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部第三節課的下課鈴響起。

　　往教導主任辦公室走的路上,走廊里站滿了出來放風的學生。

　　簡卿看見人多了，很努力地把眼淚憋了回去，就是通不上來氣,一一的,發出哽咽的聲音。

　　以前從來沒有到過高中部,新鮮的環境占據了的注意力，歪著腦袋四看。

　　發現高中部的教室比小學部的大很多，就連桌椅板凳也更大一些。

　　走廊里的大哥哥大姐姐都在有意無意地往他們上看。

　　“臥槽,快看快看,那不是我陸哥嗎。”裴浩雙手掛在走廊的欄桿上，沒個正形兒地賴著,一臉吃驚地盯著跟在教導主任后面的陸淮予。

　　他們高三實驗班的教室就在教導主任辦公室旁邊,每天都能看見主任領著犯事的學生進辦公室,大伙都知道，進去準沒好事兒。

　　“他怎麼也有被教導主任領辦公室訓話的一天啊。”

　　“跟在后面的小鬼頭是誰，咋還在哭呢。”

　　“難不是陸哥欺負了小學生？”裴浩轉了轉眼珠子猜測道，雖然不可置信,但好像只有這一種解釋。

　　“......”

　　陸淮予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幫人議論的聲音能那麼大,尤其是裴浩,想不聽見都難。

　　怎麼一個個的都以為是他欺負了這小孩。

　　明明是小孩在欺負他好不好。

　　他的視線向下移,看見簡卿耷拉著腦袋,雕玉琢的小臉哭花了，滿是淚痕，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仿佛到他的視線，小孩抬起頭，朝他做了一個自認為很兇的鬼臉。

　　“......”陸淮予默默地收回視線,臉上沒什麼表，但在心底輕輕嘆了口氣。

　　這小孩。

　　教導主任的辦公室里裝飾樸素，有一張木質的辦公桌，桌上著厚厚的玻璃板，還有簡易的雙人沙發和茶幾，用于會客。

　　因為犯得不是什麼大錯，教導主任沒像往常一樣自己坐到辦公桌，讓他們站著，而是指了指沙發，“你們坐那吧。”

　　簡卿一向不喜歡老師的辦公室，有些拘束，仿佛回到了剛剛在辦公室里被語文老師訓斥的時候，乖乖地合在沙發上坐好。

　　沒等教導主任開口講話，辦公室的門就被人敲響，一個老師探頭進來，“劉主任，還沒好啊，會議要開始了。”

　　教導主任拍了拍腦門，這才想起來今天下午有一個教研會議，“馬上馬上。”

　　他從飲水機接了兩杯水擱在茶幾上。

　　“我還有點事，你們先坐一坐。”

　　他看一眼陸淮予，點了點桌子上的破卷子，“你好好教，把卷子上的錯題都改正了，一會兒我回來檢查。”

　　教導主任關門的時候，窗戶吹來一陣風，風力的作用下，使得關門的聲音比預料的大。

　　砰的一聲，門被關上。

　　簡卿被巨大的聲音震得一哆嗦。

　　而后，房間里陷瞬間的沉默。

　　“　......”陸淮予靠在沙發上，兩指在太上輕按，余撇向旁邊的小姑娘。

　　沙發的座椅很高，一半的沙發，只坐了小小一塊地方，兩條短夠不著地，圓溜溜的眼睛一眨不敢眨，潤的眼睫微，看起來又乖巧又無辜。

　　“......”

　　真是說都不知道怎麼說。

　　生怕他一句話不注意，就又把人惹哭了。

　　陸淮予無奈地扯了扯角，從茶幾的紙盒里出兩張紙巾遞給，“鼻涕。”

　　“......”簡卿哭夠了，這會兒也沒了脾氣，乖乖地接過紙巾。

　　左右教導主任布置了任務，沒辦法，陸淮予在置架里找出明膠帶，幫把撕碎的卷子一點一點的粘好。

　　“......”簡卿盯著他的作，后知后覺升起了愧疚的緒，明明是自己去搶，才撕破了卷子。

　　張了張，訥訥地說：“謝謝哥哥。”

　　陸淮予扯斷明膠帶，掀起眼皮，語氣淡淡，“不客氣。”

　　他重新了皺的卷子，鋪平，然后從筆筒里挑了一支紅圓珠筆筆。

　　干凈修長的手指，在筆頭輕按，拿著筆在卷子上圈出簡卿的第一道錯題。

　　“來吧，”他說，“我教你改錯。”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簡卿其實很不喜歡這樣一對一的輔導。

　　以前黃老師也這樣輔導過，答不出問題來的時候，躲都沒辦法躲，還會顯得特別笨。

　　“我已經寫上了正確答案了。”小聲地說。

　　因為黃老師要罰抄，所以借了同桌的試卷，把對的答案先抄了一遍。

　　陸淮予食指在卷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

　　目落在一道應用題上面，中間明顯了一步運算過程，最后還能得出正確答案。

　　估計小姑娘是抄誰的答案。

　　真是抄都沒抄對。

　　他挑了挑眉，把卷子移過去，“那你和我講一遍，這是怎麼算出來的。”

　　“三袋面重七十五斤，八袋面重多斤？”陸淮予重復一遍題目。

　　這麼簡單的數學題，掰手指頭也能算出來吧。

　　“......”簡卿揪著手里剛才陸淮予塞給的紙巾，半天說不出個解題思路。

　　陸淮予等了半天不見反應，抬了眼，看滿臉寫著痛苦，沉默半晌，最后認命地從桌上拿了一張白紙，一點一點地教。

　　由于三年級的題目過于簡單，作為高中數學競賽滿分，寫題靠悟的選手，陸淮予都不知道對該從哪里教起。

　　一個方法講了聽不懂，就換另一個，就這樣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教。

　　終于他發現，畫出圖形來，對著畫講，小姑娘理解的最快。

　　“你看，紙上有四只鴨子，五只兔子，你數數有多只？”

　　簡卿趴在矮矮的茶幾上，盯著白紙上的簡筆畫小鴨子和兔子，皺了皺眉，不滿地嘟囔道：“你的小兔子畫的不好看。”

　　“......”陸淮予額上青筋凸起，頭一次覺得他的耐心不夠用了，“那你畫。”

　　他倒轉筆，遞給。

　　簡卿埋著頭，小手攥著圓珠筆，一筆一劃，認認真真地畫兔子，比聽他講題時認真多了。

　　雖然線條還很稚，的小兔子倒是活靈活現的。

　　第四節課下課鈴響起的功夫，教導主任才從外面姍姍回來，打開辦公室的門，映眼簾的就是一大一小，對著一張卷子解題的模樣，兩個人腦袋湊得很近，好一副兄友妹恭的景象。

　　他拿起卷子，照著題型重新出了一道題目考簡卿。

　　簡卿雖然記不會數學公式，但在草稿紙上畫著圖，掰著手指頭的數，倒也給出了正確答案。

　　“這樣才對嘛。”教導主任很滿意地說，“以后都要這樣好好教，期末考試爭取考個一百分。”

　　“......”簡卿撇了撇，在學習上從來沒什麼信心，“我考不到一百分的。”

　　陸淮予輕掃一眼，小孩對自己認知還清楚。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教導主任屬于那種鼓勵型教育者，最看不得手里的學生失去自信和沖勁兒，尤其還是個小孩子，要是不好好板正心態，以后就得長歪了。

　　他看向小丫頭的哥哥，“你以后沒事多教教，期末考試我檢查果。”

　　“......”

　　教導主任一句話，陸淮予莫名其妙多了一個教小學生學習的活兒。

　　走出辦公室的時候，他的臉有些難看。

　　后面還跟著一個哭累了哭不，著眼睛的小孩。

　　走廊角落里，裴浩賊眉鼠眼地朝他招手，里發出噗呲噗呲的怪聲。

　　他跑過來，怪氣地揶揄道：“陸哥，稀奇啊，你也有進教導主任辦公室的時候。”

　　裴浩悄悄打量著跟在他后頭的小鬼，“你打小孩了？”

　　“......”陸淮予沒搭理裴浩，而是低下頭，“你自己說，我打你了嗎。”

　　簡卿手里攥著被粘好的卷子，搖了搖頭。

　　“那我欺負你了嗎。”他繼續問。

　　“......”簡卿回想小樹林發生的事，已經忘記他哪里欺負了，繼續搖搖頭。

　　小的心里升起一的愧疚，手扯了扯陸淮予校服的角，聲音怯弱綿，小聲地喊他哥哥，“對不起...”

　　陸淮予俯視著眼前的小姑娘，莫名覺得和他妹妹有點像，做錯了事兒就知道乖乖地喊他哥哥來討好他，有氣都不知道怎麼沖撒。

　　“對不起就完了？”不知道為什麼，他忍不住去逗。

　　“......”簡卿仰頭對上他漆黑一團的眸子，歪著腦袋想了想，思考該怎麼補償，

　　最后猶猶豫豫地說：“不然我請你吃冰淇淋？”

　　簡卿把手進校服兜里，著里面已經被捂熱的幣。

　　口袋里有攢了很

久很久的一筆六塊錢巨款。

　　陸淮予盯著干凈澄澈的眼睛，挑了挑眉，笑道：“可以。”

　　“......”

　　站在旁邊的裴浩瞪大了眼睛，著那兩人離開的背影，忍不住地腹誹。

　　陸哥他也好意思讓小學生請他吃冰淇淋？

　　小學生能有幾個錢的。

　　就這還說沒欺負人家？

　　在麥當勞排隊買完冰淇淋，他們在對著街道的玻璃窗邊找了位置。

　　簡卿吃冰淇淋的時候，屁不老實，在轉椅上轉來轉去，時不時還要盯著其他桌的小朋友吃東西看。

　　視線直白，一點沒躲著。

　　“......”陸淮予轉著的腦袋掰回來，提醒道：“不要盯著別人看。”

　　像極了教育小孩的大人，教育盯著別人看不禮貌。

　　簡卿乖乖地哦了一聲，收回了視線，繼續著自己手里的甜筒。

　　這一家麥當勞開得離學校很近，所以到了飯點到坐滿了小學生和學生家長。

　　陸淮予似想起什麼，他和教導主任都習慣了高中部下午上課時間，忽略了小學部其實下午三四點就該放學了，這會兒都已經是六點了。

　　“你放學這麼久了，爸爸媽媽不來接你嗎。”他問。

　　簡卿小口小口地著冰淇淋，因為甜食的攝，心好了一些，“不來的，他們每天要到很晚才下班，我都是自己回家的。”

　　聞言，陸淮予向玻璃櫥窗外面，此時幾乎沒有小學生的影了，偶爾零星走過的，也是被家長牽著手的，岑虞六年級了，陸有山也還是每天來接。

　　小姑娘看起來小小的，沒想到還自立，只是現在天已經漸黑，要是放一個人回去，總覺得有些不放心。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決定好人做到底，看簡卿冰淇淋吃得差不多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簡卿眨了眨眼睛，約約不知道該不該拒絕，畢竟還是個三年級的小學生，不懂人世故，也不懂得什麼給人添麻煩。

　　只想的到回家有一條小路，到了晚上人又又黑，每次走都覺得害怕，要是有哥哥陪，就不會害怕了。

　　回去的路上，要過一條馬路。

　　簡卿很不喜歡這一條馬路，總是有川流不息的車輛，讓人莫名的恐懼。

　　每次都會站在馬路邊等一會，等到有大人要過馬路了，悄悄跟在他的后面，讓他帶著過馬路。

　　但是這條馬路很僻靜，行人很，每次都要等很久才有人。

　　有了陸淮予送回家，他們很快地過了馬路。

　　簡卿仰著頭，看見他牽著自己的手，覺得很安全。

　　他們走著走著，走進了一條青石板路鋪的小巷。

　　石板路上長滿了青苔，排水里是不臟也不干凈的淺水，隨著高度差，緩緩地流，發出潺潺的聲音。

　　遠僻靜的角落里，傳來微弱的對話聲音，隨著他們走近，越來越清晰。

　“你喜歡夏訣，就自己去追，找我有什麼用。”一道好聽的聲漫不經心地說。

　　另一個生被這樣不甚在意的態度惹惱，忿忿地說：“林覓，別以為現在他和你在一起了，你就可以得意了。”

　　“你以為他是真的喜歡你嗎？”冷哼一聲。

　　“......”林覓皺了皺眉，語氣冷淡，“你什麼意思。”

　　角落里的對話短暫的停頓，有細碎的翻找聲。

　　陸淮予對里面發生的事沒有興趣，也毫不關心，臉上的表淡淡，牽著小孩的手，自顧自的一直往前走。

　　倒是簡卿扭著脖子，忍不住好奇的往小巷角落里打量。

　　看見一個頭發染五六的大姐姐，從書包里出一張白紙，抱著雙臂，把紙當扇子煽風。

　　紙張揮間，林覓看清紙上的東西，瞬間沉了臉，“這幅畫怎麼會在你這里。”

　　彩頭發的生得意地勾起角，“你不知道嗎，我們班的可都看過。”

　　“夏訣跟你在一起，本不是喜歡你，他只是喜歡你的，找一個不要錢的模特。”

　　在不要錢這三個字上，加了很重的音，好像在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對林覓的輕蔑和不屑。

　　“......”生刺耳尖銳的聲音傳來，陸淮予皺起眉，把旁還探頭探腦往角落里看的小姑娘往前拉，“別看了。”

　　簡卿被他拉著三步并兩步的跟上，逐漸遠離深巷子。

　　最后一眼，只看見了林覓慘白的一張臉，漂亮的桃花眼里仿佛也蒙上了一層灰。

　　簡卿腦袋里還想剛才兩個大姐姐的對話，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有些聽不太懂。

　　“哥哥，喜歡你和喜歡你的有什麼區別嗎？”仰起頭問。

　　聲音清脆而懵懂，著令大人尷尬的天真。

　　“......”陸淮予腳步一頓，然后故作淡定地說：“小孩子哪來那麼多為什麼。”

　　簡卿不滿地嘟起，“我才不是小孩子，我很快就會長大了。”

　　明年就四年級了。

　　陸淮予低頭瞥一眼，小姑娘的鼻尖上還沾著一點白冰淇淋，像只小花貓。

　　吃個冰淇淋也能吃的到都是，還說不是小孩子，他無奈地輕笑，弓下背，食指指腹在鼻尖上蹭了蹭。

　　“嗯。”他附和，聲音低緩徐徐，“你很快就會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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