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霧極重,我恍惚半夢半醒,眼前定格著一副男人的廓,我做過那麼多場夢,從來是馮斯乾在夢里,或兇狠,或暴戾,也偶爾似水,唯獨沒有像今夜夢到過林宗易。
我抬起手,試圖那道影子,竟然到一溫熱鮮活的軀,我明白不是夢了,“宗易,你還沒睡。”
他穿著米白的睡袍,在漆黑中滲出一點亮,比月還濃,仿佛從天而降落進我眼中,我從模糊到清明,“你路過嗎。”
林宗易著眉骨,似乎乏極了,他從床下撿起我踢開的被子,蓋在我上,“在工作,順便過來。”
他說完起,要回客房,我拽住他睡袍的束帶,嗓音嘶啞,“我夢到馮斯乾跟你打架。”
他姿勢頓住,“你希誰打贏。”
我口而出,“誰也不贏。”
他坐回床邊,問我為什麼。
我一直沒撒手,他的絨束帶被我擰一,“他打贏,你就慘了,你打贏,他會報復你。”
林宗易看著我。
我說,“宗易,你其實是個好男人。”
林宗易仍舊一不看著我,良久,他我名字,“韓卿。”
我困怏怏瞇著眼,強撐不睡,他的面孔愈加虛無。
他聲音含笑,“你睡著我再走。”
沒多久我迷迷糊糊睡沉了,最后殘存的意識是一只溫暖大手,覆住我涼浸浸的眉眼。馮斯乾的手是滾燙的,像火爐,比林宗易更熱,更干燥,他過我的時候,總是驚心魄,像歇斯底里沸騰的火山,被他一把大火燒化,那種溫度和力量,在我記憶里扎了。
林宗易卻是如今的四月天,容納我從暗中一路走來的潦倒與無。
我繃的無聲無息變得。
早晨我送林宗易出門,他告訴我晚上別等他吃飯,他有應酬,我問他去哪,他說漓江酒樓。
漓江酒樓的老板早年開模特公司,后來投資酒樓,那些沒出名的模特就拉來當專座服務生,專座是指服務一個客人的,給倒酒,夾菜,喂飯,把酒樓開得跟夜總會一樣,還比夜總會安全,打著酒樓的旗號不擔心上面嚴查。據說有地下,只招待貴賓,對外不開放,地下一層男人吃飯最爽了,樓上正經的。
我特別好奇,“我沒去過,哪天帶我去行嗎。”
林宗易目不轉睛注視我,“說不準有人作陪。”
“今晚有人啊。”
他目鎖定在我臉上,“有,我也許不能推辭。”
我系好領帶,“喝酒,聽你書說,你喝多頭痛。”
林宗易說,“只叮囑我這個嗎。”
我天真歪著頭,笑也純凈無邪,“不然呢。”
他從我手中回領帶,“我去公司了。”
我送走林宗易,又回屋補了一個回籠覺,睡到下午起床,親自駕車赴約。王太太組局在江都會所打麻將,就是馮斯乾榨了李文博兩百多萬的那家頂級牌場,場門檻最高的2號包廂今天也滿員了,并且三天前就預定了,簽單的是林宗易。里頭布置了兩桌,一桌的玩家是馮斯乾和兩名來頭極大的巨鱷,一桌的玩家是林宗易與外省的老總,玩德州撲克和同花a,五千塊兌一個籌碼,十個籌碼一摞,一摞又一摞進進出出,比燒灰兒還快。殷怡也陪著馮斯乾現,不過不在一間包廂,人們玩小的解解饞,男人們玩大的,輒千八兒百萬的排場不適合人。
殷怡在3號包廂,我應下的這場局在4號。
我到達204,們正等我,門沒關,里面坐著五位太太,除了那個和范玲玲蛇鼠一窩的程太太,其他四位我全不認識,但我查過資料,盡管不,大致也能對號座,我剛要進去,程太太開啟麻將機,在嘩啦啦的洗牌聲中說,“林宗易那是江城頭號鉆石王老五,從他三十歲開始,大把的豪門權貴主把獨生介紹給他,他沒那份心思,花天酒地換人,浪得很。被名不見經傳的韓卿降服了,真是稀奇。”
周太太問,“韓卿和華京馮董那事靠譜嗎?”
程太太提起我就極度不齒,“馮斯乾結婚三年有過緋聞嗎?突然傳出桃艷聞,十有八九不是空來風,長的的一起泡,早晚自作自。”
周太太瞧了一眼碼好的麻將,“那也算本事。”
我咳嗽了一聲提示們,們向這邊,不約而同站起迎接我,“林太太。”
周太太把坐北朝南的位子讓出,“您坐。”
份不同,待遇自然也水漲船高,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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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南在所有應酬局上是名副其實的c位,誰資產厚,誰就坐。我春風滿面同每個人打了招呼,只沒搭理程太太,有點下不來臺,沒好氣翻著白眼,低聲和旁邊的薛太太嘀咕,“小人得志的樣子,野變凰照樣上不了臺面。”
薛太太捅咕,“您別惹了。”
“程太太。”我開門見山,視線投向整整齊齊的牌池,“江城大劇院的西廂記,好看嗎?”
一愣。
我意味深長審視,“我當時在第二排,您臺下的講解讓我益匪淺。”
我說到最末一個字,氣氛非常微妙了,程太太極其不自在回避我,“林太太,您也看了西廂記啊。”
我擺弄著左手碩大的婚戒,“是巧的。”
“哎呀!”薛太太兩眼放,按住我手,“都說林董有錢,不遜他姐夫,看來名不虛傳啊,林董這大手筆,鉆石比我的大一圈呢。”
我本來無意炫耀什麼,我和林宗易結婚背后的水太深,一旦各取所需結束,便分道揚鑣了,比馮斯乾和殷怡的聯姻還不牢靠,林宗易要是提前膩歪了,這段婚姻會更早夭折,但只要當一天的林太太,我總要給自己平反,這幾年的委屈嘗多了,干著好事卻無端被罵,我的確不平衡。
我戴著婚戒的手在空中晃了晃,“程太太,我坐您這張桌名正言順嗎?”
十分尷尬,“您開玩笑了。林董是什麼人,在江城沒有您擔不起的局了。”
我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肯給我個面臺階,我沒再為難。不過程太太顧忌著江城大劇院結下的梁子,沒敢多待,借口有事先告辭了,角落喝茶的王太太補上了三缺一,我們玩了幾,殷怡從隔壁的局撤下,來我們這里換手氣轉運,薛太太見狀起立,“馮太太,您坐我這,我錢都輸了,沒得玩。”
殷怡玩牌的癮也大的,“那我就替您贏兩局。”
薛太太喜不自勝,“我先謝謝您了。”
經過我邊,“韓卿,舅舅在202。”
我回答,“我知道他在。”
我們四目相視,我微笑,也回了一笑,就再無話可說了。
我和之間這種氛圍,我比較敏,像是變質了。
婚姻是一個相當有意思的關系,當它風平浪靜時,男的的也相安無事,當它出現裂痕時,被第三者介,一方逐漸搖,或者發生背叛的事實,另一方很難再維持風平浪靜,無關與不,關乎人,我不要的,別人沾了我也反,立即產生捍衛主權的想法了,殷怡對我的態度明顯是惡意排斥。反正我及時再正確不過了,我的七六也抗拒不了有魅力的男人,我無法改變人,我只能死守底線。
房門被二度推開,馮斯乾從外面進來,直奔坐我上家的殷怡,他端詳著碼放的一列牌,輕笑,“你的臭手還玩牌。”
殷怡反駁,“我手哪臭了,我在203贏了七十多萬呢,把張的夫人贏得頭昏腦漲,還吃了一粒降藥。”
們大笑,“張太太最摳門,馮太太贏了,回去要和張訴苦了。”
“愿賭服輸,我也常輸的。”殷怡得意著牌,馮斯乾幫了一張白板,惱得打他手,“還說我臭,你香啊?我都三張白板了。”
馮斯乾笑意深濃,“輸了我補給你。”
殷怡喜滋滋,“補什麼,輸得就是你的錢,我難道還輸自己私房錢?”
馮斯乾挑眉,“你有私房錢了。”
殷怡接連盲兩張好牌,高興得聲調都輕快了,“人要留后路,你們男人靠不住。”
馮斯乾將搭在臂彎的西裝掛在架上,“我也靠不住嗎。”
殷怡眉開眼笑,“先考察你十年八載再說。”
一旁站著的薛太太慨,“馮太太和馮董真好,我家老薛一年到頭見不著一面,我都羨慕得眼熱。”
我一言不發碼牌,眼皮也沒掀。混闊太圈的大部分是替自家男人蹚道,男人真刀真槍拼商場,人刀子拼后院,男人有麻煩了,誰家能援助,聯系對方的太太吹一吹枕邊風,也管點用。可如何在闊太圈立足拿下一席不可獲取的地位,是一門高深的學問,有眼力,會站隊,皮溜。豪門糟心
事多,睜眼說瞎話說到人家心坎里,聽上去還得誠懇舒坦,上的功夫才是最難的功夫。
我把帶來的錢輸了,給林宗易打電話,他很快就過來了,殷怡正對大門,先看見林宗易,笑著問,“舅舅,給老婆當救兵啊?”
林宗易走到我后,“殷怡,不孝敬你舅媽,還黑你舅媽錢是嗎。”
殷怡最討厭這句舅媽了,鐵青著臉不吱聲,馮斯乾握住手,安心,隨即對林宗易說,“宗易,殷怡贏得錢,我一文不缺填上。”
林宗易氣定神閑,“我差你這點錢嗎。”
馮斯乾邊噙著一笑,“那讓們玩一筆大的。”
林宗易點燃一支煙,漫不經心吹滅打火機躥出的火苗,“殷怡懷孕了,你也舍得出了。”
他丟過去一盒煙,馮斯乾接住,用自己打火機焚上,“等韓卿懷孕了,我更舍得割。宗易,你說呢。”
我甩牌的作一僵,殷怡全神貫注看牌,沒留意他們的容。
他們對視著,各自猛吸了一大口煙,相互暗流涌。
林宗易的眼睛被煙塵遮掩,“你自信的。”
馮斯乾往前走了兩步,駐足在林宗易面前,他欠,垂眸看地,一張臉清清冷冷,兩人的距離短至半米,林宗易紋未。
“我不方便給的,借你的名頭,將來有了小的,算是有名分。”
我死死地攥著牌,攥得骨節嘎吱響。
林宗易神無喜無怒,“不管現在還是以后,懷了我的種,當然是我的名頭。”
馮斯乾盯著林宗易,大約分辨不出他所言真假,面容越來越冷冽。
這時林宗易接到索文集團的來電,他暫停對話,拉門出去,我們正好打完這局,殷怡抻著懶腰,目送林宗易背影,“舅舅神龍見首不見尾,比以前更神了。”
馮斯乾佇立在原地,不知道沉思什麼,好半晌他完這支煙,踩在腳下碾滅,面無表拾起不遠茶幾上的一瓶純凈水,“索文上市,確實事多。”
他喝了一口,殷怡著發干的,“我也了。”
馮斯乾又拾起一瓶擰開遞給,不久王太太胡牌了,殷怡湊到跟前查驗,他拿起僅剩的一瓶,不聲擱在我手可及的地方,我毫不領把水瓶拉到桌角,直接不喝,馮斯乾見這一幕,神晴難辨。
林宗易打完電話從過道折返,他一邊風一邊打量我的牌面,“怎樣了。”
我向他抱怨,“輸二十多萬了,我快窮瘋了。”
林宗易手撐在我椅背,俯下挨著我,“這把呢。”
“你自己看——”我一指,“連個杠都費勁。”
林宗易被我逗笑,“有杠,就差二筒了。”
我掰著手指數給他聽,“們定得規矩,一杠一千塊,雙杠翻番,地胡十萬,王太太贏三次地胡,頂我一千次杠,我從坐下就沒贏錢。”
我越說越憋屈,眼眶都紅了,周太太打趣,“林太太是跟林董撒呢。”
林宗易手,指腹很是憐了我漉漉的睫,“小東西,還學會跟我賣慘了,輸多我掏。”
我頓時咧笑,狐貍眼明勾人,“輸幾百萬呢?”
他食指沿著我眉心下落,掠過鼻尖,停在我紅艷艷的瓣,“都由你。”
王太太咂吧,“幾百萬雨,您都嫁給林董了,連他家還蒙在鼓里呢。這可是林董的過錯,娶了妻卻不上財政大權,難怪林太太怕輸。”
林宗易笑出聲,“是我的錯。”
他打開皮夾,從夾層出黑卡,我也不客氣,著卡來回晃悠,審問他,“有幾個億啊。”
林宗易說,“林太太可以查個試試。”
我面紅耳赤,屋里都是笑聲。
馮斯乾緒淡漠,把玩著一張紅中。
殷怡興扯著馮斯乾袖子,“斯乾,我要贏舅舅家的錢,我要玩十萬一局。”
林宗易在沙發上落座,睥睨著殷怡,“你沒完沒了了,宰到我頭上。”
殷怡說,“就當我肚里孩子的見面禮。”
和殷怡好的薛太太起哄,“那林董可要放了。”
馮斯乾立馬摁下一枚紅按鈕,保鏢抵達這間包房,“馮董。”
“提兩箱現金。”
保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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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下片刻帶著錢回來,林宗易的書指揮著會所里的服務員也將現取的票子擺在墻,同樣是整整兩大皮箱。
這陣仗把王太太看直眼了,“嚯,大場面啊。”丟了牌,匆匆往外跑,“我喊們來開開眼!”
我和殷怡一連殺了十幾局,從天亮殺到天黑,從麻將殺到骰子,王太太和周太太贏到手,旁觀的太太們甚至懷疑我倆故意坑自己男人,明明牌不錯,死活贏不了,錢流水花,而馮斯乾和林宗易眼都不眨,面不改又通知手下拎了兩箱錢。
殷怡好歹有賠有賺,我完全被下了詛咒,十有九輸,薛太太眼紅得要命,“我如果像林太太這樣敗家,我男人早就和我離婚了。”
林宗易悶聲笑。
我渾冒汗,服著脊背,像水洗過似的,輸得上頭,林宗易皮箱里的錢一沓沓往池子里扔,我清楚自己技差,萬萬沒料想差到這份上,我瞄他,他一臉縱容,眼尾還漾著寵溺的笑紋。
他吻了我耳朵一下,順勢說,“真爛,一般男人養不起你。”
我火氣旺,旺得后槽牙疼,“我收手吧,別給你輸傾家產了。”
林宗易掐了掐我臉蛋,“你想多了。”
坐在右側的王太太說,“我的林太太呀,您只管玩下去,玩二十年也輸不了林董的一半家啊。”
我詫異,“你這麼有錢?”
他了我好一會兒,笑得止不住,“你像只小狼。”
我被們架著不放,一直玩到夜里九點,末了一清算,殷怡雷聲大雨點小,只輸掉八十多萬,而我輸了的三倍。
我頭昏腦漲被林宗易摟著帶出江都會所,我坐上車枕著他肩膀,整個人有氣無力,“宗易。”
他淡淡嗯。
我莫名沒忍住笑,“怪不得一早給你系領帶,覺你印堂發黑。”
林宗易也笑了,“要破財,是該發黑。”他旋即低下頭凝視我,半點沒生氣,“很開心?”
我說,“玩肯定開心啊。”
他手輕輕梳理著我鬢角散的長發,“輸那麼多,是值得開心。”
我越想越有趣,“殷怡輸得也不。”
他還是那副風流調笑的模樣,“比你差遠了。”
我惱怒拍打他胳膊,“你煩不煩。”
車始終在會所門口沒有駛離,我問林宗易有什麼事嗎,他看了一眼時間,“馬上。”
約過了五六分鐘,一名經理裝扮的男人從大堂出來,走向這輛車,他朝我點了下頭,“林太太。”然后越過我頭頂看林宗易,“馮董一共輸了四百多萬,他那桌談得是市里合作的項目。”
林宗易目視前方,沒回應,男人接著匯報,“桌上戴眼鏡的是副手,說索文簽合同了,另外一個男人職位高一些,他說有辦法扭轉。”
林宗易默不作聲挲著腕表,男人頷首離開,“林老板,您慢走。”
我愕然,“你認得江都的經理?”
林宗易說,“我是老板。”
我看著他,一時不知說什麼。
他吩咐司機,“先送太太回蔚藍海岸。”
我許久沒再開口,林宗易竟是江都會所的幕后老板,實在出乎我意料,江都可不是小場所,最紙醉金迷的銷金窟了,原來是林宗易手里的產業。馮斯乾在江城手眼通天,能到林宗易開在司機名下的會館,對于江都他好像從未提及。
我總覺得馮斯乾是了如指掌的,因為他這個人一向很,玩招,看破什麼幕也沉得住氣,而且豁得出損失,喂對手甜頭,以此迷對手,再出其不意搞大風浪。
司機在蔚藍公館a棟泊住,我下車,伏在窗口,“你要去漓江酒樓了?”
林宗易說,“和昌市來的老總談船舶項目,他選了幾名模特。”
我擇掉他肩頭的一長發,是我剛才落的,“悠著點啊,一名就差不多了,你三十八又不是二十八。”
林宗易沉默著我,笑容淡了幾分,“你早休息。”
我沒懂自己哪得罪他了,我飛快琢磨名堂,“宗易,我沒說你老——”
他氣笑,“我老不老我知道。”他停頓數秒,“還有想說的嗎。”
我沒吭聲。
他笑容徹底斂去,“確定沒了。”
我想了想,還沒想到,林宗易臉有些沉,對司機說,“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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