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長請說。”謝希暮收回視線。
謝端遠病才穩定下來,年紀大了,子骨自然比不得年輕人好得快,故而面發白,在現下的境中,倒顯得越發嚴肅。
“希兒,方才咱們得了喪訊,是梁家傳來的,梁老棋師病故了。”
謝希暮聞言一怔,表半晌都沒有反應過來。
謝端遠瞧出子神不對,深深嘆了口氣“梁老棋師與先帝是摯友,他的喪事不會草草應付,家重孝,其中規矩嚴森,鶴隨至需得守孝三年,三年不可婚。”
說到這兒,謝識瑯亦抬眼看向了子。
謝端遠說得還算輕,三年只是孝期,若是等三年后再親,還需要經過議婚、納吉、納征等六禮,挑選良辰吉日、待嫁備嫁妝,需要準備的事繁瑣復雜。
就算是尋常門戶對婚事稍微重視的,都要準備數月甚至于好幾年。
而梁家和謝家在家心里的地位都非同尋常,謝希暮本就及笄好幾年了,倘若將婚事耽擱這許多年,當真了老姑娘。
謝端遠又何曾不喜歡梁鶴隨,有多欣賞那孩子,如今就有多憾,但總歸謝希暮才是他家人,總得為丫頭考慮,“希兒,你和梁鶴隨的事,便算了吧。”
謝希暮恍惚了半晌。
雖然謝端遠提及過多次與梁家的婚事,但都明白,和梁鶴隨不了。
現如今二人來往,不過是梁鶴隨愿意配合演戲,分道揚鑣是遲早的事,只是從未想過梁老棋師離世會為同梁鶴隨就此結束的一環。
梁鶴隨這個人,是當作朋友的,也是真的欣賞。
唯一的祖父離世,只怕他心里不好。
“希兒。”
謝識瑯端詳著子神,眉心蹙,“不要太過執拗。”
深吸一口氣,起道“我明白的,鶴隨他突逢此事,我想去瞧瞧他。”
謝識瑯想拒絕,老者卻點頭了,搖頭嘆息道“梁老棋師逝世,咱們謝家也是應當去瞧瞧的,希兒,你去吧,好好與鶴隨說說,他會理解咱們的。”
謝希暮去梁家的時候,四已經掛滿了白幡,宮中端著大小不一的盤子在梁家進出。
找到了管家,這才找到了梁鶴隨的院子。
男子正在收拾行囊,梁家祖籍不在開封,梁老棋師也是在家鄉病逝的,梁鶴隨自然得趕回去。
本以為梁鶴隨的狀態會不好,沒想到瞧見謝希暮后,還笑了出來。
“你來了?”
梁鶴隨將包袱給下人,徑直走向院子里的謝希暮,“本來我還想著親自去謝家一趟,跟你們老族長賠禮道歉,沒想到你先來了,倒是給了我個輕松。”
他今日沒有穿碧袍,孝服素白,將男子臉襯得蒼白兩分,他的手背還裹著紗布,那是為留下的傷口。
“我聽說了梁老棋師的事。”
謝希暮看向他,輕聲“節哀。”
“祖父年事過高,我早就想到有這一日。”
梁鶴隨抿,朝笑了笑,上輕言淡語,眼皮下兩道烏青卻比往日重,謝希暮沒有點破,將準備的藥給他。
“先前我在鎮國寺預備給你的,沒想到你走得這般急。”
“還是希兒疼我,不像你那個小叔叔,一副要吃了我的臉。”
梁鶴隨接過藥,“傷口沒愈合,你這藥送得及時。”
掃了眼周圍忙碌的下人,詢問“什麼時候走?”
“明日。”
梁鶴隨深吸一口氣,“祖父還未下葬,梁家還需要我主持大局。”
他慣來是隨自由,梁老棋師的離世,所有的重擔驟然在了他的肩
膀上,自然是不好的。
謝希暮思忖片刻,做了個決定,“要不…我請你喝酒吧,就當作踐行了。”
男子聞言笑了出來,“難得啊,你謝希暮請我喝酒,那這杯酒,我可不拒絕了。”
從梁家出來,其實也不過晌午,謝希暮找了家近點的酒樓,給小二塞了足夠的銀兩,安排了一安靜的雅間。
如今梁鶴隨剛喪親人,的確是不宜出來飲酒吃飯的,但瞧他心里不好,也想著幫他紓解些。
菜肴珍饈擺了整整一大桌子,是酒壇子都放了五六個,梁鶴隨戲謔“就你那酒量,到時候喝醉了我可不背你了。”
“你之前還背過我?”
謝希暮上回喝醉了當真什麼都不記得了,不過該倒的酒還是半點不,喝了一壇子后,面頰已經酡紅,同梁鶴隨邊吃邊聊。
“在山神廟的時候,你當真是將我嚇了一跳。”
梁鶴隨撐著腦袋,瞧子小口吃菜的模樣,忽然想起以前養過的小兔子,進食慢吞吞的,腮幫子鼓鼓囊囊的。
謝希暮空瞥了眼他,“你那麼聰明,早就想明白了吧?”
梁鶴隨笑了聲,移開視線,“想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
可當真的瞧見謝希暮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張,擔心這姑娘了胳膊兒或是傷了哪兒,他該如何同謝識瑯代,心里也止不住愧疚。
好在,什麼事都沒有。
“我其實有些好奇。”
梁鶴隨問“你喜歡謝識瑯什麼?”
“喜歡一個人需要為什麼嗎?”謝希暮又喝了口酒,眼神泛起一層淡淡的迷蒙。
這話令他再度失笑,“好像確實不需要。”
換做旁人問這個問題,是不會回答的,但對方是梁鶴隨,又思考了一陣子,才將筷子放下,“你是不是覺得,謝識瑯不近人,冷冰冰的,很多時候死板又講規矩,除了份地位還有那張臉,沒什麼優點。”
“原來你也知道啊。”
梁鶴隨樂了,“我還以為你是人眼里出西施呢。”
謝希暮扯開,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你所了解的謝識瑯,不可否認,那就是謝識瑯的一面。
但是我又能比你們多看到幾面,他會對在乎的人很上心,他也有有義,只是限于份境不得不克制。”
梁鶴隨對這些漠不關心,反問道“他對你呢?”
想了想,坦然道“自小我便沒有親生父母在邊,是謝識瑯養我、疼我,我們相伴了很多年,在他心里,我很重要。”
“你對他當真是慕之?”
梁鶴隨觀察著,“你也說了你沒父母在邊,對他難道不是父兄之?”
“你會對你的父兄心?”反問這話的時候,謝希暮已然有了醉態,梁鶴隨失笑后,眉宇染上了一層淡淡的失落。
“那你呢?你先前喜歡的那個人,又是什麼樣的人?”子當真是好奇的,從前不會問,但此刻當梁鶴隨是好友,自然沒那麼多顧忌。
“他啊。”
梁鶴隨回憶了一番,“他為人真摯義氣,雖然話不多,但愿意為了在乎的人或事拋頭顱灑熱,京城里人人都想跟他朋友,曾幾何時亦是風無限。”
謝希暮心覺可惜,寬地拍了拍他的肩,“有時世道便是不公,這樣好的人,就算沒有擁有,
遇到過也是幸事。”
梁鶴隨倒是沒想到,有日能被一個醉漢安,一時間頗為哭笑不得。
從午后一直喝到了夜里,梁鶴隨不許謝希暮喝了,本來是這人陪他買醉,到了后頭又變他背著這個酒鬼行路。
只是沒走兩步,就迎面撞上了謝家的馬車。
車簾被阿梁掀開,謝識瑯面很淡,從梁鶴隨上掃過,緩緩走到他面前。
“是來給我送行的。”
梁鶴隨將人輕輕放下,沒有立即給謝識瑯,而是半扶著姑娘,對男子道“梁家和謝家的婚事不了,丞相今后不必擔憂了。”
謝識瑯瞥了眼躺在梁鶴隨懷里的人,眸深邃,“梁公子與謝家無緣,也希你斷了這份心思,日后山高水長,珍重。”
“到底是謝家人,你親手養大的,丞相該待好些。”梁鶴隨最后看了眼謝希暮,才將人給了謝識瑯。
謝識瑯將人抱著,心里本就不爽,本想回一句關他何事,看男子失落的模樣,才忍住將小姑娘抱上了車。
到了丞相府,他亦是一路將人抱進了朝暮院。
阿順和曉真吸取了上回的教訓,這回送完洗臉水和醒酒湯便下去了,留謝識瑯一人照顧謝希暮。
“……”
謝識瑯給人灌了醒酒湯下去,又掖好了被角,自上回他就領略過這小丫頭喝醉后的匪氣,這會也是哄了好半天才坐在桌邊上歇氣。
只是沒緩多久,膝上驟然一沉。
他心中一驚,還沒反應過來,后脖頸已經被子若無骨的手臂攬住,軀也隨之牢牢靠在他上。
“謝希暮!”
他慌了神,下意識要呵斥子沒有章法的作為,又很快想起喝醉的事實,只好認命地將往下扯,一邊放低了音量哄道。
“希兒乖,快下來,你喝多了要好好休息,不胡鬧了。”
小姑娘聽了這話仰起臉,悄無聲息地眨著霧蒙蒙的眸子,直勾勾盯著他瞧。
“你是……”
他無可奈何自我介紹“我是謝識瑯。”
“謝識瑯?”
小姑娘瞳仁放大了些,亮閃閃的,好似聽見了一個令激的名字。
饒是謝識瑯這般不茍言笑之人都忍不住彎了,低低嗯了聲“是我。”
謝希暮驀地一下皺眉頭,竟然往他腦門上拍了下,只聽一道脆響,謝識瑯覺自己的額頭紅了。
“胡說八道!你才不是我小叔叔!”
謝識瑯深吸一口氣,忍著脾氣問“你怎麼知道我不是你小叔叔?”
小姑娘說到這兒得意揚揚,“我小叔叔是世界上最疼我的人,他會喂我吃飯,教我看書,帶我捉蝴蝶,還會抱我舉高高。”
話音落罷,謝希暮還瞪了他一眼,“你看上去便兇的,才不是小叔叔。”
合著這回不是砸他銀票的土匪了,而是回到了年時期。
“……”
謝識瑯也懶得自證份,住的臉頰,“不管我是誰,你現在給我去睡覺。”
謝希暮掙扎開,“不要不要!希兒只跟小叔叔一起睡覺覺。”
說到這兒,小姑娘饒為正經地想了想,道“我知道怎麼證明你是我小叔叔了。”
謝識瑯現下只想把這個小酒鬼哄睡著,只能配合“怎麼證明?”
“我小叔叔哄我睡覺前,都會親親我的,你要是我小叔叔,那你親我一下,我就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了。”
小姑娘一臉理所當然,
將臉過來,本沒察覺的小叔叔子僵,紅著臉教導“希兒,你現在年紀大了,我不可以親你。”
“騙人!希兒明明還小。”
謝希暮不滿地在他膛上蹭了蹭,子在他懷里扭了蛆,本不知道自己是點火的引線,勾人喪失理智。
“謝希暮!”
他將人摁住,又不能真的兇,只能耐心解釋“希兒,你現在喝醉了,若是不睡覺,子會不舒服的。”
“你真的是我小叔叔?”
了眼睛,好像認出了他。
“現在知道了?”
謝識瑯彈了下的額頭,“酒鬼。”
“你是我小叔叔。”
自顧自重復了聲,忽然雙手捧住他的臉,趁他沒反應過來,輕輕在他下啄了下。
“……”
謝識瑯瞪大了眼,氣息頓時紊“謝希暮!你當真不知道上下了?”
“誰說我不知道上下?”
哼了聲,下點了下他,“你下,我上。”
“……”
他深吸一口氣,難忍地挪了子,小姑娘卻跟著起來,像是與他的軀完粘黏在了一起。
“謝希暮,你看清楚我是你的誰,你怎麼能親我?”
“我為什麼不能親你?”倒是跟小霸王似的。
“天理昭然,你我是親人,是一家人,如何能……”他話還未說完,上的人便突然了下來。
謝希暮坐在他上,緩緩扭過去,對著桌案上明晃晃的燭臺吹了兩口氣。
屋頓時陷一片昏暗,黃花梨木窗牙兒也被順手蓋住。
天被掩得死死的,什麼都進不來,只剩下男子越發重的呼吸聲。
“天理昭然——”
小姑娘咯吱笑了兩聲,齒間的酒氣醉人,清脆悅耳“可是現在,老天爺瞧不見了,謝識瑯,你拿我如何?”
他頓了下,目幽深地盯著,不知是不是上的酒氣染了他,他腦子里繃的最后一弦也轟然崩塌。
“謝希暮。”
他一字一頓,語氣令人琢磨不,恰如地窖寒冰,令謝希暮沒由來地瑟了下,醉酒后的腔覺一騰然升起的危機。
“這是你我的。”
喝了酒,本來反應就慢兩拍,昏沉夜里,約瞧見男子的膛朝襲來,雙臂撐在桌案兩側,像是形了一個堅固的牢籠,將錮起來。
接著,下被人重重捻住,撲鼻而來的松香氣驟然近。
上一,溫熱的東西撬開的牙關,舐過后的小舌,接到甜膩的當下,對方渾栗過后,好似化作洪水猛,作和氣息都在一瞬間兇猛起來。
像是要將…生吞活剝。
“唔……”
覺自己好像無法呼吸了,想要逃跑,后腦勺卻覆蓋上謝識瑯的大掌,強迫承他所給的窒息。
他是要和他一樣盡折磨。
不知何時,檐外稀里嘩啦下起了大雨,只聽到雨點子重重砸在瓦片青苔上,得不堪一擊的仙花被雨勢沖擊得驟然收起來,卻還是抵擋不住強雨猛攻。
這當是京城里許多年來都難得一見的暴雨。
沖刷掉石階上頑固泥濘,乃至于人心底最后一道深固的防線。
狂風之下,閉的窗牙兒被吹開了半邊,白發老人于角落里,無聲地瞧謝識瑯與小姑娘擁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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