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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囚金宮》 第八章 揮手弦聲響處,雙雁落遙空

次日早上,畫舫靠岸,我與完磐告別,匆匆回行宮。

行至半路,便遇見形焦急、憂切的葉梓翔。

找到我,他鬆了一口氣,立即送我回行宮。

我無故失蹤,六哥焦急憂慮,命人遍尋行宮三遍,皆是無果。

子時後,他命人在紹興城尋找,完全沒料到我會在湖中心的畫舫上。

見我回來,六哥先是驚喜,僅僅片刻便把我進寢殿,狠狠地訓了我一頓。

他質問我為什麽私自出宮,責備我在外夜宿也不遣人回來稟報,害他擔心。

一整夜沒睡,六哥憂愁得麵蒼白。

“六哥,是我不對,不會再有下次了。”我牽著他的袂,低聲求道。

“還有下次?若有下次,我就把你捆起來狠打一頓。”他拉過我,雙掌輕握我的肩,“這一宿在哪裏過的?為何無聲無息地跑出去?”

“有些事我想不明白,便去遊湖,在湖上歇了一晚,漠漠輕寒陪著我。”

“真的麽?”他似乎不太相信,“為何不葉梓翔陪你?”

“我想自己安靜地想事。”

“湮兒,有何心事,告訴六哥。”

“我沒事了,想通了。”我淺淺一笑,“我乏了,六哥政事繁忙,快去忙吧。”

“晚些時候我再來瞧你。”

趙俊我的頭,含笑離去。

我已叮囑漠漠輕寒不可對任何人說出昨晚一事與完磐此人,們應該不會出賣我。

不知完磐下榻何,是否安全?而他所說的,完宗旺也會南下,何時抵達紹興?他是暗中布局擄我,還是堂而皇之地求親?

平靜地過了三日。

這日,我正在花廳煮茶,雪兒和霜兒匆匆趕到,對我說了一件異乎尋常的事。

們從李賢妃那裏聽來的消息——李昭儀喪子,六哥憐喪子之痛,晉封為賢妃。六哥正在李賢妃殿中小坐,侍突然稟報,說左相帶了一個遠道而來的、尊貴的貴賓求見六哥,六哥便匆匆趕往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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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我將雪兒和霜兒獻給六哥的用便在於此,命們在六哥邊為我打探一點朝上的事。

遠道而來的、尊貴的貴賓?

是誰?

我立即趕往六哥的書房。

來到書房西麵窗臺,所幸窗扇半開,我於窗扇後麵,靜心傾聽房中的談話聲。

左相告退,留下那位神的貴賓。

“請問如何稱呼?”趙俊淡淡問道。

“陛下可曾聽親人提起過‘阿磐’這個名字?”

我沒有猜錯,這悉的聲音,這遠道而來的貴賓,可不就是完磐?

他求見六哥做什麽?求親?

“阿磐?朕從未聽說過。”

“那也沒關係。”完磐朗聲一笑。

“你是金人!”趙俊的話音很肯定。

“陛下好眼力,實不相瞞,我是大金宋王完磐。”

我握拳頭,他自報家門究竟想做什麽?

趙俊從容笑道:“原來是宋王,久仰。”

磐亦道:“彼此彼此。”

我蹲下子,躡腳走至另一邊,小心謹慎地向書房。

趙俊隨完磐坐在客座上,端著茶盞飲茶,低垂的眸冷厲迫人。

他擱下茶盞,一舉手一投足皆是一國君主的淡定傲視風采,“宋王南下,可是奉了貴國陛下之命?”

磐舒眉一笑,“正是。”

他的氣度毫不遜於六哥,睥睨,磊落,又有點漫不經心,有意讓人覺得他麵對大宋皇帝的輕慢態度。

他笑問:“陛下似乎對本王此行的目的不甚在意。”

趙俊淡然微笑,“但說無妨。”

“既然陛下對本王無甚興致,不知對沁福帝姬……哦,寧國長公主一宿未歸之事可有興致?”

“什麽?”

趙俊麵劇變,握著青窯茶杯的手

磐吹著茶杯上嫋嫋升騰的熱氣,悠然飲茶,對於六哥的反應不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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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什麽非要說出他與我的關係呢?我真想衝進去揍他一拳。

突然,六哥手中的茶杯碎裂開來,茶葉與茶水混合著鮮濺落他的袍上,他卻無於衷,眉宇皺,目如霜如刀。

在房外等候召喚的侍聽到完磐的喚聲,立即奔進來為六哥拭袍上的茶水、包紮傷口。

待一切弄好之後,侍再次退下,而完磐已飲完一杯茶,又添了一杯。

“宋王與舍妹相識?”趙俊的神恢複如常,嗓音有些

“長公主曾為皇叔侍妾,本王自然識。”完磐落朗笑道,“前幾日本王在遊湖時偶遇寧國長公主,閑聊了半個時辰。”

“僅此而已?”

“陛下以為還有什麽?以為一整宿本王與長公主一起遊湖?”

趙俊飲茶,以掩飾尷尬。

磐笑道:“陛下似乎很關心長公主,不過是陛下親妹,自然關心。”

趙俊不做回應,繼續飲茶。

“本王南下前,在宗顯府見過陛下的母後。”完磐提起另一個話題,“還有陛下還是康王時的發妻,康王妃。”

“朕的母後可好?可好?”趙俊問得艱難。

“氣紅潤,我大金蓋天大王宗顯待們很好,視們為正室,讓們過著錦玉食、無憂無慮的日子。”完磐眼梢的笑意和緩而詭異,“宗顯悄悄告訴本王,他快要當爹了,陛下在金國也將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弟弟或妹妹。”

婆媳共侍一夫,大宋皇太後為金國宗室的妾室,而且懷孽種,這般難堪、齷齪的事實從他的裏說出來,暖風一般,在六哥與我聽來,卻如寒風般刺骨。

我氣得全發抖。

磐,為什麽對六哥說出這樣骯髒、不堪的事實?你究竟想做什麽?

趙俊麵蒼白,眸心赤紅,卻已不像方才那般激,將所有的屈辱與憤怒藏起來,“母後得蓋天大王悉心照料,朕甚。”

這話,幾乎是咬牙道出。

“假若陛下應允本王一事,本王有法子令陛下母後南歸,令陛下母子團聚,得天倫。”完磐話鋒一轉,輕描淡寫地說道。

“宋王有備而來,不妨說來聽聽。”

“本王對寧國長公主心儀已久,此行目的便是向陛下求婚,以和親之禮娶長公主為宋王妃。陛下若應允和親,本王會竭力促宋金兩國免幹戈,修好議和,並送還陛下母後與發妻。”

當他剛才說出衛賢妃,我便猜到他想以六哥的母後作為求娶我的大禮。

這份大禮,可謂人。

趙俊不地說道:“宋王來晚一步,朕已將舍妹下嫁葉將軍。”

磐揚眉笑道:“失信於前大將,與不盡孝道相較,孰輕孰重?若是本王,也是難以抉擇。陛下可慎重考慮幾日,本王願等數日。”

“宋王乃金國大皇子,舍妹曾為皇叔的侍妾,貴國陛下應允這樁婚事嗎?”

“在你們大宋,這有悖倫常,不過在我們大金,這絕無問題。父皇自然應允,至於皇叔,宋金兩國陛下詔書一下,皇叔還能搶人嗎?”完磐自負一笑。

“貴國陛下也應允送還朕的母後?”趙俊冷靜問道。

“陛下放心,本王不會信口開河。”

“我們漢人不會做有悖倫常的事,隻怕舍妹不願嫁往金國。”趙俊為難道。

“還陛下全這樁婚事,也請陛下勸勸長公主,為兩國修好計。”完磐笑得悠閑,“陛下也知,陛下母後年事漸高,不適金國的風霜冰寒。”

趙俊忽地笑起來,“宋王有意送還朕的母後,為兩國百姓修好,朕豈能拒人於千裏之外?隻怕舍妹必定不願嫁往金國,不願再與金人有牽扯,朕無法保證能夠勸服。”

磐悠然道:“還請陛下促此事,倘若長公主不應允,可否讓本王與長公主一見?”

趙俊笑道:“朕先勸勸舍妹,宋王稍候數日。”

磐展而笑。

我剛回到寢殿,六哥就跟著來了。

他坐在桌案前,著對麵的我,眼中沉澱著冰冷的慍怒。

我心中忐忑,狀若無辜地問:“六哥,誰惹你生氣了?”

他似乎抑著什麽,沉聲問道:“那日你遊湖,遇見誰了?”

“怎麽了?遇見一個並不識的人……”

“還騙我?”他驟然提高聲音,瞪起眼睛,“你與金國宋王是何關係?”

“六哥,你如何知道的?”我故作一驚,“我在金國見過他幾次,六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他向我提親,以和親修兩國之好。”

我震驚,“六哥,你應允了?”

他搖頭,“我怎會應允?湮兒,我知道你不願嫁給金人,我也不會讓你再狼窩。”

語聲之堅決,目沉,我駭然一跳。

沒想到,在六哥的心目中,我的分量比他的母後還要重。

我不知他如何對完磐說,接下來的七八日,完磐再沒有進宮,許是他讓左相轉達吧。

當完磐夜闖行宮,我才知道,六哥拒絕的理由是我不願嫁給金人。

這夜,我躺在床上想事,一時沒有睡意,靜夜中忽然聽見幾聲輕響,好像是指叩窗臺的聲音。

我驚得彈起子,慢慢走向窗臺,輕叩聲再次響起。

我試探地叩了三下,窗外傳進一道悉的聲音,“湮兒,是我,開窗。”

我打開窗扇,完磐爬進來,朝我一笑,接著擁我懷。

“你為何夜闖行宮?萬一驚侍衛……”

“我會很小心的。”他輕吻我的,“我想你。”

毫無意外的,他與我擁吻。

他拉我坐在床上,愁苦道:“你六哥說你不願嫁給金人,其實是他不想將你嫁給我。”

我歎氣,“無論如何,六哥是不會應允和親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那你我怎麽辦?”

“過陣子再說吧。”

“你六哥要把你嫁給那小子了。”

“出嫁那日,我逃婚,可以了吧。”

“萬一你逃不掉呢?”

“哪有那麽多萬一?”我嗔笑。

磐攬著我,尋思道:“你六哥竟然不想迎回他的母後,湮兒,你六哥看重你的,為了你,連孝道也不顧了。”

我默然,無言以對。

過了半晌,我幽幽道:“除非你不是金人,你我才有可能。”

這句話,隻是讓他死心。

他恍若未聞,兀自沉思,淡渺的夜裏,他的眼眸散發出幽遠的

他在想什麽呢?

著他的劍眉,他朝我一笑,捉住我的手,“想我?”

我勸道:“阿磐,你不能再待在紹興,明日就回去吧。”

“擔心我淪為階下囚?”完磐玩笑道,“放心,你六哥抓不到我的。”

“你在紹興,我不放心,以後你不要再夜闖行宮了,我不會再見你。”

“當真這麽絕?”

我側過子不理他。

他攬抱著我,“我知道你是擔心我的安危,好吧,我盡快北歸,不過你要答應我,不能嫁給那姓葉的小子。”

我“嗯”了一聲。

他吻我的後頸,接著是耳珠、臉腮,最後是

直至重、遍發燙,他才放開我,跳窗離去。

此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完磐,直至我離開紹興。

我等的人終於來了。

秦繪帶一個神的人進宮求見六哥,其時我正在花廳飲茶看書,六哥的近侍前來稟報,說有一位故人想見我一麵,讓我去書房。

我問侍那人是誰,侍說是金國皇太弟。

冷笑。

我匆匆回殿,讓侍回稟六哥,說我困倦,歇著了。

後來,聽說完宗旺隨著秦繪憾地出宮了。

李容疏問我為什麽不想見他,我反問:“為何要見他?”

是夜,六哥擺駕我的寢殿,問我:“湮兒,真的恨他嗎?”

想起父皇和姐妹們被金兵擄劫所的苦難與恥辱,想起那些以事敵、心撕裂的屈辱日子,我的心中漲滿了恨意,就連眼中也都是怨毒。

六哥輕拍我的肩,“好,六哥知道了。”

他俊得無一瑕疵的臉散發出一種奇異的芒,雙眸異常黑亮。

五日後,完宗旺再次進宮,據說是六哥要與他協商和親相關事宜。

六哥的近侍再次前來稟報,說是六哥讓我去見見完宗旺。

我回說不見,不久,六哥來到我的寢殿,對我道:“湮兒,為何不見他?”

“為何要見他?有什麽好見的?”

“有六哥在,他不會傷你。”

“六哥,我不怕他,隻是不願再見他。”

他扶著我的雙肩,“湮兒,聽六哥的話,見他一麵,後麵的事,由我安排。”

看著六哥懇切的目,我終於點頭。

隨他來到花苑,苑中繁花妖嬈,碧樹流,花事繽紛得令人目不暇接。

時近午時,驕當空,暑氣正盛,日曬在上,有一種微微的刺疼。

六哥陪我站在風廊上,些微的涼風拂來,他的袍角微微拂,我的半袖與裾也隨風輕拂。

他含笑我,“今日這襲新真好看。”

上著淺綠短衫,腰係翠綠輕羅長上繡著細碎的淺白辛夷花,腕上也是盈盈翠綠的玉鐲。我微微一笑,借此緩解心中的張。

“他隻是在遠你。”六哥站在我後,淡淡道。

“嗯。”我的手心裏都是汗。

不一會兒,十餘名侍衛走進花苑,於花苑門前站兩列,執戈而立。

那人信步邁進花苑,步伐悠緩,高大魁梧的影令人無法忽視。

我在風廊上,他在花苑門口,中間隔著數丈。

宗旺引頸來,目與我相,咧一笑,接著頷首,輕輕一禮。

他不再是金人裝束,著一襲淺灰輕袍,發式也梳宋人的式樣,了幾分冷厲的殺氣,多了幾分溫和。不變的是那爽朗的笑容,他那黝黑的笑臉被斑斕得幾乎明的日照得模糊起來,散發著刺人的芒。

我麵無表著他,心中的恨如巨浪翻卷。

六哥悄然握著我的雙肩,半是擁著我。

我發覺他的掌心很燙,而且手上漸漸用力,弄得我的肩頭很疼。

的完宗旺的笑容慢慢僵,癡迷而不解地著我們。

他驅步上前,但是侍衛的長戈擋住了他的步伐,他迫不得已地後退,靜靜地著我。

這個強占我的金國男人,這個在我上留下恥辱烙印的惡魔,我痛恨萬分!

“湮兒,六哥會消除你的恨!”六哥淡淡道,手掌不自覺地住我的手臂。

“好。”

奇香陣陣的花苑,即將為修羅場。

集的羽箭從暗而出,咻——咻——咻——

花苑門口的侍衛聞聲閃避,完宗旺於弓,即使沉迷於我,也敏銳地聽見了利箭飛的聲響,迅捷地閃避開。

六哥所安排的花苑相見,同時也是一場驚險的捕獵。

那十餘名侍衛得令,執戈圍攻完宗旺。

區區幾個侍衛,拳腳功夫劣,怎會是他的敵手?

宗旺仗戈而立,不多久便全殲侍衛。

弓箭手再次箭,那羽箭就像傾盆大雨倒向他,他揮舞著長戈,擋落一支又一支的羽箭。

雙眼赤紅,麵孔繃,他瀟灑從容地迎擊,陣腳不,像在表演高強的武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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