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丹神山上的晚稻已割盡, 田野里只剩禿枯黃的殘梗。
姜照一坐在門前的小湖邊釣魚,朏朏乖巧地坐在的邊,尾有一搭沒一搭地搖晃著, 引得它的小貓朋友們著爪子去抓。
賀予星在樓上曬著晚秋的太, 也沒到多溫度,這會兒正趴在欄桿上看底下姜照一的背影。
趙三春還在仔仔細細地翻看著泛黃的書卷, 眉頭皺得死, 賀予星回頭瞥他一眼, 又趴在欄桿上,“別看了老趙,那本你已經看過三四遍了。”
“你們青梧宮關于上界的古籍是不是最全的哦?”趙三春面疲憊。
“我們青梧宮以前可是凡人修仙的第一大派, 長生你聽說過沒有?那可是在我們青梧宮飛升上界的先祖!”
“我們青梧宮的藏書樓以前要什麼沒有?我能帶來的書我都帶來了,我和檀棋叔也找過其他落魄的道家宗門的傳人, 他們保存下來的舊籍我也都借來了, 我們這些天看了那麼多書,不也沒找到什麼辦法嗎?”
賀予星的緒有些低落, “三春叔,神諭真的不是憑借我們這些人的力量, 就可以解開的。”
趙三春握著書脊的手指不由收,他偏頭, 目落在湖邊姜照一的背影。
來到丹神山的這幾天,姜照一很說話,常常是坐在小湖邊釣魚, 一釣就是一上午, 總是在發呆。
有魚咬鉤的時候經常會忘了提線,回神時魚已經掙了魚鉤。
今天也是這樣,朏朏和它的小貓朋友們歪著腦袋等了半天, 也沒等到一條魚吃。
收好小桶和漁,拿來了貓糧蹲在院子里喂它們。
李聞寂在樓上的落地窗前看,就在底下,他只能看清纖瘦的背影,烏黑的長發。
他靜默地看,看出手了朏朏茸茸的腦袋,旁邊的小貓也過來,喵喵喵地用腦袋蹭的手心。
蜀中怪大肆毀壞修羅神像,推翻香案供奉還不夠,也不知他們是從哪里得來了消息,一些極端自棄的怪已經找去了錦城。
他們還沒找到朝雀書店,李聞寂便帶著姜照一和賀予星他們離開了錦城,到了這南州的丹神山上。
他的靈氣流散嚴重,本源之息時常在管里沖撞,幾乎每一天他都在忍著這種折磨,昨天半夜醒來時,妻子沒在側,他恍惚間才想起,和他分房睡的決心的確很堅定。
深秋夜涼,一場夜雨聲勢盛大。
他半夜撐傘走出門外,便見穿著鵝黃的雨,將小水渠旁的花盆搬到了檐下,雨水在暖黃的燈火里激起的水霧,他看蹲在那兒,久久地看著那個小花盆。
花盆里潤的土壤底下,埋著一顆賀予星從青梧宮帶出來的種子。
若能長出來花葉,用石杵搗碎熬湯,便有增補靈氣之效。
從錦城到南州,總在盼它生發芽,長出傳聞中朱紅的葉片。
可靈氣衰微的當下,一顆千年前的舊種,又怎麼可能種得活。
最終他走過去,將傘檐遮擋在的頭頂。
仰頭,見他握著傘柄的指節,聽見雨滴拍打在傘上猶如碎玉散落的噼啪聲,半晌又低下頭。
“姜照一,沒用的。”
他說。
也許雨水浸潤過他的聲線,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冷靜得過分。
卻一下子站起來,轉從他傘下走過,看也不看他。
從昨夜到今天,還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
李聞寂仍在過落地窗看向底下的那道影,開口對后的檀棋道:“如果不是去過瑤池雪山背后的非天殿,那人又怎麼會知道,我就是非天?”
檀棋一聽,便明白過來,“所以這個人一定是非天殿里那幾個家伙之中,哪一個人的親信。”
縱然瑤池雪山傾塌,但上面的氣流群也仍未消失,凡人本發現不了雪山背面的世界,更無法得知那座修羅神像的模樣。
畢竟尋常怪家里所供的修羅神像,都是五模糊的。
“這件事我去做,先生放心,我一定將這個人揪出來。”檀棋當即低頭應了一聲,隨即轉便走了出去。
而李聞寂過玻璃窗,看見底下的院子里多了一個年輕男人的影。
那是這間別墅主人的兒子,最近常是他上來送食材或其它東西,他本沒什麼特別,但這兩天卻總和姜照一在一說話。
姜照一不愿同他說話,但這會兒也不知道那個年輕人說了什麼,竟然還笑了一下。
年輕人將東西放下就走了,但走到木橋上還回頭朝招了招手。
秋日的落在李聞寂的側臉,他的神仍然平淡。
“林先生過生日,他邀請我們去他家吃晚飯,你要去嗎?”姜照一上了樓,出現在他的門口。
看起來有點別扭,像是正賭氣的小孩不得不同他說第一句話。
李聞寂搖頭。
但見轉要走,他便又開口,“你可以不去嗎?”
姜照一腳步一頓,
不由回頭看向他,卻仍梗著脖子,叛逆極了,“不可以。”
李聞寂一怔,正要說些什麼,卻見又轉過走到他的面前來,用一雙眼睛著他,“你為什麼不想我去?”
別扭又可的樣子落在他眼里,令他忍不住想手的腦袋,卻又被躲開。
“那小道士和青蛙叔叔呢?你也不想他們去嗎?”
“他們去不去,是他們的自由。”
“那我的自由呢?”
姜照一定定地看著他半晌,“你不管他們,卻要管我,李聞寂,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忽然往前兩步,離他這樣近。
李聞寂眼睫微垂,目幾乎無法從的臉上移開。
線明亮的房間里,抓著他的手腕,學著他的那份平靜,“李聞寂,如果我像你希的那樣放棄你,那你又希我在你死后,該過上什麼樣的生活?”
“我這樣一個普通的凡人,是不是就應該和另一個凡人結婚,和他做夫妻,給他生小孩,這樣才不算虛度我在你眼里,這微不足道的一生?”
問,“李聞寂,你希我這樣嗎?去做別人的妻子,做別人孩子的母親,或者,最好上他,忘了你?”
輕緩的聲音落在他的耳畔,他的腦海里似乎已經有了這番假設里的種種畫面,口中的“別人”變了剛剛在窗外看見的那個姓林的年輕人的臉,而牽起那個人的手,走了另一段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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