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結束后,蘇洄和貝拉告別,直接坐上了寧一宵的車。
這令貝拉十分震驚,原以為今晚兩人之間的暗流涌只不過是前任之間的曖昧,可事實發展好像并不只是這樣。
忍不住給蘇洄發消息八卦。
[貝拉:你們復合了?]
蘇洄彼時正和寧一宵在車接吻,本沒有看到消息。
直到凌晨五點,他才回復了消息。
[Eddy:啊,我以為我告訴你了,原來沒有嗎?]
收到信息的貝拉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本不是什麼曖昧期,是復合后的熱期啊。
[貝拉:我就知道!]
[貝拉:你們真的太配了,我之前一直不敢說,終于可以正大明說出來了!]
[貝拉:自從上次新年聚會我就有一種預,你們遲早要復合的,果然,我簡直是天才!]
蘇洄笑了,放下手機。
房間被他們弄得很,他知道這些不整潔會讓寧一宵醒來后難以忍,所以自己很小聲地整理好一切,才躺下陪他。
躺在睡的寧一宵邊,蘇洄很輕地他的后背。
每次只要他這樣,寧一宵即便是睡著,也會靠過來,仿佛很喜歡被這樣。
回想起晚宴上他說的公司名字,蘇洄依舊。明明是很重大的命名,換其他人或許會討個好彩頭,但寧一宵卻選擇了他們的故事,紀念那短暫的六個月,和懸日下短暫的15分20秒。
文字游戲并不像他的作風,但寧一宵總在為他做不像自己的事,最討厭遲到的人為他而遲到,聲稱利己主義的人事事利他。
蘇洄從沒有過這樣的偏,甚至覺得自己就算傾盡所有,也無法回報等量的。
這很令人沮喪,但似乎也是事實。
蘇洄悄悄牽起寧一宵的手,十指相扣。
要是自己再出眾一點,再健全一些,就好了。
MsnF的紐約園區已經開始了建設,工程進展很快,寧一宵也為此在紐約停留了兩周,沒有立刻返回灣區。
而蘇洄也忙于個展,馬不停蹄,兩人都湊不出一個完整的約會時間,只是在晚上的時候,蘇洄會拿出別人寄來賣掉的信,撿一些有趣詼諧的讀給寧一宵聽,逗他笑。
寧一宵大部分時候都笑不出來,蘇洄會有些尷尬,覺得是自己笑點不太正常,換下一封,念到一半自己笑得直不起腰。
這時候寧一宵才會被真的逗笑,并且將蘇洄摁在沙發上接吻。
他很多時候作會暴,喜歡在蘇洄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印記,事后又道歉,蘇洄卻說不喜歡他道歉,喜歡他更用力,喜歡他讓自己痛。
四月下旬,春天的痕跡終于蔓延至水泥森林。
兩人湊出一個都不太忙碌的日子,來到醫院探外婆。比起三天前蘇洄自己來的時候,外婆的氣神好了不,護工也說看著一天比一天神了。
盡管寧一宵在外獨當一面,也胎換骨,可之前分開的日子歷歷在目,面對蘇洄的親人,他始終有種難以消弭的隔閡。
季泰履說過的話,就像是一刺,數年里始終沒能除去,寧一宵原以為自己可以戰勝那個聲音,但一年年下來,他卻愈發相信蘇洄并沒有過他的“事實”。
盡管那不是真的,但卻為難以驅散的影。
“快來坐,小寧,你坐吧。”外婆臉上帶著笑,說話比之前聲音洪亮不,“你們難得一起來,我看著都高興。”
蘇洄給外婆的茶杯里添了熱水,又起拿了一次的杯子給寧一宵倒水。
“外婆,你的茶葉都喝了,我明天過來給你帶罐新的啊。”
“好啊,那你記得給我帶一樣的,這個茶好喝的。”
蘇洄笑著回到寧一宵邊坐下,“嗯,我記得的。”
寧一宵顯得有些沉默,似乎并不適應,蘇洄打從一進來就發現了,他對寧一宵緒的知非常敏,所以直接手過去,握住了寧一宵的手。
他今天沒有戴手套,整個人看上去沒那麼不好親近,但只有蘇洄知道,他其實很張。
手被握住,寧一宵抬眼看了看蘇洄,又看向外婆。
蘇洄之前也沒有做好準備,但這次決定一起來,又看到寧一宵的不安,他就覺得自己已經準備好了。
他看向病床上自己唯一的至親,笑著說:“外婆,我和一宵在一起了。”
外婆臉上似乎并沒有流出意外,連一驚訝都沒有。
反倒是寧一宵,他沒料到蘇洄會這麼直接和快速。
蘇洄很堅定地握著他的手,攥得很,“分開的六年里,他一直沒有忘記我,還是很喜歡我,我也是一樣,那些誤會我們都說開了,所以決定復合,重新在一起。”
他很這樣說話,很正式,像個的大人,不像總掙扎于病痛和緒泥潭之中的患者。
房間里很靜,兩秒后,蘇洄聽到了外婆的笑。
“我早就猜到了,就等著你們來呢。”
還著細長明的吸氧管,看上去蒼老了許多,但神卻是一如既往的溫、慈。
“老天爺對你們不公平,我心里也很難,說起來也是一只腳踏進棺材的人了,但還是忍不住惦記著,每次小洄過來,我都想過問兩句,但他每次都說你們只是朋友,到后來我也不好多問什麼了。”
寧一宵低頭,瞥了眼被蘇洄握住的手,像時不時會重演的創傷畫面,腦海中閃過很多快要忘掉的回憶。
外婆看向寧一宵,滿心愧疚,“小寧,你是個好孩子,是我們家對不住你。”
寧一宵立刻搖頭,“沒有。”
“這些事都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你以德報怨,再見面還肯這樣幫我和小洄,天底下找不出第二個這麼好的人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寧一宵說。
“哪有什麼應該?你不欠任何人的,只有我們欠你的。”
外婆說著,笑了笑,話題一轉,“小洄,你上次給我買的椰子糖很好吃,不知道還有沒有,現在突然有點想吃了。”
蘇洄立刻站起來,拉開床頭柜找了一下,發現只剩一個包裝盒。
“沒有了。”他拿起風,“外婆,我去給你買吧,就在醫院附近的超市買的。”
外婆點點頭,“那你順便帶點水果回來。”
寧一宵也起了,“我陪你去吧。”
“小寧。”外婆住了他,從一旁拿起一個掌大的儀,“你能不能幫我看一下,我老花鏡找不到了,看不清說明書,這個要怎麼用?”
蘇洄了寧一宵的手臂,“我自己就可以,很近的,一會兒就回來了。”
寧一宵這才點頭,對外婆出一個笑容,“我來幫您看。”
他知道蘇洄外婆是想支開蘇洄,單獨和他聊,但不確定容是什麼。明明被肯定了,心中卻依然不安。
“過來坐,到這邊來。”外婆看著他笑,還特意了紙了床跟前的椅子面,“小洄說你干凈,家里都收拾得很利落,他那個孩子就不行,東西喜歡擺放,平時肯定沒讓你心。”
寧一宵搖頭,坐下來,“他很好。”
聽到這句話,外婆嘆了口氣,像是不知要從何說起,從床頭拿了個橘子,低頭慢慢剝開皮,“有些事,我只能在小洄不在的時候,單獨和你說,要是他在這兒,肯定不讓我開口的。”
“您有什麼想說的,盡管告訴我,我不會對他說的。”
“也不是什麼不能對他說的話,只是他自己不愿意提。”外婆陷思緒之中,緩緩開口,“當年的事,你們可能已經說開了,也知道是什麼況了,我就不再提這些傷心事了。今天看到你過來,我就知道你們之間的心結可能已經解了大半了。其實你們現在在一起也好,小洄他……比起前幾年,真的好很多了。”
寧一宵有些迷茫,“前幾年?”
“我就知道,他啊,肯定不會告訴你這幾年過的日子,哪怕提也就幾句話帶過,我的孫子,我最了解了。”
“他有時候很會避重就輕的。”外婆說,“看上去好像不太在乎,也沒那麼多,但其實不是,他只是不敢說。”
外婆遞給寧一宵剝好的橘子,“小洄的病是這兩年好轉的,當年他選擇離開你,有很多原因,但可能都沒有告訴你,他把自己當是一塊絆腳石,不挪開,對你不公平,狠下心挪開了,自己卻走不出去。”
“小洄在神病院待了兩年,這他應該告訴你了。”
“嗯,他說了。”寧一宵點頭。
外婆神凝重,“后來他遇到了那位教授,跟著他生活了一段時間,老天開眼,讓我們一老一小重逢,但那個時候的小洄,其實真的千瘡百孔,完全不像當初了。我問過懷特教授,也問了他,斷斷續續地了解了他這幾年的況。”
“他在神病院的時候,沒有想過要自殺,就好像有什麼一直在支撐著他,這塊石頭如果落不了地,他就沒辦法走。”
外婆說著,眼圈有些酸,“每年冬天他都過不好,很害怕過冬,從十二月開始,神狀態就會變得很差,每天昏睡,下不了床,但會在某個晚上出去燒紙錢,有時候買不到紙錢,他就自己做。”
“一開始我還奇怪,因為那幾天既不是什麼節日,也不是他媽媽走的時候,所以我趁他不在,瞧了一眼他疊的紙錢,上面寫的名字我不認識,姓秦。”
寧一宵的心忽然間痛,像是被一極細的線勒住,無法呼吸。
蘇洄是在祭拜他的母親。
“每年他都這樣,每次還會念經,說胡話,什麼過生日啊,去看。”
外婆頓了頓,想到那段過往,還是很心疼,“剩下的時間他就一直躺在床上,也很抗拒治療,醫生說,他這樣長時間的昏睡其實是一種自我保護,因為他沒辦法清醒地面對自己的緒。”
“有時候躁期來了,小洄睡不著,騎自行車跑到很遠很遠的寺廟,去那里燒香拜佛,回來的時候手都凍紅了,還會自己帶一些佛牌或是護符回來,藏著不讓我看到。”
外婆說著,笑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有一次他鬧脾氣,把自己求的佛牌都裝在一個小袋子里,說要拿出去埋掉。我問他怎麼了,他就念念叨叨,說寧一宵生病了,發燒了,怎麼都不好,這些東西沒有用。”
寧一宵垂著頭,皺著眉,幾乎想象出當時蘇洄的樣子。
他一定很著急,一急起來就像小孩子,束手無策,只能把氣撒在佛牌上。
“但這種東西怎麼能埋呢?”
外婆彎了彎腰,從枕頭背后拿出一個黃的小布袋子,拉開繩,遞給寧一宵。
那袋子沉甸甸的,里頭裝滿了各式各樣的佛牌和護符,寧一宵是看著,就無比難過。
每一塊護符上寫的名字,都不是蘇洄,全是自己。
翻過來,是蘇洄親手寫的祝福,還是那八個字——健康快樂,前途明。
他不清楚蘇洄需要獨自趕多遠的路,才能在異國找到這樣的寺廟,又需要等多久才能開門,才能上一炷香,跪在團上祈求神靈,為一個已經找不到的人尋求庇護。
他返程的時候,大概也會很開心,看著佛牌,一點也不覺得累。
哪怕這個人真的不會再出現了。
“他病得厲害,經常說胡話,后來聽醫生說,我才知道,他是出現幻覺了。一開始我很不習慣,還覺得有點嚇人,只有我們兩個人吃飯,小洄是要多擺一副碗筷,還說你不喜歡臟的地方,餐桌反復好幾遍。”
外婆說著,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淚,“他不想吃藥,也不治病,怕幻覺消失。我一開始不同意,后來犟不過他,又覺得小洄可憐,就隨他了。”
指了指布袋子,手進去,從里面拿出一個紅的小首飾盒,打開來,里面放的并不是什麼名貴的首飾,而是一對紙折的戒指,其中一個已經變形,起了邊,另一個稍大一些,還嶄新如初。
“這是他自己做的戒指,戴過很長一段時間,后來,突然有一天,他不太開心,不戴了,我問他為什麼,他說,‘寧一宵和我吵架了,不想要我的戒指了,我也不戴了。’,其實你那枚,一直放在盒子里,沒有拿出來過,他后來才發現,戒指一直沒人戴,就傷心了,和幻覺里的你吵架了。”
寧一宵拿起那枚從未見過的紙戒指,視線有些模糊,約看見里面寫著一枚字母——N。
他將這枚戒指套無名指,尺寸分毫不差。
這些都是蘇洄藏起來的、的證據。
“我一開始不習慣,哪有第三個人,明明就只有我們兩個,但后來慢慢地,也習慣了,只要他開心,我一個老婆子,有什麼不能陪著演演戲呢。”
外婆眼睛紅了,想到當時的蘇洄,聲音也不由得哽咽,“后來有一次,他是真的打算走了,給我寫了一封信,吃了好多好多藥。當時我嚇壞了,還好有懷特教授幫忙,我們第一時間把他送到醫院搶救、洗胃,打麻醉的時候他醒了,還在說胡話,讓醫生不要救他。醫生都說,這是他求生意志最薄弱的一次。”
“我不明白,還以為有了幻覺,小洄哪怕瘋一點,至也每天開開心心過了,不會又想不開,那一整晚我守著他,想了一整晚也沒想通。”
外婆掩面流淚,寧一宵遞過去紙巾,手覆在蒼老的手上。
“后來他醒了,我看著他哭,他看著我發呆,還問我,‘外婆,你怎麼都不會老啊?’我說,我已經很老了啊。小洄就搖頭,說他二十歲的時候我就長這樣,現在他都六十歲了,我怎麼還是長這樣呢。”
六十歲……
寧一宵后背僵了一秒。
他想到蘇洄喝醉,說祝他21歲生日快樂的真誠模樣,在他說自己已經27歲時,蘇洄臉上的錯愕和迷茫,也都是真的。
他的確分不清。
“小洄說,‘我已經很老很老了,寧一宵也是,他昨晚走了,我們約好一起走的,為什麼要救我?他還在等我。’”
寧一宵愣住了。
原來他們在蘇洄的幻想里,已經白頭偕老過了。
說到這里,外婆最終還是難以忍,搖了搖頭,表卻難掩傷痛,“到那一天,我才知道,是我想得太簡單,由著他在幻覺里不出來,其實會害了他。”
“所以我只能狠心,讓他住院,強制接治療,讓他逐漸從幻覺里走出來,他后來也慢慢地放下了,我經常說,寧一宵可能也生活得很好,你也要學著慢慢走出來,他很努力地試過了,也往我把這些事都忘掉。小洄不像以前了,做什麼事反應都很快,現在總是慢吞吞的,并不是他不想快一點回應你,可能他只是在分辨,他怕自己分不清楚什麼是真實,什麼是幻覺,就會做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