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怡還奇怪:“你今天怎麼突然照鏡子了?”
鍾怡當然不知道,只是爲了立起來看後面的謝行川。
跟猜測的劇本不大一致,這男的本沒看,低著眼正在翻課外雜誌,意興闌珊地。
簡桃出了會兒神,再反應過來的時候,鍾怡已經打開巧克力盒的蓋子,從裏面吃出了一個“”。
簡桃:“……”
“喫了?”側頭,“嗓子疼不疼?”
“是有點。”鍾怡覺得嗓子噎得慌,“你怎麼知道?”
不出意外的話,我還會知道你明天嚨上火沒法來上學了。
簡桃把的水杯擰開:“多喝點水吧,回去喫點清火的含片。”
“……”
得虧這盒巧克力提醒,才知道今天是七夕。
怪不得總覺得學校裏熱鬧,也不知道在熱鬧些甚麼。
沒一會兒江蒙發現巧克力被喫,搖著鍾怡的肩膀:“我還想喫呢!我都不知道是甚麼味道!人家送簡桃的,你都吃了算怎麼一回事啊!”
“我這不是想拼裏面的字母嗎,”鍾怡也齁得慌,“你想喫怎麼不早告訴我?我還怕沒人喫浪費了。”簡桃撐著腦袋,“其實我也好奇味道來著。”
鍾怡試探著:“……那我再讓他給你送一盒你嚐嚐?誰送的來著?”
簡桃當然不可能讓再去問人家要,況且也不知道誰送的。
結果晚自習之前的買飯時間裏,謝行川就從校外拎回來一盒這個。
等江蒙問起,他才懶散一抬下:“你們不是想喫?看到就順便買了。”
一瞬間畫面重疊,簡桃忽而記起,那一年自己的巧克力確實被鍾怡喫,而也嚐到了味道。
——原來謝行川會有這盒七夕巧克力,也是因爲。
等到晚自修結束,鍾怡的嗓子也功上了火。
四個人從校門口走出,江蒙一時興起盤算著放假了去哪玩,這會兒他們還沒一起出去旅過遊,江蒙計劃著:“房間就我和謝行川一間,鍾怡你和簡桃一間。”
說著又轉頭問謝行川:“你睡覺應該沒甚麼不良習慣吧?不會睡一半夢遊到我這邊給我鎖吧?”
年低嗤一聲,好笑似的:“誰睡覺鎖人?”
簡桃頗不服氣地口而出:“你睡覺就最鎖著人了好嗎?”
一瞬之間,路燈下,三個人齊齊停步。
謝行川:?
江蒙:??
鍾怡:??????
“這說的甚麼?”鍾怡用自己上火上得跟廢品回收一樣的嗓子,嘶啞著低嚎,“你們睡過???”
是的,沒想到吧。
簡桃:“我是看他這個樣就知道不安生。”
“你不對勁——”鍾怡端詳著,嗓音好像拉破了的提琴,“你今天怎麼這麼關注謝行川?”
沒等簡桃回答,謝行川先開了口。
他偏靠在後欄桿上,指尖垂在書帶旁。
“還看不出來麼,”年懶散一揚下,“想找我借錢。”
“……”
這晚上謝行川要去打電,所以跟一條路,鍾怡和江蒙先拐回了家,不算太熱鬧的小路上,簡桃抬眼,時而看他。
他也不知道是發沒發現,就單手勾著個包拽地往前走,在的注視下換了幣,電玩城最外面正好有個老虎機,簡桃就站在一邊看他玩。
他其實擅長玩這個,簡桃知道,但結果第一把就馬失前蹄,整個人放鬆至極,斜靠著機就自然開口:“沒想到謝老——”師也有沒發揮好的時候。
話沒說完,又在老字上掐斷了。
抿了下脣,覺得電玩城嘈雜,他應該沒聽清。
然不過數秒,這人撐著機站起來,冷的月從他後投落,年眉眼之間盡是風發意氣,青又擔得起細緻描摹的眉眼,映照他微勾的脣。
他好像沒太有正形地笑了下,眼神遞到上。
“你一直老,老甚麼?老公?”
“……”
看來厚臉皮的程度是從以前到現在沒變過的。
“老當益壯,老有所依,老怒。”
簡桃說,“反正不是老公,做夢吧,你還能娶到我這種仙?” “……”
總覺得自己應該招了手,或者道了別,但沒來得及走出太多步,像是常看的古風剪輯中的水墨轉場,天幕落下淅淅瀝瀝的雨來,視線所及均爲畫布,被這雨一點點扯開,再煥然一新地合攏。
時間線被拉得太長太長。
夢到他離開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鍾怡舉了把明的雨傘,雨點一刻不停地敲打脆弱的傘面,城市像是隨之淪陷。
記得真實的那天,其實是沒太大覺的。
但這一刻,夢中,卻分明在心痛。
江蒙站得靠前,雨霧讓整個街道都被籠罩,太冷了,冷到甚至本看不清他的臉。
謝行川擺擺手,說別再送了。
最後的記憶是江蒙說到了記得發我地址,有新資料寄給你。
他揚手說好,沒再回頭。
簡桃啓了啓脣,卻開不了口。
像是漫長的視頻鎖定圖層後按下刪除鍵,學校開始清除有關謝行川的記憶,座位後、雜間、校門前,他的影被時間的手殘忍又溫地抹掉,直到再不能記清。
那時候是這樣的。
但這一次,簡桃手指陷在掌心之中,拼命對抗即將刪除和模糊的關鍵幀,大腦也彷彿因爲強行留下某些註定要刪除的記憶而鈍痛起來。
不知是多漫長的拉鋸,約記起他高三的學校和地址,記得他蹙眉垂眼時眼皮上那顆小痣,以及戲謔時,有意無意挑起的脣角。
這一次,記住了。
十二月,大雪。
下週芭蕾比賽,第一個上場。
他曾錯過。
智能購已經侵到如今這個時代的每一個角落,數不清已經多久沒有自己買過票,記憶中只剩航班和工作人員提前規劃好的章程,又或者是隨隨到的私人司機。
簡桃並不練地在這一年穿梭在高鐵站中,穿著一中發過的已經被洗得泛白的校服,揹著沉墜的書包上下奔忙,跑起來時,能聽到久違的,很多書在背後撞的聲響。
買了去凌城的高鐵票,看著悉又不悉的高鐵站和車窗外的景緻,走過陌生又並不陌生的高速路——
然後,抵達謝行川高三這一年的學校。
無數次憾自己來得太遲,而今天,終於如願。
凌城附中正下晚自習,熙熙攘攘的人羣魚貫而出,忽然失落不知道他還在不在人羣裏,倏爾在生們頻頻回頭的視線中捕捉到他,他戴著耳機,步履匆忙。
他瘦了好多。
忽然難過。
簡桃站在原地,耐心地等他走出,不知怎麼,走出校門時謝行川朝快到的方向看了眼——也可能只是有人在討論他。
可看到他這張臉,又覺得,能見到,已經是幸運了。
那阻塞如氣泡般接連消散,忽然,又覺得開心。
有對話閃回過腦海。
——謝行川,你覺得喜歡和有甚麼區別?
——是,不開心的時候,看他一眼,就開心了。
終於,在他背過走出去許多步後,簡桃踮腳喊他:“謝行川!”
人之中,那人腳步頓住。
似乎覺得不可思議,第一秒他並未回頭,半晌後摘下一邊耳機,最終,那麼討厭麻煩的人,還是不厭其煩地回過頭,去確認一些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人如織,疾步穿梭在他們側,疊影之中似乎被拉出漫長的通道,他們定格,只是對。
他朝走來過太多次。
大雨中,大雪裏,狂風夾雜的夜裏,無數次在想,如果有機會換先行,會用最快的速度,跑向他。
簡桃抬朝他跑去,確認自己並非幻象,手扯住他領口,年因爲力道而不得不俯下來,踮腳,親了下他側臉。
零下十度的氣溫裏,連呼吸都瀰漫著霧氣。
錯愕、意外、所有混的緒混雜在他眼底,謝行川不可置信地垂眼看,而笑了笑,沒解釋。
簡桃遞過去一張門票:“下週我比賽,記得來看。”
想了想,又說:“車開不快也沒關係,趕不上也沒關係,這一次,我等你。”
退後兩步,然後說,“你來了,我再演。”
半晌後,他接過手中票,眉眼微垂,睫上有不清晰的冷霧冰晶。
“知道了。”他說。
“嗯,”簡桃說,“那我走啦。”
退著步,覺漫長執念凝結的夢境,終因爲執念圓滿而一點點消融,時間好像確實太長了——夢的邊緣也開始坍塌。
想總該說些告別語。
如果我遇見十八歲的謝行川,會告訴他,我他,勝過這世界上所有人。
忽然發覺此行的意義,其實不是撞上他每次的言又止和朝向的目,因爲他,其實無需反覆證明。
這一趟,是命運在等跑向他。
簡桃說:“很快了,等一等。”
“嗯?”
故事總要留白,全講完的話,也沒有意義。
搖了搖頭,賣著關子,仍是道:“等一等。”
夢境坍碎時,這是的最後一句。
*
醒來時窗外仍有鳥,但尤爲熾烈,簡桃一時恍惚,沒甚麼力道地坐起來。
按了按腦袋,咕噥著問:“幾點了?”
謝行川正在對面桌臺上衝咖啡,聞言看一眼。
“終於醒了?”他道,“下午四點了。”
奉獻給倒時差的睡眠,也給了如此酣暢淋漓的一個夢境。
簡桃看著他的作,好一會兒之後才說。
“謝行川,我夢到十七歲的你了。”
“是麼,”他並不意外似的,挑眉把手邊咖啡換牛,遞給,“讓我聽聽,都說了甚麼。”
白瓷杯沿吻合掌心,遞來恰好服帖的溫度。
簡桃看著水面起伏,輕聲說。
“我說,讓他等等。”
等一等,你喜歡的人,也在喜歡你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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