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還是沒敢開口,只是借著三分醉意,喃喃道:“一夜汀花、闌風長雨,生死人間,不得止息。不知逝去的圣天子觀此世道,有何言?”
“今上年歲尚小,朝中太師與皇后黨爭,雖不至耽擱朝政,總歸是外不安。”常照也有些失神,自言自語道,“兩廣有西野余孽流竄,北方邊境雖暫且平靜,誰知幾部聯盟會不會突然進犯?守城的燕家軍是皇后近臣,只盼太師不要從中作梗才是……這江山狀似穩固,可哪時哪刻不是搖搖墜的呢?”
他猶豫了片刻,還是取了許澹擱在桌上的銅制酒壺:“今日你我有緣,同憂江山之事,合該共飲,不醉不歸。”
許澹也容道:“不醉不歸!”
*
是夜,落薇在瓊華殿中箏。
會靈湖宴席散后,宋瀾留了玉秋實和葉亭宴議事,沒有尋到機會再與葉亭宴說一句話,只得了裴郗的轉告。
葉亭宴稍安勿躁,等他探出太師虛實,再尋后策。
不知為何,本來十分慌的心竟在聽了這一句話后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如同獨行于驟雨之中,忽得了一人掌傘。
雖不知他的去,也不曉得他的來路,但能在如此風雨中同行一段,便是不可多求的緣分。
緣分——落薇想到這里,有些唾棄這兩個字。
雖然還未將這個人全數看,但知曉,如此境之下,他一定會盡力保,雖說自己也能思索出破局之法,但多一個人相助,便是多一重的安心。
落薇定了心思之后,從室中尋出了自己多年不彈的古箏,親手拭著其上的浮塵,又忽地想,若是葉亭宴此時叛了,去投奔玉秋實,又該如何?
想了半晌,好似也不是十分可怕。
落薇撥了撥琴弦,發覺自己終于徹底平靜了下來。
他若另投他人門下,自然不敢自曝私,可見過這麼多面,彼此的把柄只多不,只要咬死不暴已經知曉之事,宋瀾再懷疑,也不敢。
可是葉亭宴就不一樣了,宋瀾要為自己尋心腹,只要生一一毫的疑心,便會立刻棄置。
前功盡棄,他才不會做這樣的蠢事。
落薇想到這里,問了一句:“今日那位姓常的學士怎地未被留下?”
煙蘿為梳開了琴尾的穗子,道:“當初暮春場救駕之時,陛下只覺常學士也是個人才,咱們從林氏那里知曉此人投了玉秋實,陛下卻不知,這才重用。”
落薇皺眉道:“天長地久,朱雀總能查得到他是玉秋實的人。”
煙蘿道:“是,結果近兩日,劉明忠卻忽地告訴我,玉秋實在陛下面前彈劾了常大人,說他四結,恐有異心,葉大人也幫腔,陛下有些不滿,還是疏離了。”
常照確實是看不懂的一個人。
那日葉亭宴想要對說起常照之事,含糊過去,原因是常照在去尋找葉亭宴之前,先來拜見了。
提前知曉他左右搖擺,并未多信,自然也不必聽葉亭宴說起他的事。
瞧著常照并不像是蠢人,怎會不知朝堂之上最忌四鉆營,如此行事,勢必暴,如今被宋瀾疏遠,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落薇便道:“你繼續著人去他家鄉細查罷。”
“是。”
對著古箏,發了一會兒呆,隨后便將它擱在室的供桌上,纖手勾弄,緩緩了一首詞。
“凰山下雨初晴,水風清,晚霞明。一朵芙蕖,開過尚盈盈。何飛來雙白鷺,如有意,慕娉婷。”
漫不經心地彈完了,忽而聽見后有細微腳步聲,于是琴聲轉急,平添三分哀。
“忽聞江上弄哀箏,苦含,遣誰聽?煙斂云收,依約是湘靈。待曲終尋問取,人不見,數峰青。”[2]
罷,轉過來,看見宋瀾站在的后。
轉太快,宋瀾尚來不及斂了面上的沉之,只好掩飾著咳嗽一聲,輕聲問:“阿姐,你在想念皇兄麼?”
落薇反手撥過琴弦,在靜謐到針落可聞的室中劃出一聲清脆的琴鳴。
*
同樣的云之下,葉亭宴突然勾斷了手邊的一琴弦。
他面前的周楚頓了一下,道:“今日你心不靜。”
葉亭宴苦笑道:“我有心靜的時候。”
周楚問:“那你為想到破局之法了麼?”
葉亭宴微微點頭,又搖了搖頭。
周楚道:“這是什麼意思?”
葉亭宴道:“想到了,但是這破局之法不能用,與沒想到也無甚分別。”
周楚聽了這話,表卻嚴肅起來:“玉秋實到底拿了什麼把柄?”
聽了這話,葉亭宴默了一會兒。
半晌才道:“你知道邊那個姓馮的人,是誰嗎?”
第43章 闌風長雨(六)
當夜宋瀾并未留宿,與落薇說了兩句話后,便去了玉隨云。
夏日天長,卯時初天際便了微,煙蘿往上朝之前員們的休憩之地走了一趟,回來時上還沾了些水。
“小裴大人托劉明忠給我遞了一塊帕子。”
落薇已然起,正坐在銅鏡之前梳洗,聞言倒也不驚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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