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德帝姬已是完奢也專寵的侍妾,比其他宋待遇好一點。
金兵帶來見我的這日,寒的風終於有了些許暖意。
站在門口,含笑看著我,須臾,雙眸泛起盈盈的淚。
應該是刻意裝扮了一番,整潔的衫,發髻上隻著一柄銀簪,相較以往富麗華的打扮,清素得就像平民婦。
我撲過去,與相擁。
淚雨如傾,相顧無言。
我拉進屋,在桌邊坐下,問的近況。
順德的夫君蔡堅誠畏懼金人,對金人奴卑膝,極盡態。
為了博取金人的好,他特意向金人說自己的妻子是趙吉寵的帝姬,如花似玉,若天仙。
於此,金人點名要順德帝姬。
在宮眷裏,順德帝姬和樂福帝姬是第一批被送金營的。
故意將自己的臉弄得髒汙,逃過金兵的注意,前幾日被發現了,就被金兵獻給金帥。
那日酒宴,完奢也看中皇姐,當夜便強占了。
第三日,父皇求見完宗瀚,懇求他放過順德。
父皇說順德已嫁人為婦,道:“上有天,下有帝,人各有媳。”
可是,完宗瀚父子倆本不聽,完奢也攜離去。
樂福帝姬容貌甜,必定也逃不掉被辱的命運。
順德說,營第二日,國相完宗瀚就點樂福前去侍寢,樂福死也不肯就範,被國相打得鼻青臉腫,後來還是被國相淩辱了。
樂福數次尋死,皆被人救下,完宗瀚命人嚴看管著,時不時地召侍寢。
後來,樂福也放棄了尋死,整個人變得木訥寡言,目癡呆。
心下愴然,我與順德再次抱頭痛哭。
弱子從來命如飄萍,即使是尊貴的帝姬皇嗣,異國兵臨城下,高傲的凰落架,一旦落在仇敵手上,命如草芥,被人隨意辱,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為什麽我會遭遇如此?是蔡堅誠把我害這樣的。”順德悲憤道,“為男子漢大丈夫,無力保護妻房,本不配做男人。”
“你和樂福為什麽會有如此遭遇?都是父皇和大皇兄的錯!”憤恨得雙眸噴火,“數十載,父皇和大皇兄浸詩詞畫藝,不思朝政,任用臣,昏庸敗德,大宋江山本已積弱,他們再那般不思進取、荒昏聵,就是明擺著將大宋江山拱手讓人,金國不滅我大宋才怪。”
“皇姐,父兄原也不想……”我想平的怒火。
“他們親手將整個大宋推火坑,讓大宋萬劫不複,他們愧對列祖列宗,不配當趙氏子孫!”順德義憤填膺地抓住我的手。
“他們害得我們遭金兵的淩辱,這樣的父兄,我到恥!”
“我委金將,把他們伺候得舒舒服服,我有什麽錯?我利用自己的貌和軀,讓自己活得更好一點,有什麽錯?母後和皇嫂憑什麽罵我?”順德淒厲地嚷著,不停地抹淚,可是淚水仍不停地往下掉。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順德,憤憤不平,言辭激烈,由此可見,真的氣到了。
委完奢也,估計被太上皇後鄭氏和朱皇後說了吧,如果們知道我也委完宗旺,們也會鄙視我的吧。
我能理解皇姐的苦楚與無奈,想安,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也許隻是需要一個人聽發泄罷了。
午膳時辰將至,我遣深紅和淺碧去夥房燒幾樣菜來招待皇姐。
們一走,我立即問:“父皇被關在何,過得如何?是否經常被金人折磨?”
“自然不好過,金人變著法子折磨父皇和大皇兄。”順德抹去淚水,平靜了一些,“父皇被關在金營的西北,一間小屋子,簡陋得很。”
“金人不讓我們見父皇的,不過完宗旺對你應該不錯,你可以求求他,說不定有點希。”又道。
“樂福在哪裏?”
“應該在完宗瀚的營寨,我不是很清楚。”
一時無語,我們長長地歎氣。
我們是亡國奴,本沒有半分尊嚴,隻能任人折磨。
用完午膳,金兵就來說時辰差不多了,該回去了。臨走前,我打開箱子,讓隨便挑。
驚奇地瞪大眼睛,問為何會有宮中舊?
聽聞我的回答,尋思須臾,一本正經地說道:“皇妹,依我所見,完宗旺喜歡你。他並沒有要其他子,還讓你住在他的寢房,可見他看重你,你要好好把握。”
我琢磨著的話,完宗旺果真喜歡我嗎?我怎麽不覺得?
他一直在折磨我,半個多月前還打傷我的,這就是喜歡我?
我嗤笑。
挑了七八樣飾,依依不舍地離去。
既然想取悅完奢也,這些珠釵鈿必定用得著。
這夜,完宗旺問我和皇姐見麵是否開心。
我誠實以告:“山河變,國破家亡,被你們金國將帥強收為妾室,相見隻是徒增傷罷了。”
他微挑濃眉,“那倒不如不見。”
我歎氣,“可不是?不過姐姐告訴我,完奢也待尚可,我也放心了。”
“奢也待你姐姐,相較我待你,哪個好?”完宗旺忽然問道,眼中流出期待。
“我不知。”我垂眸。
“為何不知?”
“你追捕我的時候殺我,回來後打傷我的……我怕你一不高興又打斷我的或手,或者大怒之下扭斷我的脖子……有時又覺得你待我不錯,至我比其他宋吃得好、過得好。”
他攬過我,“隻要你聽話,乖乖地服侍我,我會寵你。”
我靠在他的肩上,尋思著如何向他開口,見樂福一麵。
本以為他止我出房門半步,卻是沒有。
深紅和淺碧時常勸我到外頭走走,現下不像前些日子天寒地凍的,春風吹綠大地,遠的樹翠綠翠綠的,梅花、桃花爭相綻放,暗香撲鼻。
然而,在明的春裏,每日都有宋自盡或是被金兵活活折磨死,死的都是抗命不從的烈,有的首袒,拋之於荒野,變孤魂野鬼,慘狀不堪目。
所見所聞,比以往更加慘烈可怖。
這幾日,完宗旺都是早出晚歸,這日也是很晚才回來,我睡得沉,毫無知覺。
第二日一早,他輕手輕腳地起,似是不忍心驚醒我。
他正穿烏皮靴,我環住他的腰,嘟囔道:“還早呢,軍中有要事麽?”
他掰開我的手,“確有要事,還早,你再睡會兒。”
“嗯……陪陪我嘛。”
“晚上我早點回來陪你。”他拍拍我的手,示意我放手。
“不!”我一骨碌地翻坐在他上,抱著他,睡眼惺忪地質問,“這幾日都不見人影,元帥是不是有了別的人?”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湮兒,做什麽咬我?”他緩緩地問,不阻止我咬。
我咬得不重,他自然不覺得疼,“原以為元帥是不一樣的,沒想到與別的男人並無兩樣,三心二意,見一個一個。”
話落,我意興闌珊地起,卻被他抱住,他好笑道:“怎麽?我有別的人,你不高興?”
我酸溜溜道:“我高興,我高興得要瘋了,為你那新歡端茶倒水、洗做飯,如何?”
完宗旺的微笑愈發深濃,“那讓為你端茶倒水、洗做飯,如何?”
“不稀罕!”我不屑地轉過臉。
“那現在我陪你,你可滿意了?”
“不要,別人用剩的,我才不稀罕。”
“我本來就是別人用剩下的,我在會寧有妻妾八個,你是第九個。”他笑得別有意味。
我又憤怒又委屈地瞪著他,不屈不饒地推著他,他卻越抱越,吻我的,越來越激狂。
顛鸞倒。
事後,我半趴在他上,以指尖輕輕劃著他的膛,“元帥可知,我有一個妹妹在國相的營寨。”
他微閉著眼,啞聲問:“哦?什麽?”
“樂福帝姬。”
“好像有這麽個人。”
“我這位妹妹死心眼,前幾日聽順德姐姐說,國相強要了樂福,樂福尋死覓活,如今形神癡呆。我擔心樂福想不開,服侍得不好,國相怒火攻心之下一掌擊斃樂福……”
“你想見?”他支起子,慵懶的神消失無蹤。
我立即坐起,“順德和樂福是我最親厚的姐妹,我想開導開導樂福,如果把國相服侍好了,也許國相會待好點呢。”
完宗旺的目就如他手中的箭,貫穿人心。
完宗旺沒有應允讓我與樂福相見,卻在三日後帶我到青城齋宮,說是帶我出去走走,看看汴京南郊的旖旎春。
雖是這麽說,實際上是安排我與樂福相見。我無心欣賞陌上風,一心想著快點見到樂福。
他棄馬與我一同坐在馬車裏,麵平靜,不過我猜測他必定心中有事。
突然,馬車一晃,我控製不住地倒向他,他立即扶住我,順手一抄,將我抱在他上,笑嗬嗬道:“投懷送抱的功夫越發好了。”
“才不是呢,馬車不穩嘛。”
“湮兒,回到會寧,我就不能時時刻刻陪著你了。”
“你是皇太弟嘛,政事繁忙,自然不能時刻陪著我了。”我暗自估著,他究竟想說什麽?
“其實,我妻妾不止八個,究竟有多,我也不清楚。”完宗旺盯著我,期待著我的反應。
我更覺得迷糊,他想試探我是否真的在乎他有多妻妾嗎?還是別的?
我悵惘地別開目,“我隻是眾多侍妾中的一個,這也怨不得元帥,隻怨我命不好。我們大宋男子也是妻妾群,我司空見慣了,如果我還是金枝玉葉的帝姬,還可管製駙馬不納妾,可是……”
我斂了酸楚之,就像盡欺負的小媳婦那樣,“隻要元帥心中有一小小的地方留給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他狐疑地問:“你甘願認命?”
淚水終於下來,我道:“國破家亡,我認命,我是亡國奴,是元帥的人,隻要元帥記得我半分好,我別無所求……”
“湮兒,回到會寧,我一樣會寵你。”完宗旺著我的背,著我,“假若你一心一意地待我,我會看得到,假若你的心在我上,我也會得到。”
“我的心已碎片,要恢複到以前的完好無損,還需時日。”我坦誠道,含地低眉,“現在我還不敢說很喜歡元帥,不過……我已離不開你……”
終於明白他的弦外之音:他要我的心,要我不再喜歡阿磐,要我喜歡他,對他一心一意。
如此回答,沒有大話空話、虛假意,而是將整顆破碎的心袒在他麵前,夾帶著些許假假義,八分誠摯,二分虛假,如此,這虛假意就變得真實可信。
果然,聽了這話,完宗旺沒有起疑。
他太過明,我的心思不夠他猜,跟他說話,我如履薄冰,必須轉彎三道,步步謹慎,絕不能行差踏錯。
無論怎樣艱難,我也會堅持下去;無論多麽厭惡自己,我都要堅持下去!
抵達青城齋宮營寨,完奢也迎接了我們,完宗瀚在帥帳前等候我們。
我站在一側,徐徐淺笑。
完宗旺與完宗瀚低聲說話,應該是說我想見樂福的事。
完宗瀚先是詫異,看我一眼,接著恍然了悟,最後讚同地點頭。
看來,完宗旺說服了國相。
金兵引我們來到樂福住的屋子,房門打開,一嗆鼻的黴味撲麵而來,完宗旺與我不約而同地掩鼻。下一刻,我看見炕上坐著一人,衫髒破,容白如雪,目呆滯。那未施黛的臉消瘦得可怕,下頜尖削,與宮中那位天真爛漫的樂福帝姬判若兩人。
忍著痛,我緩步走過去,艱難地喚了一聲,“樂福。”
好像沒有聽見,不為所,就連眼珠子都不一下。
“樂福,是我啊,你看我一眼。”我慌得握住的手,卻驚得回手,因為的手冷如冰雪。
我焦急地了幾聲,搖著的子,仍然呆呆的毫無反應。
樂福怎麽了?怎麽變這樣?連我也不認得了嗎?
我驚恐、無措地看向完宗旺,他走過來,輕拍我的肩安我,“慢慢來,你說一些你們以前的事,也許就好了。”
我拍著樂福的臉,說著宮中舊事,好一會,的眼珠子才微微了下。
漆黑的眸子本是靈如珠,如今卻是毫無生氣,就像兩口枯井。
樂福的目終於轉向我,散的目慢慢凝聚在一,突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抱住我,“皇姐……”
“嗚嗚”地哭著,哭得肝腸寸斷,哭得驚天地。
完宗旺向我擺手勢,然後走出去。
想當初,我在舉目無親的金營,乍然見到六哥,也是這般哭得天昏地暗。
我同,心痛如絞,本想安,想不到自己也哭了。
相擁而泣良久,我為拭淚,慢慢平靜下來。
樂福瘦如骨柴,臉白得嚇人,角有風幹的漬,手臂上有多淤青,應該是被完宗瀚毒打留下的。眼見如此,我又心痛又憐惜,握拳頭。
金人都是禽不如的惡魔,手無縛之力的弱子也下得了手,完宗旺打傷我的,完宗瀚對樂福拳打腳踢,令人發指。
“皇姐,你怎麽也在金營?我聽說你離京南下……”
“此事一言難盡,如今,我們都是金帥的人。”
“皇姐,我好怕……我不想活了,可是金賊不讓我死,我死不了……”樂福痛泣道。
“死,其實並不難,最難的是活下去。”我低聲道,以鼓勵的口吻勸,“樂福,聽我說,我們都被金人擄來,淪為階下囚,淪為金人泄的人。事已至此,沒得選擇,我們不能死,反而要為自己好好籌謀,把金人伺候得舒舒服服,教他們離不開我們,就像妲己、褒姒、楊貴妃那樣,迷他們。”
“啊?迷們?”震驚得眼睫一,接著蹙眉道,“可是金人不一樣,是禽,本不像我宋男子……”
我著的臉,低聲音以防屋外的金兵聽到,“完宗瀚也是男人,隻要你膽大心細,學著父皇和大皇兄那些妖的嬪妃狐的樣子,掌握火候,就能抓住他的心。一旦抓住他們的心,我們就可以做很多事,在他們允許的範圍為所為,甚至有朝一日,我們可以複仇。”
質疑地問:“真的可以麽?”
我道:“總比你現在癡癡呆呆的強,你這樣就能避開完宗瀚的淩辱嗎?還不是任他宰割?”
樂福有點了悟,眸子恢複了些許靈氣。
我繼續勸道:“樂福,到了這個境地,我們再也不是金枝玉葉的帝姬,而是最卑賤的亡國奴,我們就當自己是最無恥最卑賤的風塵子,隻要把他們伺候好了,我們就能得到想要的東西。反正已經是金帥的人了,多一次一次,有何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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