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宵仰頭任由雨水衝刷自己的臉,不願再想將來。
一把傘遮在了裴宵頭頂。
“大人,怎麽不打把傘?”千仞上前稟報,“大人,皇上出關了,令大人即刻回京麵聖!”
皇上沉迷玄、煉丹,怎麽偏偏這個時候出關了?
“我們的人來信,皇上估計是要質問北營和東海水師的事。另外,皇上已經知道長公主和大人在姑蘇大打出手,要大人即刻回京解釋清楚!”
按照計劃,裴宵抓了長公主,就會立刻稟報皇上長公主要謀反的事。
這件事已箭在弦上,時間迫,裴宵現在隻有兩個選擇。
要麽告發長公主意圖篡位,如此他調兵力、抓捕長公主等行為都會有個合合理的解釋。
可孟芙染攥住了薑家命脈,兩者亡齒寒。
想保住薑家,就隻有第二個法子——他閉口不言,回京扛下所有的罪……
“等幾天再說吧。”裴宵疲倦的聲音溢出嚨。
千仞不解前因,拱手催促道:“大人,長公主的事不是證據確鑿嗎?我等盡快回京,才是上策!
否則龍大怒,又有人挑唆,大人可就真翻不了了!”
弦已經拉滿,若不放矢,弦就斷了!
裴宵這些年得罪的人太多,這個節骨眼上再不回擊,會被人吞的骨頭渣子都不剩。
裴宵抬了下手,著漆黑夜幕。
他這半生殺人如麻,還是第一次為幾個無關要的人的命而猶豫……
他這是怎麽了?
真蠢!
裴宵眸沉澱下來,思忖片刻,“你去把孟言卿找來。”
“大人,這個時候找十三王爺做什麽……”
“去找!”
裴宵的話不容置喙,獨自一人消失在雨幕中。
他站在廊下吹了會兒風。
李貞哄睡孩子,推門出來,對他頷首示意,“裴大人,薑曄呢?歲歲想見他。”
“死了。”裴宵淡淡吐出兩個字。
李貞並不驚訝,“為孟芙染賣命死的?”
裴宵收回目,訝然向李貞,“你早就知道薑曄和孟芙染的事,才對歲歲如此苛刻?”
“隻恨我知道的不夠早。”
李貞撚著佛珠,自嘲地笑了笑,“我是在懷有孕的時候,才撞破了薑曄和孟芙染的事的,當時生了場氣,腹中孩子就沒了。
孟芙染的孩子剛好與我兒差不多月份,所以這對狗男怕歲歲的份曝,幹脆把歲歲寄在我名下。
是長公主,我不敢違背,但也不想給養孩子。”
裴宵搖了搖頭。
不怪李貞如此抗拒歲歲了。
李貞亦歎:“歲歲這孩子打小懂事,讓人恨不起來,有時候讓人不得不心。”
裴宵慨道:“這孩子就是太蠢了。”
“蠢?裴大人覺得蠢嗎?”
李貞從前也覺得歲歲這孩子蠢得要死。
但今日突然發現,比大人要通多了。
至,知道自己要什麽,不要什麽,喜歡的會說出來,會努力爭取。
赤子之心,大抵如此。
不像大人扭扭,思前想後,反而看不清自己的心。
裴宵無言以對,眺著漫漫雨幕,“值得嗎?”
為了別人,連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值得嗎?
“世間之事本就說不清道不明,無所謂值不值得,隻看你願不願意罷了。”李貞搖了搖頭,轉往歲歲的房間去了。
“大嫂!”裴宵的住了李貞。
沉默了良久,微微啟,“若歲歲真為救你而死,你還會嫌棄的世嗎?還會厭惡嗎?會……一輩子記得嗎?”
他的聲音極低,幾乎被淅瀝瀝的雨掩蓋住了。
李貞脊背一僵,覺得裴宵另有所指。
不知道裴宵為何突然問這種話,但歲歲這份誼我怎敢忘?
歲歲既把我當娘親,那就就錯就錯吧,總比讓歲歲知道殘酷的真相好……
“大人,菩提隻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李貞對裴宵雙手合十,行了個禮,“大人思量太多,抓得太,何不隨心而為,一切或許迎刃而解了呢?”
裴宵眸中起了些微波瀾,遙著烏雲之後,若若現的華。
雨後初霽,刺破烏雲,天地如此開闊。
裴宵斂神,獨自先回了薑府小院。
屋子裏,薑妤正坐在圓桌前。
桌子上一堆小木頭塊兒擋住了薑妤失神的麵容。
開門聲驚得薑妤肩膀微微一,“你……怎麽了?”
門口的裴宵服被淋了,一夕之間長了很多青胡渣,雙眼也有些浮腫。
薑妤很看到他這般邋遢的樣子,有些不習慣。
但更多的是,看到裴宵,就想起了孟芙染的話。
薑家和裴宵,隻能活一個……
薑妤有些心虛,避開了裴宵的目。
裴宵進門,本想跟講薑國公夫婦找到了。
走到茶幾前時,裴宵瞥到了一隻茶盞,上麵印著淺淺的脂印。
薑妤自從懷孕後,就不著妝容了。
這個印是誰的,裴宵心知肚明。
甚至,孟芙染來找薑妤做什麽,他也能猜出一二。
裴宵心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可以妥善解決薑家的事以及薑妤的境。
他咽下了到邊的話,踱步走到薑妤邊,掛著慣有的笑容,“妤兒在做什麽?”
“閑來無事,隨便弄點兒小玩意。”薑妤握著小刀,繼續雕刻那些木塊。
聲音和,不帶一棱角。
裴宵很久沒聽這麽和的口氣與他說話了。
心結放開,好像一切都變得溫了。
裴宵掀起擺,坐在薑妤側,拾起一塊木頭,才看清這些都是薑妤刻的模,各種各樣花型用來做年糕的。
裴宵恍然想起,“要冬至了吧。”
“嗯,冬至吃年糕,步步高升。”薑妤順口應道。
每年冬至都如此說,一親切鑽裴宵心頭。
裴宵孑然一,從不過節的。
甚至從小就討厭那些團圓的節日。
直到三年前,他娶了薑妤。
薑妤是個講究的人,七夕要過、冬至要過、臘八要過……每個節日都有獨屬的規矩。
若非,裴宵都不知道一年365天,有364天都得過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