一道題,察覺他心不太好,于是勸道:“你還在擔心那張志愿表?你爸也真狠,前幾天把你關在家連手機都不讓用,還直接幫你填了志愿表給班主任,一點余地都不留。
你要是真這麼不想出國,用不用哥們兒去幫你回來?”
賀銘搖了搖頭,開始收拾桌子。
“現在用不著了。”
紀悠之驚訝地張了張。
賀銘是個無懈可擊的三好學生,但卻有個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奇怪癖好他生氣的時候喜歡收拾桌子,特別是像現在這樣,面無表地把試卷折一個又一個豆腐干大小的方塊,然后統統疊在一起,這場景看著特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