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亮消失了，小男孩哭得愈發大聲，津津倒是止了哭，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着，過了很久，拍拍小男孩的背，歪着頭說：“別哭啦，我來講故事好不好？”

小男孩聽着同伴講的故事，終於慢慢睡着了。津津靠着他，歪着頭，也睡得迷迷糊糊。夢裏並不只一個人，有媽媽，還有叔叔……媽媽抱着，聲說：“津津，害怕的時候不要哭，也不要往後看……”而自己拼命點頭，勇敢地對媽媽說：“津津不怕！”抱着自己的那個人變了叔叔，他正微笑着：“津津別怕，叔叔馬上就來救你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津津被了起來。那個兇狠的大叔將提了起來，重重扔在地上：“起來！”

津津踉蹌着往前走，又被扔進了一輛破爛的小車裏。肩膀撞在了椅座邊，側一看，小男孩蜷在自己腳邊，像只病弱的小貓，似乎什麼力氣都沒了……連忙手去拍拍他的臉頰，小聲說：“喂，你沒事吧？”

其實小姑娘也不過四歲，對“死”或者“暈倒”之類的事毫無概念，只知道他要是不和自己說話了，就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屏住了呼吸，從子口袋裏掏出了一粒快要融化的巧克力，推推小男孩：“你醒醒，我給你吃巧克力好不好？”

小男孩毫無反應。小心翼翼地從後座探頭，對着前面那個男人說：“叔叔，我想喝水……”

“閉！”男人煩躁地吼了一聲，拉上了車門，津津嚇得往後了，小男孩被嚇醒了，哇地哭了一聲，男人又回頭惡狠狠地說，“再哭把你扔下去！”

津津連忙捂住他的，手心還攥着巧克力：“別哭，我給你吃這個！”

小男孩一噎一噎地止了哭，津津看到車上多了兩個陌生人，他們正低聲爭執着什麼，又是害怕又是張，鼓起勇氣，去拉了拉那個人的角：“他吐了……”

人有些不耐煩地回頭看了一眼，一個陌生男人就說：“……半死不活的樣子，買回去還得給他治病……”

“娃子不錯，看上去機靈的……”

他們用看待商品的眼上下打量津津，津津回了車廂後邊，一聲不吭。

似乎過了很久，前邊幾個人終於達了協議，拐走津津的男人低聲說：“送你們到公路口，你們帶着走。”

車子開始拐彎加速，津津在後邊被甩得頭都暈了，過了好久才停下來。小男孩的嘔吐讓車子裏聞起來一片刺鼻的味道，開車的男人罵罵咧咧地將車窗搖下來，又踩下剎車，回頭說：“讓他出去吐！”

後車門被拉開了，兩個孩子被提了出來。一個男人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桶水，胡沖洗了車子，回頭示意他們將兩個孩子放回車上。

遠遠地晃過幾道車燈，津津的手臂在地上，似乎弄破了，卻不哭不鬧，跟着爬上了車。這一次，或許是因爲乖巧的模樣，那人倒不再打罵了，踩下油門準備開車。

“叔叔……我的子夾住了。”津津拉了拉旁邊男人的袖子，怯怯地說。

“停車！”

男人拉開了車門，津津卻從車子裏掉了出去，小小的一團在馬路上。

“抓回來！”

兩個男人要跳下車的時候，後車燈的亮越來越近了，他們不得不拿手遮了遮強。

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後那個車隊就已經追了上來。當先的一輛路虎急剎車，橫在了馬路中央。

津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想要努力地站起來喊救命，還未來得及作，就已經被人騰空抱了起來。

以爲又是壞人，嚇得又踢又打：“放開我！救命！”

“津津，是我。”年輕男人的聲音低沉，小心翼翼地抱住，制止，“是我，別怕。”

津津眯了眯眼睛，終於漸漸看清了抱住自己的人。

不是夢吧？小傢伙眼睛，使勁地瞪着，終於停止了掙扎。

像只小小胖胖的八爪魚，攀在陳綏寧的肩膀上，大聲地說：“爸爸，他們是壞蛋，打他們！”

聲清脆響亮，路邊的每個人，不僅是人販子，還有陳綏寧後的一羣人，都愣在那裏。就連陳綏寧自己，幾乎在瞬間，影了化石，一都不。

其實津津對“爸爸”這個詞的理解，單純地只停留在“比叔叔更好”的概念上。知道自己沒有爸爸，也悄悄問過同學：“爸爸是什麼？”小夥伴告訴：“爸爸會在我被欺負的時候幫我欺負別人！”津津便一直記在心裏。

而現在，陳叔叔找到了自己，在小傢伙心裏，就是最好的“爸爸”了。

“爸爸，打他們！”小孩又催促了一聲，因爲知道自己不用再擔驚怕了，的癟了癟，還帶了點哭腔。

陳綏寧終於從一種近乎僵直的狀態中醒悟過來，小聲在津津耳邊說：“爸爸這就去打他們！”

他捨不得放下兒，就這樣抱着，上幾步，抓住那個正要匆忙上車逃跑的男人，一拳準狠厲地勾在他的下頜上，將他擊倒在地。

津津拍手好，掙扎着說：“爸爸，放我下來！”

陳綏寧含笑放下，小姑娘還沒站穩，就用力踢了人販子一腳，然後仰頭說：“爸爸，還有一個小朋友在車上！”

陳綏寧看着的小作，笑得異常驕傲，彷彿很爲此刻的“暴力”到自豪。他俯抱起，聲說：“我們去把你的小朋友救出來，好不好？”

他的小兒此刻正環着他的脖子，掌不到的小臉上髒兮兮的，只有一雙漂亮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啊眨，似乎在責怪他：“爸爸，我等你好久了！媽媽呢？”

“媽媽在家裏等你呢。”陳綏寧親親的額頭，抱着往回走，“害怕嗎？”

津津歪着頭，靠着陳綏寧口，認真地想了想：“有一點點。”

他抱着坐在後座，一邊拿出手機：“我們跟媽媽說幾句話好嗎？”

津津點了點頭，靜靜地等着電話接通，聽到那邊悉的聲音，就迫不及待的答應了一聲：“媽媽！我是津津！”

陳綏寧抱着兒，微微閉上了眼睛。

“津津沒有害怕！津津想回家……”津津小聲地說，此刻因爲累了，聲音也有些迷糊，陳綏寧從手裏拿過電話，淡淡地說：“想回家，你就在家裏等着吧，我送過來。”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才聽到一句“謝謝你”。

他便笑了笑，掛了電話。

津津趴在陳綏寧的膝上，雙手地抓着他的角，沉沉地睡過去了。早上佳南將打扮得乾乾淨淨，碎花子可明，此刻已經髒破得不像樣子，手腳還有許多破皮的地方。可他的兒，竟然這樣勇敢——那種驕傲與就，遠遠勝過他人生中獲得過的一切。

陳綏寧小心地拿自己的外套將裹起來，一低頭，看到留下的口水，正沾在自己襯的口，愈發覺得憐，忍不住俯下，撥開津津的頭髮，在額上親了一口。

小傢伙不滿地翻了翻，睡得更。

他想起來，母親去世的時候，自己沒有哭；佳南離開的時候，自己也沒有哭——以至於他總覺得自己並不會有類似的。

可津津口而出自己“爸爸”的時候，他的頭腦裏一片空白，眼眶似乎微微有些溼潤。

這個世界上，爲什麼會有這樣一個孩子呢？

好的、的、溫暖的，都在那雙漂亮而真的眼睛裏，沒有黑暗，沒有霾，沒有傷痕。

眼前這個沉睡的小傢伙，是自己的兒啊！

全心全意地信任自己，在莫名的況下自己“爸爸”——那個瞬間，讓自己覺得，這一生，一切所想、所求都已經滿足了。

年輕的父親忍不住微笑，指尖過津津的臉頰。這個輕的作將小傢伙弄醒了，眼睛，小小的腦袋從西裝裏探出來，說的第一句話是：“爸爸，你真的是我的爸爸嗎？”

陳綏寧笑着的鼻子：“你說呢？”

津津認真想了想：“只有爸爸纔會幫我打跑壞人……”

小傢伙的答案十分誠實，也讓陳綏寧哭笑不得，以至於他的迴應還帶了些酸：“你還過誰爸爸？”

“沒有了。”津津很快地回答，“只有你。”

“津津，壞人帶走你的時候，你真的不害怕嗎？”

“媽媽一直告訴我，害怕的時候不要哭，也不要回頭看。”小傢伙搖頭，顯然只是牢牢記住了這句話，還不大明白其中含義，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剛剛……還是哭了呢。”

陳綏寧若有所思地看着兒稚的小臉，微笑着說：“津津，既然媽媽教你不要哭，爲什麼……想要吃巧克力的時候總要哭呢？”

小傢伙狡黠地笑了：“因爲想要吃巧克力的時候，我一點都不害怕。”

陳綏寧將津津送回家的時候，又沉沉睡過去了。

佳南站在門口等，見到他抱着小兒走出電梯。因爲鬆了口氣，彷彿全都失去力氣，地倚在牆上，只是固執地過手去，要接過津津。

他用口型示意：“睡着了。”

便只能作罷，看着他將兒抱進房間，放在小牀上。佳南手裏抱着一牀毯子，想要替蓋上去，一眼看到津津手臂上的傷口，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很勇敢。”陳綏寧負手在一旁看着，“沒有哭，還記得幫助別人。”

“是嗎？”媽媽微微笑了起來，俯去親吻兒的臉頰，失而復得的覺讓覺得一切都那樣好，只要的津津還睡在這張小牀上，只要自己還守在的邊。

準備起去拿些紗布和消毒藥水，站起的剎那，天昏地旋，不得不抓住了小牀的扶手，纔沒有摔倒。

陳綏寧上前一步，輕鬆抱起，不容抗拒地往臥室走去。

反應不過來，只能抓住他的手臂：“放我下來！”

他置若罔聞，將放在了牀上，雙臂撐在的兩側，極深極深地注視，彷彿要用目將吞噬。

良久，佳南的呼吸靜靜地灑在他下領的地方，視線落在他的前，那裏亞麻料的襯早已經褶皺不堪，上邊還有大片的污漬。

“你怎麼找到的？”問，“是誰幹的？”

陳綏寧若無其事地轉開目：“人販子。”

佳南卻皺眉頭：“你在騙我——人販子怎麼會找你要贖金？”

他重新將摁回牀上，微微笑了笑：“不要多想了，這些事給我來理。我向你保證，沒有人再能搶走津津。”

佳南到底還是放心不下，只睡了一個多小時，又驚醒過來。悄悄起牀，披了件服，推開兒的房門。房間的窗簾拉上了一半，有些微的線落進來，看到那張小牀上有兩個影，陳綏寧上半靠在牀上，兩條落在地上，津津就蜷在他懷裏，睡得好好的。

其實那麼小一張牀，他睡着一定不會舒服，尤其是用這樣難以展的姿勢。悄悄走近一些，俯去看兒，小傢伙裹着毯子，口水沾溼了大片的枕巾。佳南忍不住笑了起來，手指剛要去的臉——彷彿這個作能確認的存在。

津津無意識地揮了揮手，翻了個，陳綏寧卻立刻驚醒了，他出手護住孩子，直到看見佳南，才慢慢地回手，坐了起來。

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轉出了房間。

後有極輕的腳步聲，佳南走到客廳，看了看已經漸漸明亮的天，對陳綏寧說：“坐一會兒吧？”

去廚房，衝了兩杯咖啡出來，其中一杯不加不加糖，放在陳綏寧手邊，自己手中捧着的那杯用極大的馬克杯裝着，足足倒了半杯牛進去，一口一口地喝下去，覺得很溫暖。

“等醒了，我人過來給檢查一下。”

佳南猶豫了一下：“不用這麼麻煩——津津皮着呢，以前三天兩頭地自己蹭破了皮回來。”

“檢查一下比較放心。”苦的味道讓陳綏寧清醒了一些，“你的燒退了嗎？”

“我沒事。”佳南輕描淡寫地說，“津津……好像也很喜歡你。”

他微微一笑，雖然沒有說話，佳南卻有些驚詫地發現，他不再像是以往那個喜怒不形於的男人了，那個笑容裏竟然帶着一得意。

“……我不會再反對你和多接融。”佳南用力握了被子，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說，“謝謝你。”

城市的第一縷從東邊慢慢延展開，他平靜地看着，但是那笑意卻已經消失了。

“這算什麼？”陳綏寧的脣角微微一沉，眸鋒銳地看着佳南，“報答我替你找回了兒？”

佳南怔怔地看着他，他的憤怒來得這樣快，也這樣迅猛，讓有些措手不及：難道自己表達的不是善意嗎？

而陳綏寧抿了脣，他並不確定剛纔自己那句話是不是在賭氣，只是在那個瞬間，佳南說出“謝謝”的時候，他知道，依舊在謹慎地防備自己——這種覺，讓他覺得自己在這一天一夜的心力瘁，又或者擔驚怕失去了所有的意義。

假如是以前，他可以用很多方法威脅回到邊，可是現在，除了憤懣，他竟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各懷着自己的心事，掙扎、矛盾、沉默，直到一個小小的影跌跌撞撞地從房間裏跑出來，確無誤地找到了媽媽的位置，一頭栽了進去。小傢伙使勁地抱住佳南的手臂，一邊嘟囔着：“媽媽，我好想你……”

是在夢遊吧？

佳南忍不住低頭，看着兒眼睛還閉着，睡覺的姿勢幾乎沒有變。抱着兒站起來去房間，努力去忽略剛纔那一幕。

進小房間的時候，聽到他離開前最後一句話，疲倦而沙啞的：“你知不知道，有時候，我真像個一廂願的傻子。”

第二日一早，沈容就匆匆趕來了。

佳南剛剛給兒換了服，見到他便笑着問：“吃早飯了嗎？在這裏吃吧。”

津津睡醒了就坐不住，搖搖擺擺地出來，衝沈容笑：“叔叔早！”

沈容俯看着小姑娘，眸莫名暗沉。他很快掩飾起這片刻失態，抱起津津：“津津真勇敢。”

津津也不謙虛：“津津和爸爸一樣勇敢！”

沈容怔了怔。後哐噹一聲，佳南手裏的杯子摔碎在地上，只是看着兒，竟說不出話來。

“誰教你喊爸爸的？”佳南有些無力地坐下，看着一臉無辜的兒，心思驀然了。

此時此刻，已經分辨不出對陳綏寧的，是恨，是懼怕，還是約包含着的……激？

津津嘟着：“爸爸才幫我打跑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