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兩葷一素一湯,荔枝咕咾、黃魚羹、蝦皮脆瓜、竹蓀燉鴨湯。溫柚怔怔坐在桌邊,完全想不起上一次在家吃到這麼盛的晚餐是什麼時候了。
濃郁的香氣在空氣中肆意彌漫,云深坐在溫柚對面,斂著眸,淡定地吃飯吃菜,仿佛每天都是這樣度過。
桌上很安靜,云深不說話,溫柚也不知該說什麼。兩人相對而坐,好似和一團空氣作伴。
溫柚喝完一小碗湯,想再舀一碗。
湯勺柄朝著云深那邊,云深瞥見作,隨手就把的湯碗拿過來,盛好了給。
“謝謝學長。”溫柚這會兒又有些拘謹了,心跳聲忽然變得難以忽視。
低頭吃了幾口飯,還是決定找點話題聊。
“學長,你玩過我們公司的游戲吧?”溫柚問,“我們有個新項目,《黎明之下》,你聽說過嗎?”
云深起眼皮,言簡意賅:“玩過。聽說過。”
溫柚:“你現在不忙吧?”
云深看著,輕晃了晃手里的筷子:“坐我對面,看不見我在干什麼?”
“看起來好像不太忙。”溫柚諂地笑了笑,“我發個項目計劃和框架資料給你,你幫我看看這個項目的前景怎麼樣唄。”
云深擱下筷子,子向后仰了仰,瞅著笑:“拿我當商業顧問?真是敢夢敢想。”
溫柚:“我給報酬的,報酬是……等會兒我洗碗。”
云深睨:“你洗的能有洗碗機干凈?”
他上不饒人,手卻已經拿起手機,溫柚立刻發過去幾份文件,云深邊喝湯邊看,他知道溫柚在前公司參與的項目風控嚴重失誤,因此不得不謹慎些。
云深很快看完幾份資料:“如果我是投資人,我會考慮追加對你們公司的投資。”
溫柚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這個項目組,就算破腦袋也要進去。
雖然云深的話只是讓溫柚更堅定心中想法,但還是很激:“學長,我要追加給你的報酬。”
“說來聽聽。”云深放下手機,挑了挑眉,“如果是算命,那就免了。”
溫柚想的就是幫他算命。
訕笑了下:“很簡單的,一點也不麻煩。”
云深:“你知道我不信這個。”
溫柚泄了氣,歪著腦袋說:“那我請學長吃飯吧,學長什麼時候有空?”
云深沒立刻回答,執起筷子,慢騰騰吃了口菜,說:“先記著吧。我周末回北城,之后估計很長一段時間不會過來。”
“這樣啊……”溫柚攥了攥筷子,問他,“很長一段時間是多長?”
云深:“小半年左右。”
小半年,那就是四五個月了。
溫柚沉默下來。察覺自己表垮得有些明顯,扯起角,笑得不太自然道:“學長真是大忙人。”
云深起眼皮看,很沒人味地“呵”了聲:“我不來你這麼開心?嗯?悠著點吧。”
溫柚:……
吃了口飯,低著頭,半真不假地說:“我哪有開心?我明明難過死了。”
“是嗎。”云深也不管說的真話假話,用指節刮了刮下頦兒,閑散道,“既然這樣,那我就發發慈悲——”
“走之前,讓你多見幾眼。”
-
次日晨。
溫柚洗漱完,換好服走出房間,這時候云深還沒醒。
聽他昨晚話里的意思,這幾天應該都住在這兒。
溫柚來到廚房,打開冰箱。
一個人住的時候,冰箱總是空的,只有一些飲料和水果,這會兒看到滿滿當當的冰箱,各種食應有盡有,懵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夢。
除了房租,溫柚和云深沒有討論過其他生活費用怎麼分配。
那四千塊租金囊括了水電煤、網絡費、業費、清潔費,如果再包含吃飯的費用,好像有點太占便宜了。
若是云深做了飯來吃,那可以吃得心安理得。
可他這會兒不在,溫柚站在冰箱前掙扎了一會兒,還是沒控制住自己,拿出一塊看起來很好吃的芝士牛角包,又倒了杯進口鮮,加熱到微微燙,端去餐廳吃。
沒吃幾口,溫柚聽到一串閑散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坐直了些,等云深走過來,和他打招呼:“學長早上好。”
云深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目掃過手上的早餐,很快移開。
溫柚咽了口唾沫,有點做賊心虛。
現在再問他可不可以吃他放在冰箱里的東西,好像已經遲了。
云深從冰箱拿了瓶礦泉水出來,溫柚視線跟著他,終于下定決心,喊道:“學長,那個,我有事和你說。”
云深停下腳步:“說。”
溫柚清了清嗓,開門見山道:“這幾天家里的飯菜都是你買的,總共多錢,我付你一半。”
隔著餐桌,云深居高臨下瞥一眼,手里擰開礦泉水,仰頭喝了口,嗓音被冷水浸過,帶著一若有似無的涼意:“你就付一半?”
溫柚一怔:“那……我付全部也行。”
云深扯:“重點是菜錢?”
溫柚著他漆黑的眼睛,須臾,有些反應過來了,自覺地帶上尊稱:“我錯了,學長您的人工費才是重點,您看看我付您多比較合適?”
云深手拎著礦泉水瓶,隨意向上一拋,接住,角意味不明地勾著,吊兒郎當問:“你覺得我值多錢?”
……
好端端的人工費,被他這麼一省略,聽起來像賣。
溫柚耳朵微微發熱,下盯著他這漂亮的端詳估價的沖,給了一個令人滿意的價格:“學長是無價之寶,我可付不起。”
云深挑了挑眉,似在夸上道。
話至此,溫柚也意識到,他整這一出,其實就是拐彎抹角地讓別在意這點錢。
用自上天的方式,減輕了溫柚白吃白喝的心理負擔。
溫柚看了眼手機時間,忽然一口喝牛,拿著剩下的牛角包站起來,道:“我去上班了。”
云深:“你不還沒吃完?”
“路上吃。”溫柚從云深邊走過,輕輕撂下一句,“我得趕賺錢,才能買得起學長這樣的無價之寶。”
云深聞言一愣,著孩纖瘦的背影沖進房間,很快又背著包出來,風風火火地消失在大門外。
大門應聲關上。
溫柚長舒一口氣,放慢腳步走到電梯間,看著梯門映照出自己泛紅的臉頰,心里糟糟的,之前做好的心理建設忽然就不管用了。
忘不了那個簽文,在他面前,很難不去期待點什麼。
溫柚了發燙的耳垂,讓自己的心盡快冷卻下來。
好在云深只待幾天,等他走了之后,就能回到日復一日平靜的生活。
溫柚不再深想自己到底希不希他走,將腦子里凌的思緒通通打包,堆在小角落,現在對而言唯一要的事就是工作,今明兩天,必須找機會再和裴總談一談進項目組的事兒了。
來到公司,溫柚屁還沒坐熱,就聽說《繁星》新活的建模出現了嚴重缺陷,組那邊在開會,讓也參加會議,提供一下技支持。
溫柚在組待了一個上午,直到午休將近,才返回自己工位。
走在過道上,相鄰的幾個同事不約而同抬起頭看,正在聊天的也莫名其妙安靜下來,氣氛著詭異的沉凝。
溫柚一頭霧水,微信問朱意雯:【大家怎麼了?看我的眼神好奇怪】
朱意雯不知道該怎麼說,過了好一會兒,終于忍不下去,拉著溫柚到無人的臺上,把事原委告訴。
原來,就在今天早上,裴總面了一位推的應聘者,大家打聽后發現,這人的背景和履歷很厲害,從技方向上看,極有可能是裴總招來補《黎明之下》那個即將離職的工程師的空的。
“裴總好像對那個男生很滿意。”朱意雯替溫柚到氣憤,“我們都以為那個位置肯定是你的,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溫柚聽罷,即便有所預料,一瞬間腦仁還是突突地跳起來,悶氣短。
走到臺邊吹風,不知在想什麼。朱意雯跟過去,小心翼翼問:“你還好嗎?”
“說實話,不太好。”溫柚勉強笑笑,“我中午就不和你們一起吃飯啦,別擔心,我緩緩就好了。”
朱意雯點點頭:“不開心隨時找我,我幫你臭罵他們!”
溫柚確實想罵人的,但是等真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再罵不遲。
午休時間,溫柚是最后一個離開工位去吃飯的。
獨自乘電梯到負一樓食堂,繞過普通員工吃飯的大堂,直奔包間。
裴一巖和總監周經綸幾乎每天都在十二號包間吃飯,溫柚做好心里準備,敲了敲門,聽到里面說請進,開門進去。
裴一巖看到溫柚,并不太驚訝,只是沒想到會選在吃飯的時間來找他聊。
“怎麼不端飯菜進來?”裴一巖溫和道,“一邊吃一邊說吧。”
溫柚笑笑:“我已經吃完了。就想和您說兩句話,很快的。”
沒有提那個推的男生的事,而是禮貌地詢問,公司有沒有在招人補《黎明之下》的崗位空缺。
裴一巖說有。
溫柚綻放笑容,表示自己和這個崗位很匹配,希裴總給一個競爭的機會。
裴一巖這時沉默了,似乎在思考如何委婉地搪塞。
總監周經綸看了他倆一眼,突然話道:“我覺得可以。”
裴一巖一驚:“你替我做決定了?”
“一個競爭的機會而已,最后選誰還不是你說了算。”周經綸聳聳肩,看向溫柚,微笑道,“到時候我也來當評委,結果保證公平。”
溫柚很高興。今天選在吃飯時間找裴總談話,雖然唐突,卻也是經過了深思慮。
溫柚的崗位雖然是技崗,但需要和組切合作,而溫柚恰好是組的甲方爸爸們最喜歡的那種商極高又有功底的技人員,職后這段時間,溫柚充分發揮自己的特長,在組混得風生水起,和周經綸也有過幾次流,得到了很高的評價。
周經綸和裴一巖是好友,兩人名義上職級相同,實際上周經綸地位更高,話語權更大,裴一巖作為乙方,多要聽從甲方的意見,但溫柚又不好直接越過裴總去找周總,這樣即便裴總迫于力給了這個崗位,以后過得肯定不會舒坦。
所以,在裴總和周總同時在場的時候提出的請求,是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機會。
結果也如所愿,裴一巖騎虎難下,最終同意讓溫柚參與競爭,怎麼競爭,晚點他會以郵件形式通知所有候選人。
溫柚道謝離開后,包間安靜下來。周經綸嘆了口氣,對裴一巖道:“你還對小趙離職的事耿耿于懷嗎?”
裴一巖沒有答話。小趙是他幾年前栽培過的徒弟,孩子,裴一巖很看重,卻在公司最缺人的時候突然辭職,當家庭主婦去了。
裴一巖有些惆悵:“不是我歧視。至男拋下工作的概率很低。”
周經綸搖頭:“那是社會的問題,不是的問題。你這種心態,相當于社會問題的幫兇。”
……
當天下午,溫柚便收到裴總發來的郵件,其中附上了《黎明之下》正在開發的一座古堡的模型框架,考核的題目很簡略,候選人需要模擬風暴天氣,完整座古堡在風暴中的所有視覺效果的呈現。
溫柚打開文件,看到古堡建模,頓時兩眼一黑。
這可太復雜了!時限也只有五天,若不是今天中午周總親口保證了競爭的公平,溫柚都要懷疑裴總故意為難了。
拿到這個題目后,溫柚每天除了日常工作,其余所有時間,幾乎全耗在渲染那座禿禿的古堡上。
最近幾天,云深確實都住在家里,但他行蹤不定,經常晚歸,溫柚和他再也沒打過照面。
直到星期五晚上。
溫柚下班回來的時候,家里沒人。
顧不上吃飯,啃了幾口水果就窩進房間,抱著電腦埋頭寫代碼。
為了將極端天氣渲染得真,溫柚的粒子系統做得很細,這就導致影效果變得尤為復雜。溫柚一點一點調試、模擬,不知過去了多久,直到肚子咕咕了幾聲,頭也得發暈,才想起來忘了吃晚飯。
此時已是半夜,外賣平臺只剩下夜宵,溫柚隨便點了份炸,放下手機繼續工作。
半個小時后,外賣送到。
溫柚聽到門鈴響,立刻從桌邊起,剛走出臥室,眼前驀地一黑,整個人天旋地轉,幾乎要栽倒。
大半天沒吃飯,加上伏案工作太久,一下猛地站起來,大腦供嚴重不足,有好幾秒鐘,眼睛什麼也看不見,子搖搖晃晃的,不得不抬手索過道的墻。
所幸很快就到了,溫柚頭暈得厲害,完全沒察覺這堵墻有什麼問題。
扶了不到兩秒,眼睛還沒緩過來,就著急忙慌地跑出了過道,去客廳開門。
約莫十秒前。
云深剛從健室出來,經過溫柚房門,恰好撞上頭重腳輕地從臥室沖出來。
跑到他前,腳步倏忽一頓,抬起冰涼涼的右手,“啪”地按在了他口。
云深:?
溫柚沒維持這個作多久,很快又抱住腦袋,七扭八歪地以蛇形走位跑出了過道,消失在轉角。
“謝謝,這麼晚辛苦了。”
溫柚從業管家手里接過外賣,關上門,轉往回走。
客廳亮著一盞落地燈,線并不明亮。
溫柚沒走幾步,抬眼看到云深站在前方不遠的昏暗,有些驚訝,問:“學長?你站那兒干嘛呢?”
云深垂眼瞅著,莫名帶著審視的意味,慢悠悠說:“才看見我?”
溫柚不明白他這話什麼意思。
以為他又在暗示什麼,溫柚費勁地想了會兒,好像有點明白了。
他應該在問點外賣為什麼不帶他。
思及此,溫柚討好地笑了笑:“雖然我只點了單人份,但是學長要是實在想吃,我可以分你一半。”
云深又瞅了半天,扯了扯:“什麼意思?給我的賠償?”
溫柚更懵了:“啊……什麼賠償?”
云深耷拉著眼皮,氣定神閑,聲調懶懶地說:“你剛才打我的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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