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自己十歲那年，葉靖軒不過是臨時起意，非要把從學校里接出去，他信誓旦旦和說去海邊玩，那時候誰都沒想到真能出事，可從那天開始，他們兩人之間的一切都被逆轉。

阮薇明白，時間永遠是旁觀者，所有的過程和結果都需要他們自己承擔。過去在海邊長大，很快還會去有海的國度，前后這些年，孰是孰非，多漲落，終究不再是同一片海。

原來人的長要靠謊言來全，他們彼此有太多欺騙，最讓人難過的是，全都因為。

阮薇一路出神，逛街的興致也不高，裴歡和都拿了不東西，兩個人出來又都目的明確，因此沿途逛逛就準備回去了，阮薇想起裴歡家里人還在等，于是率先告別。

接裴歡的車就停在對街，走了兩步忽然退回來和阮薇說：“我不懂他們男人怎麼打算的……不過要按我的意思，我不想勸你，我知道嚴老師人很好，值得托付終，可人只有這一輩子，不要給自己留下憾。”說著笑了，“阮薇，不管外人眼里看著有多好，背地里的苦都要自己咽，我太清楚這種覺了，別讓自己后悔。”

誰和誰的傷疤都無法分，人生在世，各自擔負。

說完就離開了，阮薇一個人順著街道往前走，沿途等車，盯著腳前那些磚路一步一步走，一句一句去想裴歡說的話。

可是在醫院里等了那麼久，心灰意冷，只求看葉靖軒一眼，是他先放了手。眼看夏瀟要做母親了，那是一個人最幸福的時刻。夏瀟和說“不要再出現，就當為了葉靖軒的孩子積點德”。

這句話終于把阮薇打醒，再也沒有任何立場堅持。

夏末時節，最后的高溫讓這座城急需一場雨，街上悶得讓人難，一時半刻都待不住。阮薇一個人過馬路到街對面打車，提著東西找手機，想要聯系嚴瑞，心里有事，甚至沒力留心四周。

車道上的紅燈赫然在目，偏偏就有車要闖。

“會長，那人買了不東西，現在出來了。”

開車的人聽到電話里的回復，一腳油門踩下去，直沖著前方開過去。

阮薇終于撥通了電話，順著斑馬線往對街走，剛好是上班的時間，過馬路的人只有一個人。對著手機說了一聲“嚴瑞”，余里就看見左側竟然有車不顧紅燈，直闖了過來。

已經走到了馬路中央，進退兩難，何況行人指示燈是綠，并沒有錯，于是后退想要讓它，可是那輛黑的車竟然筆直向沖過來。阮薇一下就明白了，拿開手機向前跑，后的車明顯也在加速。

手機聽筒里約約傳來嚴瑞的詢問，可什麼也顧不上再說……有人想要撞死。

這個念頭還沒想完，阮薇突然聽見后一聲巨響，接著就是撞聲，幾乎著后。嚇得不敢回頭，拼命跑到對街，站在樹下都還在發抖，左右的行人全都圍過來，沖著馬路中央指指點點。

幾米之外兩輛車撞在一起，第二輛分明是無辜的，不知道它是沒及時避開，還是出了什麼問題，直接和闖紅燈的車蹭在一起沖到旁邊，車速太快幾乎失控，最后它們一起撞在道路中心的護欄上。

“闖紅燈還開那麼快，喝酒了吧？”

“旁邊那輛本來停了啊，突然又沖過去了，也巧了……不然剛才那人肯定被撞死了……”

人越聚越多，阮薇的一遇到事故就下意識作痛，勉強控制自己的緒，混到人群里。知道那輛黑車上一定有會長派來的人，現在不能留在事故現場，所以迅速低頭離開。

手機還在通話中，嚴瑞也聽見這邊況不對：“阮薇？”

“我沒事，剛才看見一出車禍。”阮薇走了一段路才回頭，發現后確實已經沒人跟著了，只是遠路口還圍著不路人，松了一口氣和嚴瑞說：“現在安全了。”

嚴瑞不敢再讓一個人走，告訴找一個地方等他：“告訴我位置，我馬上去接你。”

阮薇答應了，抱著東西往前又走了一段，隨便進了一家不起眼的蛋糕店等他過來。

蛋糕店里剛剛端出來一盤新烤的油土司，店員一看就是個兼職的大學生，看阮薇臉不好，熱心地過來問要不要來一塊，可以配上咖啡。阮薇心里戒備，盯著窗外隨口答應了，直到咖啡端上來，喝了一口，這才踏實下來。

再快也快不過車的速度，片刻之前僥幸死里逃生，可是隨時隨地還有危險，沐城真的不能再留。

阮薇捧著杯子胡思想，手機突然又響了，猛地抬手，差點把咖啡灑了，慌地拿起手機接，可是聽筒里毫無聲音。

“喂？”有些奇怪，通話確實接通了，而且也沒有信號問題。對方還沒掛斷，只好不斷詢問，仍舊沒有回音，似乎那邊的人一直保持沉默，而打來的號碼也完全陌生。

阮薇盯著那杯冒熱氣的咖啡，突然心里一，不再說話，一切安靜下來，聽見另一端分明有人，淺淺的呼吸聲。

“小姐？打擾下。”店員端著油土司送過來，阮薇“嗯”了一聲讓放下，說了聲“謝謝”，隨后又對著手機想說話，可是通話剛好就在這一刻掛斷了。

阮薇盯著手機坐了一會兒，又向窗外看。

今天是個多云的日子，風一陣一陣吹過去，下來的時候，抬眼就能看見一片灰藍的天。蛋糕店外圍出一小片鐵籬笆，爬出一叢野生的薔薇，它畢竟是好活的花，在哪里都能生，風一大就飄落一地，它沒那麼堅強，也沒有想象中氣。

店里沒有其他人，店員在柜臺后哼起歌。阮薇放松下來把手機放好，低頭掰著土司吃，一口一口，眼看眼淚突然掉在上邊，連表都沒變，好像什麼都沒發生，繼續往下咽。

明白，這世界沒有那麼多巧合。

阮薇把東西都吃完，嚴瑞也趕過來了，進門看臉不好，環著的肩問了一句：“出事了？”

阮薇搖頭，示意他只是偶然：“沒有，剛過馬路后邊就撞車了……嚇了一跳。”

和他上車離開，路上的時候阮薇一直不說話，頭抵在車窗上靠著，盯著閃過去的街景出神，嚴瑞趁等紅燈的時候和商量：“辦護照要回原籍，不過……你要是不想去的話，我可以托人想辦法代辦。”

他知道南省是阮薇至今無法面對的故鄉，的況剛好，好不容易才從影里走出來，如今讓回去面對舊日的一切，未必是好事。

但阮薇笑了，回和他說：“我自己去。”

嚴瑞早知道會這樣決定，俯抱抱，分明是安的，卻嘆了口氣，的臉說：“你有時候堅強得讓人擔心。”

和那些野薔薇一樣，風吹雨打開出韌的，至今不愿依靠他。

同一座城，最后一日平靜午后。

這世界從來沒有絕對的善惡，日所及之必有暗影，有些事簡單，但最后能給人看的都是結果，背地里究竟發生過什麼誰也不知道。

阮薇和嚴瑞離開之后，城市另一端的醫院，有人一直都沒放開手機。

葉靖軒掛斷通話之后就坐在窗邊煙，

最后煙灰鋪了一地，病房外正好有手下的人進來，是方晟帶出來的后輩阿立，低著頭說：“三哥，我們把會長那邊的車攔下來了。”

葉靖軒把煙按滅了，“嗯”了一聲，又盯著手機屏幕看，剛才一個電話打過去，他聽見阮薇似乎在什麼地方買東西，不管是哪里，一切安好。

葉靖軒總算放了心。

他原本只想確定阮薇沒事，可是電話接起來聽見的聲音，那一刻他手都放在掛斷鍵上了，卻還是猶豫，半天沒有。

過去那三年，無數難熬的日夜，他頭疼起來鉆心蝕骨，想聽聽的聲音，卻連電話都不能打。

醫生一直不肯讓他出院，何況之前這些事都是方晟安排的，大家堅持要等手時間，不肯讓葉靖軒再拖，如今他百無聊賴，一切事都只能在病房里理。

他走到沙發上翻了兩頁文件，抬頭問：“會里有什麼靜？”

“會長也琢磨過來了，最近開始讓人越過三哥上報，意思就是先把我們架空。”

葉靖軒毫不意外，坐在沙發上看電腦，隨口扔出一句：“扶不起的阿斗，難得耍一回手腕，我陪他玩到底。”

阿立退到一邊去，忽然想起什麼言又止。葉靖軒看了他一眼說：“怎麼了？”

“還有件小事，外邊的人報回來的，最近黑市里放出一件鹿沉香十八子，貨目前在誰手里還保，只是消息已經有了，鑒定結果也在，說是明代的東西，主人雖然掛出來，但不明價。”

葉靖軒隨口應了：“順手當個玩還行，不能指這東西……”他話說了一半突然停了，抬眼問他，“鹿沉香？你確定？”

“是，三哥，這東西幾百年的工藝傳下來，僅此一件，過去是華先生收的生日禮，當年道上人人皆知，如今先生人不在了，東西卻突然流出來，各家人全都裝聾作啞當做不知道，本沒人敢詢價。”

敬蘭會眼看在即，華先生的出現，難道只是巧合？

“他夫人那邊有什麼消息嗎？”

“會里有規矩，華夫人的一切嚴格保，不許任何人打聽，這個就真的不知道了。不過還帶著兒，過去華先生也不讓這些，沒必要手會里男人的事，我們下邊的人覺得……不太可能是的意思。”

葉靖軒不再說話，靠著沙發想了一會兒，黑市里有些事就是這樣，東西掛出來本就不指有人敢收，無非是懸一把刀，最后落在誰頭上，只看誰不長眼。

沒有外人能到華先生的，就算十八子真落在陳嶼手上，可他過去最怕那個人，沒把它供起來就是好事，不會隨便拿出來。

距離上一次敬蘭會斗剛過一年，人心仍舊不太平，誰坐在會長的位置上都別想高枕無憂，眼看葉家要反，上一任主人的東西卻突然出現。

葉靖軒想起父親和自己說過，選了這條路，夜里睡覺都要睜著眼。

他突然笑了，口氣卻得很：“不管是誰，無非想拿這東西鎮場子，給道上各位都提個醒，鬧不能鬧過頭，連華先生留下來的鹿沉香都能弄到手，自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話是這麼說，但葉靖軒從來不是聽話的人，“可惜敬蘭會這場子如今誰說了算，還不一定。”

阿立答應著，本來要出去，走了兩步卻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葉靖軒了額頭，掃了他一眼。

阿立沒忍住，還是把話說了出來：“其實三哥和會長沒有其他矛盾，不過就因為當年芯片被薇姐拿走了，如果能想辦法讓會長放心，也不至于非要反……”

他話沒說完，葉靖軒把手里的打火機扔出去，直沖著他的臉，阿立立刻閉，戰戰兢兢地把打火機撿起來給他，再不敢多說一個字。

葉靖軒冷眼看著他，開口說：“不到你廢話。”

葉靖軒又代了幾句會里的事，之后讓人都出去，他剛安靜一會兒，房間外又有敲門聲，這一次進來的是方晟。

葉靖軒忙起來本不看他，一行一行審文件。方晟站在門邊和平常一樣，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他甚至還按常規來和他匯報外邊得到的消息：“薇姐要離開沐城了，暫時查到的機票是回南省的，還去選了大的旅行箱，看樣子之后要出國。三哥應該放心了，薇姐離開蘭坊越遠越安全……三哥考慮下手時間吧。”

葉靖軒聽了這話也沒什麼反應，就像沒聽到。他空簽字，抬眼和方晟說：“我那天沒打死你，不代表饒了你。”

他說讓他走，方晟卻還是回來了。

方晟臉上的外傷了針，紗布遮住半邊臉，這幾天顯然不方便刮胡子，頭發凌，人也顯得邋遢，好在看上去整個人還算說得過去，規規矩矩，和以前沒什麼分別。

葉靖軒把文件都扔開，難得心平氣和地問他：“夏瀟怎麼樣了？”

“胳膊就是一般骨折，沒事，但……角度問題，摔得很嚴重，之后要看復健的結果了。”

葉靖軒往后靠在沙發上，散漫又疲憊地盯著方晟，明明這人在他后站了二十年，可是這幾天他才真的認識他。

葉靖軒又點了煙，這里終究還是病房，煙霧不散，最后還是嗆他自己。方晟明顯想攔他，但他撐在沙發扶手上額頭，抬手示意不用勸，方晟沒再出聲。

無論多危險的，心也是熱的，何況是人。

葉靖軒似乎真的有點累了，閉眼靠在沙發背上，過了一會兒開口說：“我送你們走吧，回南省去，你去盯著小巷碼頭日常的事，和夏瀟一起住過去，那條線干凈，進出都是茶葉，就算將來葉家真被我玩完了，你們也不會牽連。”

“我知道三哥一個人擋下來多事，手還沒做，還有會長那邊……我不能現在走。”方晟臉上狼狽，但人站得很直，他這麼多年從一而終，守在葉靖軒后，讓他放心把后背出去，讓他只帶一個人也敢去闖會長的局。

士為知己者死，何況忠誠是方晟唯一的長。

葉靖軒沉默了很長時間，好一會兒都沒說話，方晟守著他，看他手間的煙明明滅滅，燒出一截煙灰，沙發上的人卻一直都沒。

那煙灰越來越長，始終沒有落下去。方晟意識到不對勁，手推他：“三哥！”

葉靖軒沒有反應。

方晟迅速按鈴，擔心來不及，率先沖出去喊人，讓手下人進來守住葉靖軒。

片刻的工夫，方晟迎上趕來的醫生一起往回走，卻發現病房門大開著，明顯況不對。

方晟臉變了，帶人拿槍沖進去，眼看里邊兩個手下被踹翻在地上，一個已經暈過去了，只剩阿立還有點意識，他掙扎著拉住方晟就說：“三哥……三哥走了！”

所有人沖進來一看就都明白了，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葉靖軒躲開大家離開醫院，他們強留不住，只是葉靖軒況一天比一天危險，隨時有可能突發昏厥，這種況下還扔下所有人一意孤行跑出去……一定會出事。

大家不知所措，走廊里的人全都沉默下來，等著方晟吩咐。

他突然嘆了口氣說：“我知道三哥去了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