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暗道一聲糟糕,想要關門,卻已來不及。
鄭西野左手握住一束捧花,右手抬高,瞬間便抵住了兩扇門板。
就這樣,大軍長驅直。
看著突然出現在屋里的迎親隊伍,許芳菲整個人都呆了。
張蕓婕瞠目:“這……這什麼況?”
“他們詐我們。”楊哭無淚,“我一開門,他們就沖進來了。”
這時,鄭西野回頭淡淡看了沈寂一眼,目又向沈寂旁的年輕孩兒,溫和地笑笑,說:“謝了嫂子。”
“呵呵,不客氣。”溫舒唯干笑著。
說完,扯了扯旁沈寂的袖子,低聲愧疚道:“你們真過分,居然想出這麼損的招!早知道你們要讓我當幫兇,我就不來湊熱鬧,和念念們一起在宴會廳玩兒狼人殺多好。”
沈寂握了下的五指,揚眉,撇清關系:“我先聲明。找你當幫兇,這完全是鄭西野一個人的主意,不關我事。”
溫舒唯哼哼:“誰不知道你們幾個都是一丘之貉,一個比一個壞。”
沈寂把玩的手,氣定神閑:“就是,他們真壞,哪像我這麼出淤泥而不染。”
聽見這話,旁邊的余烈側頭瞄沈寂:“當時阿野想出這個轍,讓咱們有對象的幾個簽,明明是你自告勇,直接就把你媳婦兒給賣了。”
溫舒唯:“?”
沈寂:“?”
沈寂面無表:“余烈,我和我媳婦說話,你他媽在這兒什麼話。”
余烈也面無表:“你臉皮太厚,我聽不下去。”
溫舒唯:“……”
溫舒唯瞇著眼睛看沈寂,在他腰上悄悄猛掐,怒道:“怎麼回事?人家幾個都不說話,你賣我?”
沈寂讓溫舒唯啾得倒吸一口涼氣,一把將手攥住,拽過來,附耳低聲:“這酒店后面就是個小樹林。小溫同志,我勸你注意一點兒,別惹老子。”
溫舒唯:“。”
溫舒唯臉瞬間紅了,使勁打他一下,氣憤:“你說你瞎攬什麼活。”
趁著沒人注意,沈寂低下頭,飛快在溫舒唯臉上淺吻兩下,慢悠悠道:“你看厲騰余烈陸齊銘,多慘,一會兒就只能看著鄭西野和他老婆秀恩。”
溫舒唯:“?”
沈大佬:“我就不一樣了。”
溫舒唯:“???”
沈寂摟住溫舒唯的腰,語氣四平八穩:“我可以和鄭西野一起秀。”
溫舒唯:“……”
余烈:“……”
陸齊銘:“……”
幾個已婚人士中,距鄭西野最近的是一名個頭極高偏深的高大男人。
厲騰著筆黑西服,雍容而斂,面容英俊,八風不。
聽見沈寂的話,他臉沒有毫變化,只是用余掃了沈寂一眼,吐出兩個字:“稚。”
客廳嘈雜喧嚷,熱鬧非凡。
臥室中,隔著一扇門,許芳菲卻仍有些回不過神來。
眼簾垂得低低的,聽見那陣是沉穩悉的腳步聲靠近,心翻江倒海,忐忑得甚至不敢抬頭。握住遮面團扇的指,不由自主收得更,掌心亦汗了一片。
鄭西野人已經走到臥室門口。他抿了抿,握花的指松了,了松,須臾才定定神,準備敲門。
就在這時,楊們終于回過神,大步沖上前,將他攔下。
鄭西野站定,很淡地挑了挑眉。
軍裝禮服通常只用于出席重大場合,鄭西野上的氣場本就強,此時禮服加,更是威嚴冷峻得教人不敢視。
楊心里發怵,擋在他面前,結了半天也沒膽出句話,只好拿胳膊肘撞旁邊的張蕓婕,給遞眼,示意“我不行,你上”。
其實張蕓婕心里也怵,但好歹也是朵軍中紅花,膽子自然比楊大許多。
張蕓婕深呼吸,定定神,用力清了清嗓子,然后才著鄭西野,竭力鎮定道:“鄭隊,你們剛才把門騙開,老實說,我們覺得你迎親的方式有點兒不彩。”
聞言,一旁的蘇茂眼疾手快,連忙將他們事先準備好的大紅包取出來,挨個兒塞進伴娘團手里。
蘇茂臉都笑一朵花兒,樂呵道:“各位漂亮姐姐,行個方便,行個方便哈,多謝多謝。”
楊接過紅包,想了想,還是搖頭:“不行,我們準備了通關游戲,你們必須闖關功才能接菲菲走。”
鄭西野微皺眉:“闖關?”
楊點頭。
鄭西野:“這是菲菲的意思?”
楊繼續點頭。
鄭西野閉眼了眉心,靜默幾秒,淡淡地說:“闖關可以,我得先看見我老婆。”
“看看沒問題。隨便看!”楊咧笑,轉便將臥室的門推拉門打開。
鄭西野抬眸。
他的姑娘端坐在屋子正中央,嫁鮮紅,猶如天邊的流霞,綴著流蘇的團扇遮住半張容。聽見開門聲,眼睫輕微,下意識也掀高眼簾,朝他看來。
只那一剎,鄭西野怔住,竟晃了心神。
腦中莫名聯想起曹植的《神賦》。
皎若太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淥波。瑰姿艷逸,儀靜閑。
四目相對。
許芳菲也看見了鄭西野。他著全套式禮服,軍帽下的五俊人,玉樹臨風,目灼灼。
對視僅幾秒,姑娘兩頰的瑰更艷,很快便赧地移開視線。
鄭西野仍著出神。
下一瞬,著禮服的伴娘們便擋在了他前。
鄭西野撤開視線,眼底已恢復往日的冷冽無瀾。
鬧迎親只是討個好彩頭,楊等人當然不會真的為難迎親團。們選的小游戲也都很簡單,以娛樂好玩為主。
沒一會兒功夫,前四個游戲便做完。
張蕓婕清清嗓子,笑說:“現在,剩下最后一個游戲,悄悄話大傳遞!”
這個游戲,規則很簡單——由新娘來出題,將題目寫在出題板上,再隨機將出題板展示給伴郎團的一員。伴郎以悄悄話的形式將問題傳遞給下一個伴郎,依次往下傳,最后將問題傳遞至新郎耳中,再由新郎將問題的答案準確答出。
游戲開始。
許芳菲想了想,在出題板上寫下了一個小問題。
第一個看到出題板的是沈寂。他快速瀏覽完題目,將題目用氣音復述給余烈,再是陸齊銘……最后,聽完題目的厲騰,將湊近鄭西野的左耳。
許芳菲笑盈盈地著一眾好友與丈夫。
這時,忽然注意到鄭西野不聲地轉過頭,將自己的右耳附了過去。
許芳菲眨了眨眼,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想,臉上依然淺淺笑著。
鄭西野將問題的答案準確說出。
然后是第一個問題,第三個問題……
每當最后一位伴郎近鄭西野耳畔時,他都會避開左耳,用右耳去聽。
許芳菲將這個細節收眼底,約覺得有些不對勁,眉心也微不可察地輕蹙。
就在這時,完所有通關游戲的男人,已經長玉立,站在了面前。
許芳菲注意力被轉移,無暇深思,鼻尖發,抬起頭,安靜地向他。
鄭西野也凝視著。須臾,他單膝跪地,將手里的花束獻上,聲隨意道:“前幾天為你選捧花的時候,我還有些遲疑,到底是用你最喜歡的風信子,還是昆侖的格桑梅朵。后來,我就將兩種花拼在了一起。”
鄭西野問:“知道為什麼嗎?”
許芳菲忍住淚意,笑問:“為什麼?”
鄭西野低下頭,深深吻住:“因為未來的每一天,我都會盡我所能,疼你,護你,寵你,你,讓我的姑娘,永遠無需取舍,一生十全十。”
許芳菲和鄭西野的婚禮,來的人不多。
到場賓客,都是真心祝福他們的至親好友。
典禮結束后,一旗袍的喬慧蘭樂得合不攏,和大伯媽以及幾位好友去了花園聊天。
許芳菲則待在前廳,看幾個小朋友嬉戲玩耍。
兩手托腮,眼神里也溢滿溫。
這時,一個五六歲的漂亮小男孩注意到,蹦蹦跳跳地跑過來,笑說:“姨姨,你一個人在這里,是不是很無聊呀?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玩?”
男娃娃擁有白白的皮,和一雙黑曜石般的眼,雕玉琢,十分可,小小年紀便已初男子的雛形,可以想象,未來必然是個心狙擊手。
許芳菲瞧著這個漂亮孩子,覺得他的眉眼有些眼,便他的腦袋,聲問:“小朋友,你爸爸媽媽是誰呀?”
話音剛落,一道清的聲便飄過來,喚道:“小仔?”
“媽媽!”男娃娃轉過頭,大眼一亮,瞬間一溜煙兒飛奔過去,撲進子懷里。
許芳菲看過去,見是之前迎親時見過的孩兒。想起不久前鄭西野的介紹。
這是沈寂的妻子,溫舒唯,是某主流雜志的主編。
“唯唯姐。”許芳菲含笑開口,“原來這是你和寂哥的寶寶,難怪這麼漂亮!”
兩個姑娘閑聊了兩句。
驀的,溫舒唯皺起眉,扭過腦袋四下張了番,狐疑地自言自語:“奇怪,沈寂又跑哪兒去了。本來想讓他看著娃,我和念念去外面逛一逛的……”
許芳菲回道:“我剛才看到寂哥和阿野在更室,估計在說事。”
溫舒唯聽完點點頭。
兩人又聊了會兒,之后,溫舒唯便被嘰嘰喳喳的小仔拖走。母子倆買冰淇淋去了。
許芳菲在座位上發了會兒呆,不多時,又瞧見厲騰牽著一個人朝許芳菲走來。
那名人的容貌當真是極,慵懶嫵,艷麗無雙。厲騰的五已是話,那子渾然天的態便從眼角眉梢淌出來。
如此養眼的組合,不由令許芳菲看直了眼。
厲騰很淡地勾角,向兩個初次見面的孩子介紹彼此:“許芳菲同志,這是我夫人阮念初。念念,這是許芳菲同志。”
“噗。”阮念初的人笑出聲,白厲騰一眼,“拜托,這位首長,婚禮儀式我聽得那麼認真,當然知道新娘什麼,還用你來介紹?”
許芳菲知道,厲騰在伴郎團里年紀最大,威極高,如此人,居然會被自己的老婆當著別人的面懟,著實令許芳菲有些吃驚。
然而,厲首長卻習以為常。他在看向阮念初時,眼神依然是除了,再無他。
阮念初很喜歡這個漂亮可的小姑娘,主開口,對許芳菲道:“小妹妹,我們來找你,是跟你說一聲,我們要先走了。”
許芳菲:“不留下吃晚飯嗎?”
阮念初頗為無奈,手一攤,道:“今天雖然是周末,但我家兩個寶寶都在上興趣班,我們還得去接他們放學。實在沒辦法。”
許芳菲聞言,不再多留,與厲騰夫婦揮手道別。
半晌。
一連送走幾位友人后,許芳菲看了眼手上的腕表,微蹙眉,拿出手機給鄭西野打電話。
通了,但無人接聽。
抿抿,無法,只好收起手機,親自去更室那邊找人。
午宴早已散去,賓客們移步至休閑區休憩,酒店的長廊幽深而靜謐,唯有依稀蟬鳴。
正值盛夏,蟬群纏綿在樹梢,那嗡嗡吱吱的聲音鉆進許芳菲的耳朵,也并未令覺得吵鬧。
的心是如此輕盈,愉悅,仿佛被一團糖果云籠住。
今天,很確信,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一路角上揚,許芳菲獨自走到更室門口,正要抬手敲門,里頭卻依稀傳出人聲。
眨眨眼,下意識側過頭,將耳朵上去。
聽見里面傳出沈寂的聲音,語氣微低,沉著幾分凝重。
沈寂:“阿野,一年多了。那次天臺炸你離那孫子太近,現在你的左耳還是完全聽不見?”
相較而言,鄭西野的嗓音格外平靜,回答說:“我已經跟上級報備過了,除了極個別的任務不能再接以外,工作生活,影響都不大。不礙事。”
沈寂靜默良久,又道:“這事兒,你媳婦不知道?”
“我不想擔心,沒有跟說過。”鄭西野說著,稍頓,口吻沉肅幾分,“也請你們幾個知的人,幫我繼續保守這個。”
沈寂一面惋惜痛心,一面又有些驚訝,問:“這麼久了,許芳菲和你朝夕相,居然沒有發現過?”
鄭西野淡淡地道:“我會讀語,右耳聽力也已經基本恢復。”
沈寂長嘆:“你難道準備就這樣瞞一輩子?”
鄭西野:“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不知道所有,沒有任何思想負擔地繼續開心、幸福。我別無所求。”
……
一門之隔的走廊。
許芳菲立于更室門外,很安靜,甚至是有些木然。的目很空,呆滯盯著對面墻角的一粒斑駁,短短幾秒間,過去一年的許多細節浮現在腦海。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峰會結束后,差錯,剛好去了霧白基地。
那麼黏的鄭西野,一周只和通兩次視頻,還都是很快便掛斷。
當時沒有多想,只當他忙碌。如今才恍然,他是在治療。
難怪后來的很長一段日子,他對邊的所有事都格外專注,他細心觀察著所有風吹草,細心留意的每個表神態,每一次開合……
不得不說,他真的藏得很好。
如果不是這次的迎親游戲,如果不是偶然間來到更室門口,聽見這番對話,或許一輩子都會被蒙在鼓里。
這個漂亮的混蛋,永遠改不了這個爛的病。
所有傷痛,輕描淡寫。所有沉重,一人背負。當年蔣家的任務,他傷差點去掉半條命是如此,現在,還是如此。
許芳菲口忽然劈開一刀絞似的痛。
的阿野,左耳失聰……
驀然間,一陣腳步聲將許芳菲從自己的世界里驚醒。
眸微跳,等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怕被屋里的人發現,倉促了把臉,轉過,著步子默然離去,無聲無息,仿佛從未在此地出現。
當晚,人逢喜事,鄭西野這個新郎兒自然免不了被灌酒。
好在他酒量不錯,幾圈扛下來,除了神有些,別的都還好。
回到家,鄭西野頭有些沉,往沙發上大剌剌一坐,閉目養神。
許芳菲見狀,以為他醉酒,連忙去洗手間接上熱水,折返回來,準備給他敷額頭。
誰知剛有作,就被男人親昵摟了腰。
一個輕吻落上的耳垂。
他溫向來清冷,但,不知是不是飲過酒的緣故,這會兒那兩片薄潤的意外火燒火燎。
許芳菲一滯,臉頰和耳垂同時被他的溫度炙淺,小聲說:“你喝醉了,我幫你洗一下,你睡覺。”
鄭西野筆直而專注地盯著,狹長微挑的眸在黑暗中亮得人。他近,道:“崽崽,我沒醉。我很清醒。”
喝醉的人,哪個會承認自己喝醉。
許芳菲只當他上逞能,倒也不反駁,耐著子用手他的鬢和頰,溫輕哄:“好好好,你很清醒。清醒的阿野現在閉上眼睛,乖乖睡覺覺,好不好?”
這個鐵骨錚錚的強悍男人,此刻竟像只大狗,又像個還沒長大的男孩。
他手抱住,腦袋埋進的頸窩黑發間,輕笑了聲,嗤道:“你還真把我當醉鬼了。”
他人高馬大,胳膊長長,力氣也蠻得很,許芳菲被他扣住四肢在沙發上,半天不開。只好又說:“我沒把你當醉鬼,你起來。”
“老婆。”鄭西野低低喚了聲。
“嗯?”手抱住他,也低低地應。
“我想親你。”鄭西野閉著眼,嗓音沉得些許啞,“但是我里有酒氣,怕你嫌棄我。”
許芳菲發現,喝了酒的男人有幾分孩子氣,無端可。覺得有點好笑,手溫著他寬厚的肩背,彎起角,眼底卻浮起薄霧。
許芳菲捧住他的臉,含淚道:“怎麼會。我最喜歡我的阿野,很喜歡,很喜歡。”
鄭西野眼也不睜地笑。
夏季的夜,風輕霧淡。
良久,鄭西野抱著他深的姑娘,沉沉睡了過去。
聽著男人逐漸平緩規律的呼吸,許芳菲擁著他,眼角終于下一行淚。
傾側首,拜般親吻他的,臉頰,眉眼,最后,緩緩吻住他的左耳。
怎麼會嫌棄。
這條路歷來如此。
英雄多無名。
數人或許能擁有壯烈的挽歌、華麗的稱頌、后世的敬仰,多數人,甚至沒有任何文字或語言來記錄他們的付出與犧牲。
但這些生命,依舊會在寂靜無聞的角落,開滿屬于他們的鮮花。
的鄭西野,全世界獨一無一,永遠炙熱璀璨。
當年那個冷的雨巷,他為停留的一剎,就知道,擯棄了十八年的,終于照在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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