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焱做了一個夢,夢裏彩鮮豔又明亮,裏頭所有的背景看起來可又久遠,好像在若幹年前的一個場景裏,攥著兩錢去油條攤買油條,金黃的油條兒又香又,忘不了吃上第一口的覺;之後鏡頭轉換在一個剛被雨水衝刷過的早晨,穿著校服的和尋洲坐在道鎮老街吃豆腐花,老油條蘸著豆腐花吃得格外滿足,然後上尋洲投來的嫌棄眼神:“林小火,你別磨蹭了,吃完了趕上學,然後放學回家幫我找個借口,說我晚上不回家吃飯了。”
“我不……”繼續吃得慢條斯理,然後斜了尋洲一眼:“尋洲,你怎麽就那麽不學好。”
“我怎麽不學好了,林小火,你這個迂腐格什麽時候能改一改,不一定讀好書才是學好。”尋洲蹺著二郎開口說,“還有誰像我那麽早就要養老婆了,你不知道我比其他男人力大啊,而且我現在打拚也是為我們的未來。”
林焱:“我才不要用你的黑錢。”
“你說誰錢黑啊,林小火,你最近吃了什麽膽子那麽大啊。”
“哼,還有我……長大後不一定要嫁給你……嗚嗚,尋洲,你別揪我耳朵啊。”
尋洲手揪耳朵:“讓你說話,讓你膽大包天!”
林焱隻覺得自己左耳一陣火辣辣的疼痛,然後真像有人攥著的耳朵不放手,不過這隻手要比夢裏的要,帶著一溫熱的。
“你是在睡覺嗎?”
“我數三下,你快點把眼睛張開啊,一、二、三……”
“這樣吧,我再數十下……”
“不行了,你再不醒來,我就要揪你耳朵了。”
林焱睜眼有點困難,但是耳邊那道乖張又高揚的聲音像是神奇的魔杖,驅使著努力睜開眼睛,然後不負的期待,睜開眼真看到了探著腦袋的舒冬。
“冬冬……”林焱幹,聲音聽起來幹癟癟的。
舒冬立馬鬆開在林焱耳朵的手,黑亮的眼睛閃過一道亮:“你可終於醒來了。”
林焱想撐起子,發現全無力,額頭疼痛,手了下,發現上麵包紮著繃帶:“冬冬什麽時候來的?”
“你為什麽要撞牆啊……”舒冬沒有回答林焱的問題,而是一不地盯著看,看得鼻子泛酸,鼻翼因為一一微微張合,“你不疼嗎?”
林焱靠在的床靠上,拉著冬冬的手說:“媽媽沒有撞牆,隻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後撞在了牆上。”
舒冬不信林焱的話,然後他低著頭檢討起自己的錯誤行為:“騙子燕,我不生你的氣了,你也別生我的氣啊。”
林焱眼圈發燙:“媽媽什麽時候跟冬冬生氣了啊……”
“你都生氣地撞牆了。”舒冬說,想到這種可能的時候,小臉微微閃過一害怕,頓了下他說,“如果你真的撞死了,我真不會原諒你了。”
林焱吃力地扯角微笑:“冬冬別擔心,媽媽隻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冬冬是不是嚇壞了?”
舒冬眼圈也發紅,眨了下眼睛依舊倔強道:“沒有啊,不過你現在很醜就是了。”
林焱泛起一笑:“我們冬冬好看就可以了。”
舒冬抓抓頭:“我那天看到你和一個男人約會,我不喜歡那個男人。”
林焱聽了舒冬的話,心想那個男人應該是李唐了,手拉上舒冬的手:“媽媽沒有約會。”
“騙人,我看到你手裏還拿著花。”
林焱百口莫辯。
舒冬哼了哼:“他長得還沒有爸爸帥呢。”
林焱:“不是……”
“不過肯定沒有爸爸兇了。”舒冬是一個別扭的小孩,他的別扭不僅現在格上,也表現在了對尋洲的上。
林焱解釋不清楚,隻能認錯:“媽媽錯了。”
舒冬想出了一個解決辦法:“這樣子,以後你約會都要帶上我。”
其實舒冬很多格都像極了尋洲,比如別扭,比如霸道。
林焱沒辦法跟冬冬保證以後不見任何男人,隻能點了點頭:“好,以後都帶上冬冬……”
聽到林焱這樣說,舒冬也知道自己媽媽跟爸爸沒有了任何可能,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心理一旦做好建設準備,接起來也不是那麽困難。
聽到林焱的保證,舒冬收起心裏的小別扭,開口:“我去外婆。”
守在醫院外麵的是虞警長和江巖,虞警長手裏拿著一份食,在林焱床邊坐下,溫地開口,生怕聲音太大會嚇著自己兒。
“醫生說醒來就可以進食了,婉婉,我們吃點東西好不好?”
林焱著虞警長小心翼翼的神,強忍著反胃的難開口:“尋洲呢?”
“他送你來醫院就走了。”江巖開口。
“他走了啊,你們又不想看到他,他當然要走了。”舒冬了幾句話,無意識替自己爸爸說了一句話。
虞警長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舒冬拉上林焱的手:“如果你還想見他,我幫你打電話啊。”
“我姐不想見你爸。”江巖語氣生地對舒冬開口,“冬冬,你難道不知道我姐就是被你爸爸這個樣子的。”
“江巖……”
“江巖,你給我住。”跟林焱同時開口的是虞警長,“你先給我回家,另外你讓你爸爸在家等著我,我回去有話問他。”
“媽……”江巖正要開腔替自己解釋,看到虞警長擺著的臉後,“那我先回去了,姐,你注意休息,我晚上再過來看你。”
江巖離去之後,虞警長對林焱說:“婉婉,在你昏睡的時候,我跟尋洲聊了一會,是爸爸媽媽對不起你,媽媽會給你一個代,但是你要把子養好,一切事,我們等你出院後一起解決,但是現在你先吃點東西,好不好?”
林焱點頭,轉頭看向一臉鬱悶的冬冬:“冬冬……”
舒冬聽到林焱他,收了收自己鬱悶的神,對外婆說:“外婆,讓我喂媽媽吃吧,媽媽比較聽我的話。”
虞警長欣地點頭:“冬冬乖。”
舒冬拿起虞警長分給他的小碗,一口一口地喂給林焱吃,邊喂邊說:“老師說等爸媽老了,我們小孩子就要做好照顧你們的責任,你看現在你還沒有老,我就要照顧你了……”
林焱笑著掉了一顆豆大的眼淚,舒冬有點急了:“你別哭啊,我想逗你開心的。”
“媽媽現在很開心,謝謝冬冬。”
——
傍晚江家保姆過來換虞警長回去,林焱怕醫院病毒太多染了冬冬,讓虞警長幫忙把冬冬先帶回去,冬冬不想走。
保姆是一個胖乎乎的人,笑瞇瞇地對冬冬開口:“如果冬冬留在醫院就要跟我一塊兒睡了。”
“那真是太恐怖了。”舒冬言無忌,“我為什麽要跟你睡,我可以跟媽媽睡。”
“但是你媽媽現在生病了,你會打擾休息的。”
“那好吧。”冬冬妥協,臨走前對林焱說了句悄悄話,林焱聽完的時候愣了愣。
舒冬的悄悄話是:“我剛剛在窗戶看到爸爸了。”
林焱隻是扯了扯角。
林焱隻覺得自己額頭有傷,其他並沒有什麽大礙,醫生過來的時候隻是讓注意休息,但是保姆卻是一副很張的樣子。
林焱有點奇怪,然後在衛生間拭子的時候,聽到保姆在外麵打電話。
“太太放心吧,我沒有告訴小姐呢,主要是怕小姐緒不穩定,不管留孩子還是去孩子,子都要先養好……”
林焱對著鏡子梳著糟糟的頭發,然後了下自己的小腹,將手放在鏡麵上用力一抓,指甲刮過鏡麵,發出一道尖銳又細長的聲音。
晚上保姆在隔著屏障的隔壁房間睡覺,林焱躺在病床上可以聽到保姆傳來均勻的打鼾聲,轉了個,就看到清冷的月從窗戶外投進來,在室留了一汪清輝。
早上明,但是大清早就傳來保姆驚慌失措的聲音:“婉婉……小姐……”
保姆如此驚慌,是因為林焱不見了。
——
林焱昨晚給尋洲打了電話,然後是尋洲將從醫院帶走的。
“去哪兒?”
“隨你。”林焱說。
尋洲把林焱帶回了大學城附近的公寓樓,林焱坐在沙發上休息的時候,尋洲看著說:“很奇怪,你還能想起我。”
林焱:“有什麽奇怪的,我認識的人,隻有你能把我從醫院帶出來。”
尋洲目微微閃了下,上前了下林焱的額頭,確定溫正常後說:“你應該再待上幾天的。”
林焱站起來往隔壁的小臥室走去:“你明天去江家要回冬冬吧,我不跟你搶冬冬了,我接你的共同養。”
尋洲站在林焱的後:“為什麽改變主意了?”
“我鬥不過你,也太累了,尋洲,你有沒有嚐試過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有沒有會過想努力生活卻一直被生活甩掌的滋味……一直以來我以為努力了就會有回報,不過事實是我的人生從出生就被打了死結,越是努力掙越是逃不去,所以我還不如什麽都不做省力氣多活幾年……”
尋洲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你先進屋休息。”
林焱從醫院出來隻穿了白襯衫,子單薄得讓尋洲想到在道鎮跟林家聾啞夫婦生活的林焱,瘦瘦小小,但是那時的林焱還是充滿力量的,而不像現在,麵如紙般蒼白、眼神如死灰。
林焱進屋之後,尋洲給醫院的人撥了一個電話,掛上電話之後,他覺得自己的心也變得神奇的。
林焱懷孕了。
尋洲抖著手點了一支煙,好像有一流,從腳底一路到心髒,繞了幾圈後,衝到大腦裏,然後再反複繞圈兒。
有時候人生就是那麽反複神奇,他以為自己跟林焱沒有任何希了,結果老天還是給了他這個驚喜。
第二天清晨,林焱的手機便一直響個不停,最後停下來是因為手機沒有電了。
尋洲坐在餐桌上,見出來後開口:“林焱,我想跟你談談。”
“談什麽?”林焱走在窗戶旁,轉過看著尋洲,“我們還有什麽可談的?”
“你懷孕了。”尋洲說,神鄭重。
“哦。”林焱微微驚訝地張口,“但是這跟你有什麽關係?”
尋洲子微微靠前:“我知道你生我氣,但是林焱……小火,為了這個孩子,我們重新開始吧,我們回道鎮,或者去香港和國,你喜歡哪兒?”
這個公寓裏還留著林焱落下的服,林焱早上的時候從裏麵找出一條明黃底藍印花子,搭上一條淺白的防曬衫,頭發隨意披在肩頭,睡了一覺讓的臉看起來比昨晚好太多了,如同凝脂般白皙,初晨的下,顯得格外淨高華。
“孩子?”林焱低頭看著自己的腹部,好像並不知道自己懷孕了一樣,“我真的懷孕了?”
“對。”尋洲看著林焱,“你不知道?”
林焱了下小腹:“我不知道。”
尋洲微微愣了下,林焱忽然笑了起來,眼睛如同月牙彎了起來,一瞬間,尋洲突然有點琢磨不清林焱在想什麽。
“小火,我是認真地跟你談話的,你考慮下我的話。”尋洲站起來走到林焱跟前,他一隻手圈住的腰,一隻手著的秀發,“如果你覺得生活很累,就回到我的邊。”
林焱對上尋洲的眼睛:“你想要這個孩子?”
尋洲點點頭,誠實說:“你和孩子,我都想要。”
“你真貪心。”林焱說了一句。
“對,我很貪心,從來不知足,但是你能幫我改了這個壞病嗎?”
“所以兜兜轉轉,被你傷被你騙,最後還要我扮演拯救你的角,尋洲,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好了點?”
尋洲將手放在林焱的腹部,他從來不擅長說各種乞求原諒的話,隻是這一刻,他覺得再不說就真沒有任何機會了:“小火,我用我的生命保證,我會對你好,不再騙你傷你,好好照顧你和孩子們,我們再構建一個家,就像你當年說的,我們還可以回到道鎮上,我們種一個園子的水果,等我們的孫子孫長大了,我們就摘下來給他們吃……”
有時候人生就是一張網,好不容易從一張網出來後又掉另一張網,有形的、無形的,如果心裏有牽掛,永遠做不到真正的無拘無束。
隻是林焱不想再讓無關的人打擾自己的心。
這個不錯的早晨,尋洲坐在沙發上跟林焱說了很多話,那麽多事發展到現在這一步,誰也不是贏家,誰也不能控別人的人生,到累的人,不止是林焱。
尋洲跟林焱講了家的案子,講江雨為了得到家的土地如何跟王力勾結謀害了他父母,阮如何被王力手下的人致死。
“王力就是江雨的一隻走狗。”尋洲看著林焱,“我當初隻是想找王力報仇,後來知道越多,仇恨就像一把火,它每天在我的心口燒得越來越旺盛,但是它卻把我的心燒得越來越狹隘,在這場複仇裏,我不敢承認自己錯了,我每天給自己找借口,包括你的獄,我都在告訴自己,這不是我的問題,一切問題歸究底都是因為江家。”
尋洲說著說著,有些事還是很難以啟齒,因為他麵對的人是林焱,從來都是三好學生的林焱,從來都是善良熱心的林焱,的世界即使經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的一顆心還是比他幹淨純淨。
然後尋洲突然不知道如何跟林焱講,講他當年到底是為什麽跟張暮暮結婚?是報仇?是為了幫查找真相?還是為了借助張家人脈關係發展自己的事業?他現在真的已經忘了當年自己是怎麽想的了,如果可以回到回去,他真想狠狠揍一頓當年的尋洲。
不過現在他所有的目的都達到了,隻是沒有了任何喜悅。
之後他跟張暮暮結婚時結了紮,離婚的時候做了解除手,當年張暮暮懷孕後,他用一個的小孩換了和王沛的孩子……
林焱說他有控別人命運的興趣,他當時的確有了這樣或那樣的念頭和,他等著看一出又一出的反轉劇,其中包括林焱和江家的認親戲碼。
這些年,他做了很多事,也賺了很多錢,隻是第二天醒來他依舊覺得很無聊,然後廷文的去世讓他覺得人生變得更無聊,最後一個親人的離去讓他之後的人生真的隻剩下仇恨了。
然後他認為自己之所以會無聊是因為複仇的高還沒有來到,直到再次見到林焱,他才明白,這些年他那麽無聊的原因是因為林焱不在他邊。
林焱說可憐,而他才是真真正正的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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