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過臉盯著，什麼都沒說。阮薇坐在他邊捂著，無聲無息流眼淚，他嘆了一口氣，把手里的東西給看。

一個爛的盒子，到如今只有里邊的東西歷久彌新，一枚鉆戒，這麼暗的環境，只有它微微帶了，在他手間，竟像命運的眼。

這是當年葉靖軒向求婚的戒指，時至今日埋了三年多的時，依舊璀璨。阮薇不合時宜地想起那句廣告詞，原來它說得并不浮夸，這樣的心……在昏天暗地的游廊里，突然看到它，眼淚流得更兇。

多想相信，真能恒久遠。

阮薇看他向外看，試圖解釋這一切：“我當年不能去葉家，看不到你葬在什麼地方……所以我就在這里為你……”

葉靖軒聲音干，突然開口說：“你還想騙我到什麼時候？”

阮薇低頭不說話，他似乎恢復了一點力氣，突然起扯住往外走。阮薇沒反應過來，被他拖著腳下踉蹌，來不及解釋，又被他的力氣嚇到了，掙著要他放手。葉靖軒也沒有力氣再和鬧，反手把人扣在懷里往外帶。

“靖軒！”不知道他要干什麼，何況他明顯整個人都不對勁，似乎還是頭疼，再也不敢了，被他拉到墓地旁邊。

葉靖軒松開手，阮薇差點倒，剛好撲在那墓碑上。

他站在那里按著額頭，眼前一陣一陣出現黑影，他一字一句地問：“你說過，你不能嫁給我，那這算什麼？”

阮薇看著自己請人刻上的落款，“未亡人：葉阮薇”。

那時候心死如灰，就剩下這六個字，讓站在海水里最終沒能往下走，讓一個人離開生長的地方從頭來過，多淚都能往心里淌。

這是的懺悔，掩藏起來的弱，最終還是被葉靖軒看見了。阮薇終于崩潰，撲過去一把抱住他，他，這世界之大，多繁華過眼，到最后還是只有他。

葉靖軒的視神經到影響，他看不清東西，努力讓自己沒倒下去，好半天才能說出一句話：“不許哭了。”

他還是這麼兇，阮薇看他頭上的傷，哽咽著和他說：“我爸為葉叔傷，臨走只求了一件事，不讓我長大跟著你……他為敬蘭會死，不肯讓我留在葉家，何況……”

何況那些年的時候，什麼都不確定，說太勉強。

有些事已事實無法改變，只能假裝不留。這一生兜兜轉轉，原本可以把那段時永遠當回憶，可最后趙思明還是因為敬蘭會而死，不得已重新回到葉家，覆水難收。

雨幾乎停了，可葉靖軒渾冰冷，阮薇試圖讓他好過一點，他卻一不，站著看。

阮薇的廓被一團濃重的黑影擋住。

他知道自己發作的況越來越嚴重，他應該推開，應該放走，可是……做不到。

阮薇不知道他怎麼了，低頭和他說：“我什麼都告訴你，不再騙你，你也……你也跟我說實話。”腦子里一堆混的念頭，以前都沒有去想，現在發現他疼得這麼厲害，突然就想起當時在蘭坊看到的藥瓶。

葉靖軒有藥卻不肯吃，他那天和說，藥未必是好東西。他在擔心癮，什麼病需要這麼大劑量的止疼藥？

阮薇想到芳苑那一槍，整個人一點一點涼了，拼命讓自己保持理智問他：“是不是有后癥？”

葉靖軒好像本沒聽見，頭上的水順著臉向下流，不忍心看他這樣，手去，他卻換了話題，只問一句話：“你要和嚴瑞出國？”他聲音很低，似乎用盡力氣。

阮薇沒有接話，總覺得他目不對勁，忽然抬手在他眼前晃。葉靖軒還有覺，索著一把掐住的手腕說：“你建了這座墓碑，就是我的人，不管你去什麼地方，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這后半句話幾乎咬著牙磨著才說出來，那表越來越狠。他也許命不長久，但他真想帶一起，死了不過墓碑上多一行字。

他話沒說完，阮薇眼看他的手放下去，他幾乎毫無預兆突然暈倒，慌了神，手去扶，本來不及。

葉靖軒倒在自己的墓碑前，阮薇撲過去捧住他的頭，天灰暗，沒有半點放晴的意思，四周除了自己哭喊的回音，再也沒有其他靜。

阮薇的手機在游廊那邊被葉靖軒扔開了，喊到聲嘶力竭也沒有人來幫忙。葉靖軒沒有意識，本不敢離開他，用盡力氣把他上半抱住，把他的臉干凈，讓他不那麼難堪。

阮薇終于絕了，知道自己本就不該奢重新開始，傾盡所有，把全部都給了葉靖軒，再勇敢再堅強也只能熬過芳苑那一次，如果他今天再出事，絕對不能獨活。

阮薇俯下將葉靖軒摟在懷里，臉臉一句一句和他說話，漸漸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想解釋什麼，言語混，神繃到極點，似乎又出現了幻覺。

腦子里的畫面越來越絕，反正這就是墓園，一座被翻得七八糟的空墓。想，如果他們今天要是一起死在這里，是不是就能葬在一起，也許連地方都不用挪，直接埋下去……

遠有人順著甬道跑進來，不斷喊他們的名字，可阮薇不知道這是不是真實的畫面，看不清那些人是誰，每個人的臉都在面前晃，都想要帶葉靖軒走。不肯，歇斯底里，不肯松手，好像懷里的人是最后一口氣。

最后阮薇被人抓住肩膀強行扶起來，瞬間急了，撲上去就和人廝打。

方晟帶人一路趕過來，阮薇緒太激，他先去扶葉靖軒，又示意大家按住阮薇：“薇姐，你冷靜一點，是我！”

哭得嗓子都啞了。方晟知道一刺激神狀態就不好，示意大家別心，按著不許，漸漸阮薇掙不開，有了意識，總算認出來是方晟。

“快走，薇姐，先送三哥去醫院。”方晟來不及和解釋，先帶人離開，又環顧四周不放心，派兩個人去把附近環境檢查一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今天的事。

阮薇沒有別的選擇，幸虧方晟他們找過來，否則一個人在這里本沒法把葉靖軒帶出去。

雨完全停了，泥土潤，風一吹過來，四都是干凈清冽的芳草香氣，可是人人沉默，沒有心說話。

阮薇和他們扶著葉靖軒往墓園外走，方晟帶來的車都停在門外，上車的時候方晟突然停了一下，他回頭看，阮薇以為他要和自己說話，慌張地扶著門邊和他說：“別攔我，這次我一定要陪他去。”態度很堅決。

方晟搖頭，示意別張，卻仍舊看后的方向，指了指提醒：“應該是來找薇姐的。”

阮薇回，發現對面停了一輛出租車，車上的人下來了，是嚴瑞。

阮薇驚訝地看著他，嚴瑞風塵仆仆地趕過來，只喊了一聲，就沒再說話。

他總是遲一步，從開始到現在。

阮薇擋著車門，方晟他們上了車也沒法走，所有人突然都看向，一切都等著做決定。

嚴瑞眼看扶著葉靖軒出來，就知道他該離開了，可是他還想看一眼，哪怕這故事從頭到尾與他無關，但他還有旁觀的權利。

南省的天氣總是悶熱，潤地黏在上，揮不開斬不斷，和他的心一樣。

阮薇似乎想要走過來說什麼，但嚴瑞沖搖頭，他率先開口：“你先去吧。”

他說完自己也上了車，半點猶豫都沒有，直接讓車掉頭開走了。

阮薇沒有時間再耽誤了，迅速上車，和方晟他們一路往城里開。方晟帶的人檢查完墓園回來，把的手機和包都帶回來了，手機竟然沒摔壞，一直在響，總算翻出來，看到是嚴瑞。

接起來，兩個人都沒說話。

嚴瑞還是笑了，聽不出他的緒，但終究是憾的，說：“我趕過來了，還是來晚了。”

這一生都差一點點，偏偏要在阮薇什麼都經歷過之后才相遇，從此步步都錯過。

阮薇始終沒有說話，他漸漸聽出在泣，說：“別哭，我和葉靖軒只有一點相同，都不想看你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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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薇安靜下來，嚴瑞那邊的車載電臺放了一首歌，過聽筒模糊地傳來，是首多年的老歌。

“如果這是，我竟不清醒。莫非真的，從來沒說明。如果已注定，難避這段。是非多波折，長存未了……”

阮薇漸漸也聽清了，他們很久都沒聽過這首歌，如今想一想，在里他們都不清醒。嚴瑞過去總說堅強，可明明忘記葉靖軒只是一件簡單的事，卻至今都沒勇氣去嘗試。

難怪人聽歌總流淚，歌沒錯，錯的是。

阮薇深深地吸氣，和他說：“嚴瑞，我不能離開他。”

“還有時間，我和你訂了同班的飛機回去。”嚴瑞說完就掛斷電話，他幾乎沒給再回答的時間。

是他不敢再聽。

天邊終于有了一線亮，夾著雨的云被風吹散了，似乎即將放晴。

嚴瑞一個人坐在車上，過了一會兒又打電話撥回沐城。

電話那邊接起來的人是對方的管家老林：“先生和夫人出去了，如果您有事的話可以告訴我，等先生回來我會轉達。”

嚴瑞也沒有多說什麼，想了想自嘲地只留下一句話：“麻煩告訴先生，上次約好的，可能后天我過去一趟，有好茶給我留一份。”

這杯茶，他果然是要喝的。

方晟一行很快順著高速往城里開，阮薇不安地握葉靖軒的手，看向前方問方晟：“我今天什麼都看見了，你告訴我，他當年是不是在芳苑留下了后癥？”

方晟明顯也哽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回答：“三哥腦部的子彈沒有取出來，他……帶著它三年了。”這件事竟然讓一貫冷靜的方晟不敢再往下說。

阮薇驚得手都涼了，捂住，掐著自己的手才沒哭出來：“為什麼不做手？”

方晟轉不再看：“當年三哥的各項功能沒有出現異常，醫生說開顱反而會有更大的風險，但是這兩年它發生移位，逐漸迫神經，三哥越來越痛苦。”他停了停又說，“上次醫生不肯讓三哥出院，要留院觀察，可他執意出來，我們前天就追到南省了，去哪里都找不到人，今天才發現這片墓園。”

阮薇還想問這病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為什麼三年都沒有找機會去安排手，可方晟過后視鏡看過來，那目和當時阮薇在沐城花店門口看到他的時候一模一樣，分明有深意，他說：“薇姐，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阮薇沒來得及再問什麼，手下突然有靜，葉靖軒醒過來了。

他的腦部神經到迫，間歇昏厥，發作很突然，但是人一醒過來就有意識了。阮薇立刻握住他的手，試探地喊他，葉靖軒看了看窗外的路，突然坐起來一把按住前方的方晟吩咐：“先回家。”

“三哥！”

“我說先回家！別去醫院。”他的口氣近乎命令，方晟沒有辦法，和司機代，立刻往舊城區拐。

阮薇和他兩個人坐在后排，著自己去確認，手在他眼前，想知道他到底看不看得清。葉靖軒看了一眼直接抓住的手，分明沉著一雙眼打量，可他這麼多年只有這件事狠不下心，每一次恨恨得咬牙切齒的時候，一見，終究連目都放。

他把按在口，葉靖軒的服半半干，還有泥，最后和著阮薇的眼淚，徹底沒法再看。

在他懷里悶著聲音說：“別再強撐，我什麼都知道了，我陪你去醫院。”

這樣說著，連聲音都發，越想越覺得可怕，抬頭看葉靖軒額頭上的傷疤，控制不住地問他：“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上次非要趕我走！連夏瀟都……”

看著他愣住了，忽然不再說，意識到自己才是沒資格質問的那個人。

阮薇下意識放開手，用手臉，低著頭不再說話。

葉靖軒看這樣，分明還在流眼淚，臉扭過去看窗外，不想讓他知道傷心。他無奈地，阮薇不看他。他靠著座椅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總算緩過一口氣，過了發作那一陣，頭不再那麼疼，他總算覺得自己還有點力氣。

“夏瀟和你說什麼了？”

不信他不知道，半天不說話，最后盯著他說：“我真的……接不了。”可是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阮薇已經什麼都不求，只求他平安，哪怕他已經和別人有孩子了，也愿意卑微低頭，什麼都不去想。

葉靖軒的神明顯不太好，他不知道多天沒休息了，從阮薇到南省那天開始就接連有雨，誰也不知道葉靖軒在墓園里過了多久，葉家人趕過來也沒想到會這樣，倉促之下只來得及給他披了件服，如今葉靖軒人都要垮了，偏偏還能笑出來。

他笑得阮薇不知所措，蒼白著一張臉還要說什麼。他搖頭，提醒：“安全帶。”

阮薇趕系好，他又讓司機將前方擋板升起來，把后方變只屬于他們兩人的空間。

葉靖軒看今天穿了件深灰的連，折騰了這麼久，擺都了，一片深深淺淺的，上還蹭了泥。他拿紙過來，阮薇接過去慢慢，整個過程里一直都在發抖，但葉靖軒手過去的臉，還好不算涼。

他讓靠在自己肩膀上，做了個噓的姿勢，不許再打斷他：“聽著，阿阮，我好好和你說。”

不看他，突然想掙出去，害怕，怕他再說讓走的話，可他不許躲，從后抱過來，低下頭，連臉都在頸后的皮上，一點一點貪地挲。

葉靖軒的聲音都有些啞：“我今天頭疼，阿阮，別再氣我了，這些話如果我現在不說，萬一哪天腦子里這玩意炸了……”

眼看阮薇越聽越害怕，猛地咬住自己的。他沒再往下說，順著阮薇臉的弧度吻。閉上眼不再，轉過來人都躲在他懷里，親無間，膩也膩在一起的模樣。他告訴：“你回來之后，這半年的時間我本沒過夏瀟，哪來的孩子？就算真有，也不是我的。”

阮薇的手揪他的服，他看不見的臉，可是沒一會兒就覺出肩膀發，還是一聲一聲著哭，又不讓他看見。

“我等了那麼久，你明知道騙我，想把氣我走，你還是不說實話，你就這麼狠！”

葉靖軒怎麼哄都不見抬頭，他沒辦法，由抱著自己哭。

當年那顆子彈沒有取出來，時間長了，葉靖軒隨時隨地都有生命危險，這件事他不能讓別人知道，尤其不能讓阮薇知道，這一槍是造的，一定會和自己過不去。

彼此太了解不是好事，他總要為阮薇想，總想能過得好，甚至他都想過，哪怕就借著夏瀟這件事放徹底離開，走遠一點，起碼能從此過上正常的生活。

可惜最后葉靖軒回到南省，親眼看到給自己修的墓，再也沒法騙自己。

這是他十幾歲就認定的人，真要放手，他做不到。

“阿阮，你答應我，別拿自己出氣。芳苑的事都過去了，敬蘭會的人活該有報應，我生在葉家就想過有這麼一天，我不怪你……但你要是再拿刀傷害自己，還不如當時把我打死。”他再也說不下去。

阮薇拼命點頭：“你也聽我一次，先去醫院，好不好？”

葉靖軒明顯很累，可怕的頭痛讓人反反復復折磨，但他還是不聽勸。

他按下擋板，方晟也在前邊試圖讓他不要固執，可是葉靖軒一句話就駁回所有人的勸說：“你帶人趕過來了，陳嶼肯定知道我出了問題，現在南省最不安全。”

葉靖軒的話剛剛說完，前方領先的車突然到沖擊，胎打偏離車道。他們坐的是第二輛，司機立刻急剎車，可是這一路大家都擔心葉靖軒的病，自己人的三輛車跟在一起速度太快，已經來不及。

阮薇什麼都沒看清，慣使然，扶著前邊的座椅，剛一抬頭，葉靖軒竟然扯開了自己的安全帶。千分之一秒的時間里，阮薇甚至還來不及想到底發生了什麼，葉靖軒直接撲過來把擋在懷里。

“靖軒！”

巨大的撞擊阻住了的聲音，車轟然側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