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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入春深》 第八章 迷霧

“我見過顧邑之了。”

接在臺間正末的一句戲腔後,宋瑙淡漠接口。

聽完沒頭沒腦的七個字,溫萸倏忽皺眉。

宋瑙拈起一顆糖山楂,咬掉頂層白的糖,徐緩道:“是個忠義之士,可錯便是錯,勿論什麽苦衷與無奈,有些事他難辭其咎。”

溫萸轉回臉,沉沉向大紅戲臺:“你想說什麽?”

宋瑙又咬下一口,洶湧的酸意充滿齒間,微瞇雙眼:“你當然盡可以不應我,如今朝局外不安,其中還有你們的一份功勞在,這就不用我多言了。”

似是太酸了,輕輕放下山楂,拍一拍指間糖:“所以,往後我夫君若有差池,顧邑之與你,有一算一,我絕不會輕饒了去。鶴唳山那一樁遲早會翻出來,還你父親一個公道,而顧邑之作為當年縣令免不了要擔責,我說得沒錯吧?”

聽出宋瑙在拿顧邑之威脅,溫萸反倒笑起來,垂下頭,喃喃反問:“你當他會一直藏下去嗎?”音量很低,仿佛在回想他的書生模樣,輕輕喟歎,“他也一定沒這麽打算過呀。”

知道,顧邑之總是一板一眼的,管天管地,還管鄰裏口角紛爭。

明明是跑兩步就,爬個山都能摔的文人墨客,卻永遠不知累似的,放出父母的偉大輝。

他這樣的人,是不怕死的,不怕拿凡胎去擋世間的大刀冷箭。

無須誰去手,他會去承擔他的失職同過錯,而這一天,必然不會來得太遲。

“但罪罰也有輕重分別。”

宋瑙知的意思,搖頭提點:“服徭役是一種,流放發配是另一種,大類中還有細分,是給個痛快,還是鈍刀子割,能玩的花樣可多了去,端看溫姑娘如何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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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萸眉頭一

宋瑙瞟一眼,冷聲又道:“何況你追隨的,也不是什麽人畜無害的大善人,招攬的除去你這樣與朝廷權貴有私仇的,多數是各州府的通緝要犯,對不對?”

溫萸不說話,冷汗自發過後脖頸。聽見宋瑙步步,帶些嘲諷的口吻,笑問:“溫姑娘,敢問他們哪個沒背負人命債,與徐斐又有什麽差,與他們為伍,時日一長,你也幹淨不到哪裏去。”

臺前恰好演到妻兒離散,尖銳的戲腔過來,卻蓋不住宋瑙輕悠悠的一句話。

問:“顧邑之的命比這些人,可要金貴不吧?”

溫萸靜默許久,直到臺上一幕唱罷,伶人退向幕後,忽地笑一笑:“傳言到底不可信,王妃同我打聽來的,簡直判若兩人。”認真地打量宋瑙,“計算籌謀起來,竟不似普通的子。”

原先是想把宋瑙引去鶴唳山,現今倒宋瑙抓住這些圈圈繞繞,反將自己一軍。

宋瑙聽不知褒貶的評價,並不在意:“我過去的確有些膽怯怕事。”抬手輕發間的白玉簪,“可這人呀,一旦心有掛念,終歸會遇強則強的。”

說完,不急於等溫萸回複。

戲臺漸漸拉開下一折,旦角墨登場,一開嗓聲音甜潤亮堂,宋瑙與臺下寥落的幾個看客一道,含笑鼓掌。忽然間,溫萸舉手起一側的烏發,耳垂部,有一塊黑灰的印記,與葉鄂水的烙痕如出一轍。

“沒人知道的真名,可能也沒有名姓,我們都喚阿宿。”溫萸放下手,如瀑的秀發又蓋住耳後,“幾年前來找我,說有法子幫我複仇。”

搖頭:“阿宿神得很,我並不大了解的來路,隻知與曾經抄家問斬的莫恒一家有點瓜葛。有次我們約在莫氏墳塋外見麵,恰好是他們忌日,阿宿在那兒燒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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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瑙餘瞥去:“一次也沒提過莫氏?”

“沒有。”溫萸直截了當,“要找我,會留暗號聯絡,我向來領完活計就走,生冷的,不向人解釋的意圖。”

這樣聽來,宋瑙大致有數,乞巧節溫萸接到的活是引徐斐來見,別的應當不清楚。

但宋瑙仍然忍不住問:“究竟想做什麽?”

溫萸出神須臾:“阿宿說,我們是同樣的人,大仇未報,餘生難安。”

溫萸又一搖頭:“沒有詳細談過自己,我也從不追問,知道的未必有你們查來的多。”食指向上一指,“但仇若同莫恒相關,那的仇家隻怕要高過徐斐千萬倍。”

往上指,指的是大昭的天,這天下之主。

宋瑙有片刻未作聲,耳邊是婉轉如泣的戲詞,響徹整間戲園。

輕微遊離,移向戲臺之外。

停頓一會兒,宋瑙收斂心神,又撚起一顆糖山楂:“你對的認識這麽憑空給你畫張餅,你就敢跟走?

“為何不敢?”

溫萸似聽到什麽極好笑的,側過靠近宋瑙,半趴在桌上:“阿宿能說出徐斐許多事,包括鶴唳山這一件,來問起我父親的死。”笑容越大,眼中卻越多化不開的苦,“我孑然一人,什麽都沒有,隻這生死一條命,也不值幾個錢,這麽多年的孤苦都沒殺死我,那還有什麽好怕的。”

宋瑙偏一偏,與溫萸隔桌對今日的妝容很淡,有點接近宋瑙在乞巧節見到時的樣子。

薄薄一層脂,勾出中特有的明麗率真,本也該是個在山野中馬而歌的姑娘,如今卻讓日煎夜熬的仇恨,一點點蠶食掉上的

“溫萸,你再撐一撐。”

宋瑙連名帶姓地

溫萸怔一怔,自委徐斐,人人都喊七姨娘。

有尊敬一些的,會聲徐小夫人。

可以是徐斐寵妾,是七姨娘,是徐小夫人,但偏偏不再是溫萸。

可宋瑙把拉回原本屬於份裏,恍惚聽到,有人在跟說:“再撐一撐,你想要的,都會得到。”

想要的嗎?

溫萸又一恍惚,一直以為,想要的不過是徐斐的命。

有無數個夜晚,側躺在男人枕邊,一邊聽他鼾聲如雷,一邊用蔻丹甲套的尖頭在他嚨口輕輕過。是有機會下手的,但無法容忍徐斐死得這麽悄無聲息。

他應當淪為螻蟻,從雲端狠狠跌落,被一人一口吐沫地淹沒。

而不是以國舅之名,死在自家床榻,金棺玉槨,千人哭喪。

適才腦中第一個冒出來的,卻並不是這些。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多年以前的鶴唳山,坐在高聳的草垛上,兩條騰空晃,自高俯瞰趴在籬笆前,幫加固木欄桿的顧邑之。

把吃剩的棗核往下丟,偶有一粒扔中顧邑之,他無奈地回過頭,滿腦門兒的汗。

那一日坐得高,湛藍的天橫在頭頂,沒有一烏雲,仿佛手可

想,真正想要的,或許一生都得不到了。

“阿宿在帝都埋下不暗線,耳後都烙有同一記號,你若想利用我引出來,還是趁早死心吧。”溫萸回思緒,微合雙目,“隻除掉阿宿是無用的,擁護的人會伺機而,到時皇城腳下,怕有大。”

宋瑙不甚意外,點一點頭:“嗯,我沒想現在除去。”

溫萸愣了下:“那你說的第三件事……”

“幫我一個忙。”

宋瑙看向溫萸,山楂上的糖在手掌中融化,五指,輕聲道:“替我給阿宿帶點話。”

宋瑙走出戲園時,飛雪依舊,舀起一捧積雪,拭掌心的糖漬。

雪花在逐步暗下的天中紛紛揚揚,回頭一眼清觀閣,溫萸的背影在風霜之中模模糊糊的,戲臺上約傳來一段戲文:

“抵多南華莊子鼓盆歌,鳥飛兔走疾如梭,猛回頭青鬢早皤皤。

“任傍人勸我,我是個夢中醒人,怎好又著他魔?”

待宋瑙返回王府,豫懷稷已從宮中回來有些時候。

推開主屋的門,有些難得地沒見到豫懷稷在房中研讀兵書。

他反常地鋪展開一張畫布,拿筆尖蘸上頂煙墨,正在輕巧勾畫什麽,淨皮宣紙的中央影影綽綽描摹出一位窈窕。而宋瑙還沒看出點名堂,他已快速將畫卷對折,推向桌角。

擺放著兩隻熏籠,把空氣烤得滾熱,宋瑙去外,換上卷草紋大袖衫。略略有點在意地問:“你在畫什麽?”大膽猜測,雙眸一亮,“是我嗎?”

已然從麵對溫萸時鬥似的燃燒狀態中離出來,恢複到尋常兒家的純真。

豫懷稷擱下筆,淡笑地反問:“你說呢?”

宋瑙當他是承認了,臉微微發紅,十分虛偽地擺手:“我哪有你畫得這麽好看。”

而實際上,兒一點沒看清,說話的工夫裏,連畫上子的眼睛、鼻子是哪一型的都不記得了。本也是自謙的說詞,順便好彰顯一下在夫君心目中的好形象,哪知豫懷稷居然挑一挑眉,接話道:“畫中人也的確不是你。”

宋瑙一口氣哽住,不上不下,滿臉錯愕與痛心:這是什麽負心漢言論?

豫懷稷把拉來邊,騰出點空地兒,朝椅座上拍一拍:“去找過溫萸了?”

“唔。”宋瑙不不願,像隻石礅子似的,撲通坐下去,“在戲園裏聊了聊。”

其實剛告誡完自己,要長點骨氣,不跟這人同坐一把椅子。但被拉到近時,短的距離間,可以清晰看見一些團繞纏結的東西,結在豫懷稷眼底,出深藏的疲乏。

頓時心下來,隻好半是順從,半是僵地坐過去。

平緩幾秒後,輕聲問:“宮裏發生什麽了嗎?”

豫懷稷握住的手,眼穿燭火:“皇上的咳疾……”

他頓聲道:“似乎越加嚴重了。”

宋瑙稍一愣怔,豫懷稷向來嚴謹,一般不會用“嚴重”二字去形容的,再聯係到近來聖上一反常態地,以雷霆手段肅清朝中毒瘤,心中似電一般,遍生寒,不敢再深想下去。

一時未有回話,任憑豫懷稷的話中餘音漸漸消弭,墜熏籠中。

宋瑙手撥一撥畫卷,跟他說起前頭在清觀閣,溫萸同換的信息。

多數是他們已知的,並沒什麽新鮮,反而是宋瑙這罕見的強勢作風,勾出豫懷稷一點笑意,他一手撐頭,揚眉問:“這麽兇冷啊?”

“可不。”聞言,宋瑙立即脯,驕傲地顯擺,“王爺沒瞧見,那場麵氣勢,搭配臺上的伴樂,宛若猛虎出山,恩威並施,唬得溫萸不敢不依。”

一本正經地自誇,豫懷稷仿如在看一隻披上狼皮的白兔子,口中說著最狠的話,而一對茸茸的折耳卻暴在外,沒有藏嚴實。

盡管比較缺乏說服力,但他依然相當給麵子地鼓一鼓掌。

可宋瑙即便是隻兔子,也當算作食草類中的翹楚,記憶絕佳,並沒忘記剛進屋的事,趁豫懷稷似有分神,指尖便不大老實地挑開畫卷,企圖再看一眼畫上子。

然而豫懷稷下長了眼睛似的,啪嗒一下,掌心準確地的手。

“說真的,”終於,宋瑙無法再淡定下去,表逐漸凝重,“王爺外麵是不是有人了?”

問話時,眼淚已迅速儲備完,隻等豫懷稷一句答複。似乎他敢承認,就敢當場哭個翻江倒海給他看。

可麵對這樣靈魂深的拷問,豫懷稷沒立時表態,隻是將住畫卷的手拿下來,忽然淡聲說起:“你在汶都,曾有句話提醒了我。”

他輕合雙眼:“你說,皇上也許是屬意徐家二小姐,才會出手替徐斐收拾爛攤子。”

他一下子把話扯到別,若是換宋晏林,宋瑙必然會罵他:你個渣滓,你答非所問,你很有問題。

這個人一向原則分明,知道堂哥歸堂哥,相公是相公,自然要用兩副麵孔去應對。因此,不僅沒怒罵,還側頭想一想,然後訕訕回應:“我信口胡謅的。”

認真地糾正起之前的話:“我後來想過,皇後自小住在黔南,先帝賜婚後才接回的帝都。而皇上偏居宮宇,又沒去過外頭,兩人麵都沒見過,僅憑一張小像,就算心裏喜歡,也不至於非卿不娶吧。”

小聲補充:“再說,皇帝本也不是輕率魯莽、影響之人。”

豫懷稷淡淡點頭,舉目向窗戶紙上投映的風雪剪影:“我了解皇帝,名利權困不住他,唯獨‘’之一字,他容易鑽了牛角尖去。”

“以帝後現今的意,徐斐出事,皇上會去力保他,我是相信的。但回到當時的背景下,要皇上為一素未謀麵的子破此大例,幾乎是沒可能的,除非……”

他聲音戛然而止,宋瑙迷道:“除非什麽?”

天邊忽起一陣狂風,攜卷雪花冰粒拍打窗欞,與豫懷稷嗓音中的溫度渾如一

“父皇賜婚前,世人隻知徐恪守有一一子,卻無人知曉,他正房生下兩個兒。”他緩緩述說,“後來外界傳言,是因他二兒胎中不足,出生時日夜哭鬧,大夫斷言活不過周歲,徐恪守便當沒生過這孩子,直接丟去黔南的外宅將養。”

說及此,似有飛霜在他眸中疾掠而過。

“非要這樣拆解也可以,但倘若……”他沉聲靜氣,一字一頓地問,“徐家本沒有這個二小姐呢?”

陡然間,宋瑙悟出適才他吞下去的後半句是什麽。

除非,他們私底下早有往來,賜婚的背後,原就是皇上一手策劃的。

“你在猜測,世上或許本沒有徐二小姐,是皇上為迎娶,才安了個稍稍相配的世?”

宋瑙本能地想去否認,全因他的想法太過膽大荒謬,但一張口,卻依舊巍巍地順應這個思路往下走:“可以是徐家嫡次,也可以是其他貴,隻是剛好趕上徐斐的案,而徐恪守偏寵侍妾,溺庶子的聲名在外,便為一枚絕好的控棋子?”

豫懷稷虎口的繭子刮蹭過宋瑙手背,留下輕微刺痛。

“於,徐恪守救子心切;於理,雖為險招,可白撿來個國丈名分,往後在朝中走麵有,不失為一樁天大的好事。”他冷冷道,“這場買賣,他可謂穩賺不虧。”

許多事,它是經不住一而再地去揣的,它會從心底的一叢火苗,燒燎灼天大火。

豫懷稷瞳仁中便有這樣明滅起伏的火:“如若不是所累,我實在想不出別的,能當年還是五皇子的皇上,甘願冒著違背良知,滿盤皆輸的風險也要手幹預。”

他們都曾圍困在皇上與徐家的關聯上,卻從沒剝去徐氏這層虛攏的外,單去看徐尚若本人。當隻是在黔南長大的徐家次同皇帝必然沒有集,而這個前提一旦瓦解,將一切反向去想,倒有了新的解釋。

替徐斐掩蓋罪行,為的不是徐二小姐,為的僅僅是徐尚若。

若當年皇帝抓住的是別家的把柄,那當今皇後也許會換個姓氏,但坐在後位上的,終究還是今時這個。

“那麽……”大約熏籠離得太近,宋瑙似全水分被蒸幹了,幹燥的,“皇後可以不是徐二小姐,但皇帝仍舊是皇帝,沒離過帝都。”越說越口幹,咽一咽口水,“這樣,皇上的意中人也應該是在宮中當過差的。”

悄聲問:“會是宮裏的嗎?”

豫懷稷抬起手,拿起經熱氣蒸得有些塌的畫卷,輕輕放進宋瑙手中。

“父皇因病逐步放權,是昭乾十六年開始的。”

他手指滾燙,而畫卷涼,宋瑙忽地一,聽他緩聲講道:“皇上想送誰出宮本不是難事,但當時我母妃已接管後宮多年,削減去一半宮人及用度,諸事親為,有誰無故失蹤或假死,都會進行徹查與記錄。

“而宮允許放出宮去的,需年滿二十五歲,年紀比皇後大太多。”

他拉開桌下一格屜,取出幾張紙來,上麵用墨筆寫滿人名,但又另用朱筆一一畫去。

“這是昭乾十六年到二十二年間,與皇後歲數相仿,所有提前離宮的子名錄,都已核實到去,死去的一些也對比過容貌,並無相似的。”

宋瑙單手撥弄紙張,一頁接一頁瞧過去,不死心地問:“就沒有的嗎?”

名錄很薄,沒有多張,能看出後宮在妧皇太妃時期,治理得井然有序。

很快翻到最末,伴隨豫懷稷諱莫如深的一句。

“的確有個出自宮闈,卻至今下落不明的。”

而此時,宋瑙也發現,最後一張紙上隻有左上角一個名字。

不同於前幾張,這是豫懷稷親筆手書的,墨要深於前麵那些,筆畫鉤折的地方用力頗深。

他寫的是:皎和八公主。

明明不是什麽生僻字,恐怕連顧槐生都認識,宋瑙反倒不大懂了。

甚至有半天時間,麵向略微陌生的“皎和”二字發怔。

提起先帝排行老八的兒,十個人裏有九個半不出生前名號,隻是存在於深宮的一粒塵埃,挨過世人漫長的忘,然後走向消亡。

短暫失神後,宋瑙手霍然一鬆,畫卷滾落於地,攤開的卷麵上,畫的正是皇後徐尚若。

雖麵貌比現在要稚許多,有點像六七年前的,但變化並沒有很大,依舊能夠看出如今的影子。

“不會的。”宋瑙急聲回他,“他們是同……”

同父異母這個詞卡在齒裏,沒能說下去,聲音便消失在熏籠的沉煙中。

“皇上待我母妃如親娘,卻從沒領皇後去看過

“我們大婚之日,皇後也稱病未往,們巧合地避開了任何可能麵的場合。”

豫懷稷語氣微涼地依次枚舉,過去沒放在心上的細枝末節,此時歸攏起來,卻有了清晰的指向。宋瑙想找出一個合理的說法,可想起的卻是更多的細節。

比如,八公主的喪事是皇帝全權包辦的。

比如,見過八公主的宮人幾近死絕了。

比如,華坡埋的人自始至終不是

一個無權廢妃生的兒,在冷宮生長十幾年,沒有天換日的本事。但若有代替監國的五皇子助力,所有難題就都可迎刃而解了。

原本困擾他們的八公主的去向,背後是何人支配,目的為何,這些與徐斐的舊事打包在一塊兒,便統統都能說得通了。

宋瑙突然記起來,在離開汶都縣衙後,有那麽一段路,豫懷稷麵黑似炭,行得飛快。誤以為豫懷稷生氣了,當街哭個淚人兒,可今日再去回憶,大概正是他基於對手足兄弟的認知,推想到這一層上,麵才說不出的恐怖。

宋瑙撒開他的手,蹲撿起畫像,撣去紙麵上沾的浮灰,依樣卷好放回桌案。

很清楚,這張故意畫小幾歲的皇後肖像,不是畫給看的。

是豫懷稷準備好,想拿去給妧皇太妃的。

那個唯一見過長大後的八公主,且還活在世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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