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背影頎長拔,像黃沙大漠裏千年不倒的白楊,卻又覺得他邊有一團化不開的愁,纏到了他的生命裏。
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這麽大的煙癮的?
不知道。
就像是錯過了他傷,錯過了他的許多瞬間。
走過去,輕輕踢了踢他的腳後跟:“走了。”
周懷謹看了顧惜朝一眼,掐滅手中的煙,往垃圾桶裏一扔。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顧惜朝在前麵周懷謹在後麵。
似是從年時就養了這樣的習慣,隻要和周懷謹在一塊兒,就無比安心。
顧惜朝先到家,站在門口,見周懷謹步履不停,想了想還是揮揮手和他道別。
外部最近配合電視臺拍一檔節目,通過采訪的方式講述外人的工作和生活。部裏各個司都要出人,顧惜朝所在的翻譯司也不例外。
電視臺在司裏選來選去,最終找了兩個不錯的人選。
臨到節目錄製時,電視臺又說還要加一個人,指名道姓讓顧惜朝過去。
顧惜朝工作時間短,經驗也,但是當年一部就申請遠赴艱苦的地方在部裏是眾所周知的,節目組看重的應該也是這一段特殊的經曆。
周五下午,顧惜朝準時出現在電視臺演播間。
化了淡淡的妝,著一稍休閑的正裝,眉目沉靜而溫婉。
負責對進行訪談的主持人還沒有來,工作人員忙忙碌碌地布置場地,坐在靠邊的位置上安靜地翻閱著自己帶來的資料。
訪談采取直播的形式,電視臺提前給了問題的大綱,資料就是按電視臺的大綱準備的。
離訪談開始還有三十分鍾,主持人司歌匆匆推門進來。
穿了一天藍的小西裝,梳了標準的主播頭,端莊又優雅。
顧惜朝抬起頭來,正好看見司歌帶著職業化的笑容,向出手。
站起來,把資料放在椅子上,和司歌握手。
和顧惜朝握手之後,司歌也不介意現場的淩,隨手拉過一把折疊椅,和顧惜朝麵對麵坐下。
“這個訪談節目是我策劃發起的,我從小就有一個為外的夢想。後來,你也看到了。”司歌略帶些憾地開口。
顧惜朝笑笑:“你現在的工作也是很讓人羨慕的。”
“是我一定讓他們請你來的,我覺得你的經曆很特殊,”司歌沉思了一下,“也很讓人向往。”
“謝謝。”
兩人的談話一直很客氣。
訪談節目正式開拍。
司歌是專業的談話者,善於拋出問題也善於傾聽。
顧惜朝所從事的翻譯工作要求頭腦清晰、思維敏捷,相比之下,盡管節目是直播,還是輕鬆了不。
訪談過了大半,司歌話鋒一轉,聊到外人的生活。
“惜朝現在有男朋友嗎?”
“沒有。”
“從前過嗎?最近的一次是在什麽時候?”
顧惜朝笑笑,神不自覺地帶了些傷。
“有過一次,三年前分手了。”
“是因為工作嗎?”司歌的問題帶著目的。
司歌是多麽聰明的孩兒,顧惜朝才不相信和周懷謹為什麽分開這件眾人皆知的事,司歌沒有向別人打聽過。即使當年知道的人不願多提,憑司歌的能力,也能從別人的隻言片語中猜出一二。
顧惜朝眼中饒有趣味,勾了勾角,模樣和周懷謹壞笑的時候有些相像。
“是因為我太膽小。”顧惜朝笑得清淺。
司歌知道在這個問題上問不出來別的了,這也不是重點。
“後來你們還有聯係嗎?”
顧惜朝眉眼帶笑:“沒有。”
“現在有喜歡的人嗎?或者說對方麵有什麽規劃?”
顧惜朝想了想,認真地看著鏡頭:“在我離開Y國之前,使館發生了大火,場麵一度十分混。那時候我和一個剛被救助的小孩困在茫茫大火中,連我自己都覺得我要死了,有一個人卻踏著火而來,救了我們。他是來執行撤僑任務的軍人,也是我心目中的蓋世英雄。”
司歌知道周懷謹參與了那次行。
“真是浪漫。”司歌強歡笑,“你們當時有互相留下聯係方式嗎?”
“沒有。”顧惜朝憾地搖頭,“不過,我一定會把他找回來。”
——我加了他的微信了呀,他家在哪兒我都知道的呀。
訪談很快結束,導演進直播間,告訴們這期節目的收視率一直在攀升。
顧惜朝年輕漂亮,在Y國的經曆又傳奇,還有後麵那些關於生活的八卦,吸引了大批的觀眾。
周懷謹來了一會兒了,他一隻手托著夏常服的帽子,另一隻手揣在兜裏,軍裝筆地站在門外,過明的玻璃看到直播間裏的人。
看到背對著他的那個人的時候,他愣了會兒神。
司歌在電視臺的同事來來往往,都和周懷謹寒暄,這麽帥氣的小夥兒誰不認識。
周懷謹來的次數不多,可耐不住長相和職業都紮眼啊。
“來接司歌啊?”有人上前搭話。
“嗯。”周懷謹話不多,“裏麵是誰?”
“外部的翻譯,漂亮、厲害。”
周懷謹笑:“這樣啊。”
顧惜朝從小就漂亮溫,像是江南的雨,的。可要是悉了,會發現的上有一韌勁兒——十六七歲的,千裏迢迢來給他過生日;二十出頭的,在Y國的烽火裏一待就是三年。
導演邀請顧惜朝和司歌一起吃飯,司歌見周懷謹已經等在外麵了,沒有應酬的心思。
“我就不去了,張導和顧小姐一起去吧。”的眼神飄向門口。
張導了然。
顧惜朝也看到了周懷謹,且也不這樣的應酬,委婉地拒絕:“張導客氣了,我晚上還有事。”
收了收帶來的東西,和司歌一塊兒出去。
剛到門口,司歌就迫不及待地挽上周懷謹的胳膊:“今天我正好做惜朝的訪談呢。”
周懷謹不聲地將司歌的手擋了下來,往後退了退:“是嗎?”
他的眼神落在顧惜朝的上。
剛才他不知不覺就盯著顧惜朝背影看了許久,這會兒總算見到正臉了。今天穿得規規矩矩的,有種不一樣的漂亮。
司歌察覺到周懷謹對自己的疏離,維持著麵上的笑意,和他並排站到一塊兒:“惜朝的經曆很特殊呢,讓我羨慕得很,我什麽時候也和臺裏申請去做戰地記者。”
“去那種地方幹什麽,吃力不討好。”周懷謹輕嗤一聲,話是對著司歌說的,顧惜朝卻覺得像是對自己說的。
是啊,別人把當作英雄,殊不知去那兒是為了逃避。
顧惜朝勾笑笑,周懷謹啊,就是這樣的。他說得舉重若輕,可國家和人民有需要的時候,他絕對是衝在最前麵的人。
“我就說說嘛。”司歌像是在撒,轉而對顧惜朝說,“惜朝,那我和懷謹先走了,你有時間來找我們玩。”
司歌很熱。
顧惜朝看了看司歌再次試圖挽住周懷謹的手,眼裏有亮晶晶的。
“好啊。”
是司歌中午打電話讓周懷謹來接的。
周懷謹開著車,問司歌:“你要說什麽事?”
司歌說有重要的事要和他說,他這個周末休假,就來了。
司歌愣了愣,似是連自己有什麽重要的事要說都忘了。
周懷謹麵無表地看著前路,司歌這個孩子啊,比誰都聰明。
世界上怎麽會有那麽巧的事,他一來,顧惜朝就在那兒。
“一上起節目來什麽都忘了,你看我這記。”司歌很自責,“前幾天我去看了周老將軍,周老將軍問我,咱倆的事什麽時候能定下來,還有我爺爺,他們都急著抱孫子呢。”
周懷謹暫時沒有說話,他找了個寬闊的地兒,將車開到路邊停下。
“司歌。”他神莊重。
司歌不由得直了脊背。
“當初咱們見麵時,你怎麽說的?”
司歌苦笑一下。
那時候周懷謹就看不上,礙於爺爺和周老將軍的那層關係,周懷謹待一直很客氣。生病了給他打電話,周末想要逛街了給他打電話,搬家給他打電話……他隻要有假,基本都不會拒絕。
以為相的時間長了,總會有的。
周懷謹說:“你爺爺年紀大了,也不方便,要是有什麽困難,可以隨時找我。”司開第的一條是為了周老爺子廢的,周懷謹是個有擔當的人,不會視若無睹,“你有困難,也可以找我,我會幫忙。但是,不行;婚姻,也不行。”
司歌故作調侃:“懷謹,你這麽說,周老將軍知道可是要傷心的。”
“我已經和他談過了。”
司歌頓了頓,問:“你想好了?”
麗、聰明、職業鮮,追求的人能從電視臺二三十層的樓頂排到樓下。
“嗯。”
司歌笑了:“幫忙?你能幫我什麽?你一個當兵的,工資還沒有我的高,有什麽困難是用錢不能解決的?懷謹,我看上的是你,不是你的幫助。”
司歌深吸了一口氣:“抱歉,我有些激。要是,有一天你想開了,可以來找我。”
匆匆解了安全帶,打開車門,幾乎是站立不穩地走下去。
司歌一向優雅,站直子後,理了理及肩的發:“再見。”
顧惜朝回到家的時候,這一期節目已經霸屏了各個門戶網站的頭條,和熱心網友剪出了彩的段落放到網上。
顧惜朝趴在床上,翻來翻去總算是找到一個滿意的推送,找到在微信裏加了之後就沒發過消息的那個號分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看到那邊顯示正在輸,周懷謹肯定看了。
等了半天又沒有靜,顧惜朝覥著臉繼續發:“視頻裏的姑娘想給你做媳婦,你覺得怎麽樣?”
周懷謹正在跑步,手機振了兩下。
他停下來,掏出手機,一腳搭在花壇邊上擺弄著。
上次和顧惜朝一起回大院,路上顧惜朝用了他的手機後,他的微信好友就多了一個人。
周懷謹可以想象到顧惜朝做小作時肆無忌憚的表。兒沒想瞞著他,連頭像都是本人的照片呢。
周懷謹也沒那個閑心把人刪了,就讓的賬號躺在通訊錄裏吧。
誰知道竟然主給他發來了消息。
無聊。
周懷謹沒打算回複,卻不小心到屏幕,輸幾個莫名的字。
他耐心地一個個刪了,剛要把手機揣回去,又來了一條消息,問視頻裏的姑娘給他做媳婦兒怎麽樣。
什麽七八糟的。
周懷謹忽然覺得自己不太懂這姑娘的套路了。
他點開視頻,眼的人不巧就是這個興風作浪的姑娘。
司歌問這姑娘有喜歡的人嗎?姑娘說有。
蓋世英雄,嗬。
周懷謹漫不經心地笑了一下,要是回到三年前,他還會因為的崇拜沾沾自喜。
“不好,醜。”周懷謹言簡意賅。
“這姑娘說醜不怕,可以去整容。”倒是回得快。
“底子不好,整容出來還是醜。”
“你都快三十歲了,要不湊合一下?”
“想做我媳婦的人至一個排,不湊合。”
“人民軍人為人民,你就犧牲一下,解決單青年的婚姻問題?”
周懷謹沒話說了,將手機往兜裏一揣,拉上拉鏈,繼續跑步。
幾年不見,顧惜朝越發皮了,皮得讓他沒辦法。
顧惜朝眼睛亮晶晶的,耍小聰明的時候格外機靈。的如花瓣一樣,的,但一開口就沒幾句好話……
的模樣一直在腦子裏晃啊晃的,周懷謹皺了皺眉。
部裏每年新的人員都要進行為期兩個月的軍訓,顧惜朝那年一部就申請駐外,沒趕上趟。
按理說,過幾天是要和今年部的新人一塊兒去的。
外人員工作質特殊,軍訓因此更為嚴格。但顧惜朝弱弱的,兩個月下來,不知道得什麽樣子。
孟晚的意思是,連Y國那樣經常的地方都去過了,軍訓就不用去了。
顧惜朝和孟晚的關係在部裏沒有刻意公開,也沒有瞞,同事們多知道一些。
顧惜朝不想一回來就讓人留下有特殊待遇的壞印象,部裏的事都是和大家一樣做,軍訓也要參加。
軍訓前一周部裏特地放了假,讓大家都準備準備。
顧惜朝訂好機票,回江南外婆家一趟。
外婆是新中國的第一代外人,從外崗位退下後一直在外國語學院從事法文教學工作。外公和外婆都是舊的人,兩人年紀大了後就回到江南的老宅。
外公在顧惜朝上高中的時候去世了,外婆一個老太太孤留在老宅不方便,孟晚勸了幾次讓老人回京城,都被婉拒了——舍不得離開和丈夫一起度過青蔥歲月和夕時的地方。
顧惜朝穿了布鞋,一腳踏在有些的青石板上,才真真切切地覺到自己回來了。
五歲之前是在這裏度過的,小孩子不怎麽記事,卻一直記得外公在清明時抱著去老字號買青團,小橋流水邊是穿著旗袍講著吳儂語的子,外婆會一邊繡花一邊教法文。
待在這裏的時間不過短短幾年,但江南水鄉的像是滲進了的骨子裏,即使後來被大院裏幾個皮猴子罩著變得歡了,可一顰一笑間還是會不經意地流出那種纏綿溫婉的氣息。
老宅開著門,顧惜朝提腳過門檻,小時候不知被這道高高的門檻絆了多回。
“外婆。”細聲喊。
“七月回來了。”一直照顧外婆的李嫂應了聲,“和小周約好了的,這一前一後的?”
顧惜朝去Y國前回來過一次,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
這次回國前給外婆打了電話,說回國後就來看外婆。
“小謹哥哥也在?”顧惜朝吃驚。
“你不在國這些年,小周可是每年都要來看我們兩三次呢。”
李嫂知道周懷謹的工作質,一年的假沒幾天,得了空就往這邊跑,不是為了家這姑娘是為了誰啊?
“正和老太太說話呢。”李嫂激地領著顧惜朝往裏走。
聽到李嫂的話,顧惜朝眼角眉梢都舒展開了。
不知道外婆和周懷謹說了什麽,顧惜朝聽見周懷謹的輕笑聲,好像是外婆和他說起小時候的糗事。
顧惜朝還想聽會兒牆腳,李嫂先進去了:“老太太,七月回來了。”
顧惜朝隻得跟著一塊兒進去。
外婆和周懷謹坐在正廳古香古的高腳椅上。周懷謹今天穿得休閑,見到是顧惜朝來了,似笑非笑地看著。
“外婆。”顧惜朝和外婆說話時總是嗲嗲的,說著人便已經湊了上去,乖乖地蹲到老太太邊,“想您了。”
“可算是回來了,在那邊還好吧?”老太太特別激,了顧惜朝的頭,又去牽的手,恨不得把全上下仔仔細細看一遍。
老太太從事外工作也一直關注國際大事,知道Y國那邊不穩定,危險得很。從知道顧惜朝要去那裏起便擔心不已,三年來無時無刻不在掛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