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亭宴“嘖”了一聲:“汴都城如此之大,金明池、清恬園,乃至林氏私邸,何愁找不到第二塊練習之地,二公子這話卻有些牽強了。”
林召正再說些什麼反駁,方才開口的典刑寺卿便咳嗽一聲,只對若水道:“繼續講。”
若水怯生生看了林召一眼:“得罪二公子,小人也只不過是據實以告罷了。雖說二公子常來,倒也并非不合規矩,那日葉大人來暮春場查案,反復問了幾遍,小人才想起,還在一見過二公子……”
“那日貴人遣派侍從,將做彩頭的那柄寶劍帶進場來,送到陛下那里之前,曾經迎面撞上二公子。當時隨行送劍拭的,正巧是小人與小人的同屋,二公子當時不顧阻攔,捧劍與周好友仔細吹噓了一番。”
一語說罷,場中嘩然。
眾人前后多番調查,暮春場中查看劍刃的宮人卻十分篤定——“純鈞”作為彩頭場之前,曾被反復檢查過,進暮春場的,定然是未開刃的古劍。
可到二人共同拔出之時,卻了一把利刃。
這中間,肯定有人尋機更換了劍。
葉亭宴和常照查過那柄被換了的劍,發覺是有人細地仿制了純鈞的劍柄,而后安了最最尋常的劍以假真。
若水之意昭然若揭,侍衛檢查之后、轉呈帝后之前,他曾經見林召過那把劍!
林召面上一僵,哆嗦了幾下,卻沒有說出話來。
在場眾人都是老狐貍,如何瞧不出來他這是個心虛的表。
若水連忙再次伏,鼓足了勇氣道:“小人如何敢欺君,當日與林二公子同行的有許多人,只要將他們來,一問便知!”
臺上的典刑寺卿一時沒敢說話,刑部尚書胡敏懷則掃了玉秋實一眼。
玉秋實會意,擱了手中的茶盞,飛快地問道:“你方才說,是與人一齊瞧見了二公子捧劍,先前他常來暮春場,知者恐怕也并非你一人罷?有人卻偏擇了你上來做人證,這其中可有什麼說法?”
他言語之中意有所指,懷疑若水是葉亭宴刻意安排的人。
如今場上局勢多變,隨便一句話都有可能改變風向。
葉亭宴站在若水側與玉秋實對視,一言未發,若水則連忙搖頭:“葉、葉大人之所以選了小人,除了這兩樁,其實更多的是因小人在之前,于后山林間灑掃時,撿到了這樣東西。”
“太師總要讓人將話說完才是,”葉亭宴溫和地接口,隨后揮了揮手,毫不畏懼玉秋實的目,“將他撿到的東西呈上來罷。”
端著證上來的是裴郗,他無視眾人各異的目,徑直將東西呈到了三司近前:“若水將東西拿出來時,葉大人就知,需尋個見證,便托了我保管,史臺上幾位同僚都見過,我得了以后,立時將東西封在了史臺中,定然是做不得偽的。”
胡敏懷站立起來,先于典刑寺卿瞧見了他呈上來的證,剛剛瞧見,腦中便“嗡”地一聲。
若水在林中撿到的,是金天衛短刀上的黃金穗子!
一切疑立時便有了答案——春獵當日,只許攜帶弓箭,眾王公子弟、豪爵貴族都不能帶利刃。
于是當日場中有利刃的只剩了兩類人。
一為朱雀,私下跟著皇帝的暗衛,無人敢去其兵刃。
另一便是金天衛,天子側行日常保護的軍第一隊。
若水完全沒有察覺到場中的張氣氛,坑坑洼洼地補道:“二、二公子在大賽開前,隨眾人一同在林行獵,小人守在林道上,眼見著二公子追一山鷹而離群,又聽見有貴人疑二公子去了何,這才、這才……”
不必說完,眾人便補全了他的意思。
一切便順理章了起來——林召行刺皇帝,勾連了金天衛中一人,提早請他仿制了純鈞的劍柄、安了劍,那名金天衛當日將這柄仿制的利刃帶進了暮春場。
隨后林召借口行獵離群,與他在山林中相會,拿到了那柄劍,又掩飾著撞上送彩頭的侍者,將劍更換了。
他馬上佳,卻控制不了自己常年的坐騎,生生等到有馴馬者上來,與他一起沖向前,屆時雙人一同拔劍,功與否,都可以將罪責推到那馴馬者一人上。
這樣的謀劃天無,若非與他勾結的金天衛不慎失了金穗,本不該出一紕!
只要林召一口咬定自己無辜,三司礙于封平侯與玉秋實的關系,肯定不敢直接定罪,就連宋瀾,都要斟酌再斟酌。
落薇聽見屏風前典刑寺卿低低報了一聲“是金天衛配飾”后,平緩的心便開始怦怦跳起來。
——好彩的一場謀略。
那名若水的黃門恐怕真的不是葉亭宴特地安排的,不過說是特地安排的也無不可——他在葉亭宴的心布置之下,無意間為他做了最好的見證。
林召為人混賬,在宋瀾不得勢時好似還與他有些齟齬,林奎山當日組織大賽,恐怕就存了兒子大出風頭、贏了那把劍后獻給皇帝拍馬的心思。
故而林召在春獵前反復地來暮春場練習,也在這時,葉亭宴擇好了栽贓人選。
至于離群獵鷹、吹噓寶劍兩件事,隨便拎一件出來,聽起來都沒有什麼大不了,若是細想,還會覺得林召在一群狐朋狗友面前將劍換了,未免太過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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