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花園餐廳。
池以藍預定了靠窗的位置,此刻,他們所在的高度足以俯瞰整個阪城的燈火璀璨。
一區一區的熱鬧或冷清全與他們不相幹,卻又盡數落在眼底,顧平蕪恍惚覺得自己置於生殺予奪的位置,看螻蟻如何生。
的眸子也因之波粼粼,回轉臉來他時,帶著些許仰視和祈求。
“昨天回去的路上,順便去了Book Off(二手書店),找到了這個。”
從手包裏拿出一本掌大的書,遞給池以藍。
對方看到封麵“寺山修司”幾個字,眼神微微暗下去,隨後抬眸,似乎在問這是什麽意思。
“這是1971年講談社的初版。”說,“我不懂日文,所以拜托店員幫忙找了一下。”
池以藍垂眼,似笑非笑地問:“因為我房裏有寺山的詩集?”
顧平蕪意識到這份禮並沒有取悅到對方,有些無措地眨了眨眼睛,沒有應聲。
“老宅房裏那本詩集,事實上……”他出口的話似乎有些艱難,停頓了一會兒,才說下去,“是我母親唯一的。”
顧平蕪啞然張了張口,最終道:“對不起。”
他發出一聲輕笑,示意無妨,將書放在手邊:“這是你第一次送我禮。”
頓了頓,池以藍認真地凝視,鄭重其事地道:“謝謝。”
他從未對說過謝謝。
這是第一次。
顧平蕪瞬也不瞬地著他,直到此際,才最終明白這場所謂“”的審判其實早已放在麵前,隻是還心存僥幸,始終不肯相信罷了。
張了張口,想說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從何說起呢?想,從最初靠近他的原因,還是算計他訂婚的不堪開始,抑或是其後他百般照拂,卻從始至終未嚐試過回饋半分,隻知道懷疑他不忠的相……
又或者是現在,當分明已經知道他清楚了一切,卻依然連一句對不起都欠奉。
顧平蕪從前隻聽過親近的人玩笑似地說“氣”、“任”,卻到這一秒才真正明白這些字眼背後的意思。
那是隻顧著考慮如何達到自己的目的,還自以為是地把算計當做就的意思。
是以為上一個人必須得機關算盡,將保護好自己放在第一位,而毫不管這是否會傷害到對方的意思。
也是刻下,心知肚明自己即將因為愚蠢的開端而失去心的人的意思。
牛排上了桌,他紳士地拿過的盤子替切好再推回去,平靜地說:“這好像是我們第一次正兒八經約會。”
顧平蕪看了一下餐盤,又抬頭看他。
池以藍的臉上有最最開始所知的冷靜。是冬月的冰雪一樣,不摻雜任何緒的起伏,完完全全被理智占據的樣子。
不明白要怎樣搖這樣的池以藍。當他決定壘起前的城牆,便連王浚樓船直下益州的氣勢,也無法教千尋鐵鎖沉了江底。
更遑論,如今是在奢他為了而豎起一片降幡。
“我以為……我上你的每一天,都算是我們的約會。”
顧平蕪字斟句酌,又真實地說完,便低下頭,不敢去看他的反應。
“畢竟那時候我沒有這麽用心請你吃過飯。”池以藍語氣緩和了一些,低聲道,“快吃,要涼了。”
如今的食連一份牛排都無法解決,很艱難地吃了幾口,就擱下叉子。
侍酒師早便在旁醒好了酒,池以藍這時候才開始喝第一杯。
他並沒有邀共飲,倒是侍酒師禮貌地詢問這位小姐是否要試飲這款酒。侍酒師提到這瓶酒的時候,用了一個有些誇張的評價,“世界上最好的長相思”。
顧平蕪下意識道:“長相思?”
“是的。”侍酒師解釋道,“這瓶酒是02年的最後一瓶Silex(燧石),產自於Dagueneau酒莊,在所有酒款當中最出名的就是Silex。我們行流傳著一句話——。”
池以藍淡淡接道:“‘如果說艮第的黑皮諾都有做一回羅曼尼康帝的暢想,那麽盧瓦爾河的長相思則絕對有被釀一瓶Silex的夙願’。”
侍酒師用俞伯牙看鍾子期的眼神著池以藍,微微一笑:“池先生是解人。”
兩人一唱一和,氣氛看起來似乎十分融洽。
而隻有顧平蕪自己在低眉不語。
侍酒師與池以藍聊了幾句,意識到顧平蕪的低落,禮貌地借口退下。
池以藍已經在喝第二杯長相思。
“不舒服嗎?”他眼角有象征微醺的淡紅,吐字卻極為清楚,沒有半分醉意。
“我也想嚐嚐。”顧平蕪抬起頭說,“世上最好的長相思。”
池以藍怔了一下,便抬手,直接將自己的酒杯遞過去,用命令的口氣道:“一小口。”
顧平蕪聽而不聞地接過酒杯,將剩下半杯酒一飲而盡。
接著,微微咳嗽了幾聲,才放下酒杯,笑了一下。
池以藍用很深沉的目凝視著一舉一,低聲問:“笑什麽?”
“原來長相思是酸的。”沒有抬頭,隻說,“我還想再嚐一點。”
良久,對麵都沒有任何回答。
顧平蕪略帶絕地抬起頭看著他,說:“就一點點。”
“阿蕪。”池以藍深深凝注,開口道,“我今天……”
“我知道的。”顧平蕪驀地打斷他,目近乎哀求,“我明白。我答應。你不用這樣和我說出口。你知道我不了的。”
池以藍抿了抿,沉默下來。
顧平蕪不再看他,落在膝頭的手攥拳,視線就死死地釘在桌布細碎的花紋上,試圖讓自己平靜,一開口卻適得其反,連字句都帶了抖。
“你不必擔心兩家長輩的反應,我會妥善理,這不是你的問題所以……我會盡可能讓一切結束得比較自然,這樣,你對誰都不必代太多。”
停了停,沒有聽到對麵任何一點點反應,哪怕是細小的窸窣,微弱的呼吸。
顧平蕪艱難地笑了笑,繼續道:“不管你怎樣想我,現在我你是真的。”
周遭一片死寂。
連侍者都似乎發覺了這一的氣氛古怪,本該上前收掉餐盤,卻始終未敢靠近。
看起來不太好。池以藍對自己說。
本能讓他想起把人抱回酒店,下一刻理智卻回籠,讓他沉聲道:“有件事我還是需要搞清楚。”
用一個頭頂對著他,是慫得可以不敢麵對他的樣子。
他沒來由覺得有點好笑,即便這個場景對他來說也是盡煎熬,但小丫頭被分手的反應又確稱得上是世家淑的範本,所以他從中到了某種不合時宜的荒謬。
仿佛他今天隻是來走一個程式罷了。
“所以,你起初的確是因為我板像那個人,才費那麽多心思算計我訂婚?”
“我那時候不太正常。”終於抬起頭,直麵他回答這個問題,“那時候我不想管什麽不的,反正了真心的永遠最先傷,真實的人最容易被當傻瓜。我明明從小的教育就是這樣還是錯得一塌糊塗,我那時候隻是想把也變得簡單點。”
“那時候我想要你。”
顧平蕪用微啞的聲音,很固執地說:“就是這麽簡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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