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這樣,爸爸還是一聽到有什麼消息就跑出去找人。活著的時候鬧過不知道多次,可是沒有用,爸爸依然到找媽媽的下落,甚至連去國外深造的機會也耽誤了。一直到六年前,彌留之際拉著爸爸的手,讓他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許出去找媽媽了,不然死也不能安心。
他記得去世的那天是一個冬天,降了B城第一場雪,已經在醫院住了半個多月了,爸爸一直守在病床前。那天來臨的時候,似乎早有覺,像個固執任的老太太一樣,地拉著爸爸的手,一遍一遍用干啞的聲音著爸爸發誓。
他記得,當年爸爸穿著厚重的黑羽絨服,拖著雨雪天就會腫痛的緩緩跪下,低垂著頭,有眼淚從他的眼里滴落。他握著的手,哀痛地將額頭靠在的手上,低沉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媽,媽,對不起,讓您擔心了。兒子發誓,以后……以后再也不找了,您安心吧,安心吧!”
爸爸說完那句話的時候,閉著的眼睛一直在流淚,也一直不停念叨著:“你可答應我了。”
“答應了。”
“以后不找了。”
“不找,不找了,兒子不找了。”
“你要好好過日子。”
“好,我會好好過,媽您放心。”
“你可答應我了。”
“答應了。”
“答應我了,答應了……”
“答應了,答應了,媽我答應了。”
彌留之際一直念叨著,念叨一句爸爸就跪在病床邊答應一句,念叨一句,爸爸就答應一句,就這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一聲聲不放心的低喃和哭泣的應答聲中,萬般不放心地離開了人世。
而爸爸也在那之后,終于放棄了那場沒有結局的尋找。
顧瑀哲記得很清楚,父親在去世后,再也沒那樣悲戚哀傷地哭過,一直像一個堅強的巨人一樣,守護著他長大。而今天,他居然又看見爸爸哭了,即使隔了一扇門,他依然能到那濃烈的緒。是因為那個阿姨嗎?
那個阿姨不喜歡爸爸?嫌棄爸爸嗎?
顧瑀哲手里的試卷,小小年紀卻會到了心疼的覺。他心疼爸爸,想爸爸開心。爸爸總是不開心,這些年很有笑的模樣,就算笑了,笑容里也帶著一深不見底的憂傷。顧瑀哲慢慢地走回房間,關上門,將手里的試卷放到桌上,從屜里拿出一本深藍的記事本,緩緩打開,從里面出一張照片。照片有些年頭,已經泛黃了,像素也不是很清楚,照片上是年輕時的爸爸,穿著一件白的襯衫和牛仔,套著一件黑的風,簡單隨又氣質非凡。他悠閑地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后櫻花盛開,他對著鏡頭微微揚起,笑得溫和文雅,可眼里的星和喜悅卻是怎麼也藏不住的,讓人一看就知道這個男人在這一刻是很幸福的。而一個穿著白長的孩坐在他邊上,和他地靠在一起,頭微微地向他那邊傾斜,兩只手都放在前比出傻傻的兩個“v”字,張大,笑得一臉燦爛又。
顧瑀哲沉默地看著這張照片,這是他唯一的一張父母合照,其他有關媽媽的照片都在去世那年被爸爸收起來了,他再也沒找到過,這張還是他很久很久以前藏著的。
記得他小的時候很不喜歡他,他哭著找媽媽的時候,總是兇兇地說:“你媽早死了。”
可是他知道,他媽媽沒死,他媽媽要是死了,爸爸和外公這麼多年找的又是誰呢?他地拿這張照片去問爺爺:“這是我媽媽嗎?”
爺爺說:“這是你爸爸的妻子。”
“那就是我媽媽了。”小顧瑀哲這樣總結道。
爺爺慈地了他的頭,沒說話,但是他知道,這就是的,因為爸爸不會喜歡媽媽以外的人。如果不是媽媽,那還有誰是媽媽呢?
顧瑀哲知道,他的媽媽失蹤了,聽說是一次回老家過年后回 B 城的時候忽然失蹤的,很多人跟他說他媽媽是跟別的男人跑了,顧瑀哲真是想笑。他爸爸這麼好的男人,媽媽怎麼可能舍得離開爸爸?
也有人說他媽媽早就死了,不然怎麼不回來?
顧瑀哲只是記得小時候非常生氣這些人胡說。他相信那個他沒有見過的媽媽會回來的,像爸爸說的那樣,像外公堅信的那樣。
后來有一年過完年,爸爸去參加高中同學聚會,回來的時候喝多了,被兩個叔叔送回來。爸爸躺在床上,又爬起來抱著馬桶吐了好久。他端著熱水去給爸爸喝,爸爸卻著口袋到找東西,稀里糊涂地說:“我的手機呢,我的手機呢?”
他連忙幫爸爸把手機找出來,遞到爸爸手上。爸爸打開手機,拉出一條微博,紅著眼睛說:“什麼玩意兒,胡說八道,怎麼可能有這種事,都是胡說的,編的!小哲你看,這些新聞都是編的,不要相信,這世界上不會有這種事的。”
“不會有這種事的!”
“怎麼可能有人失蹤了,十幾年之后被老公發現被關在泰
國的籠子里展覽,怎麼可能呢?不可能有這種事的!”
“我……我找了,我找了這麼多地方,中國地圖上的城市、村莊,我去過那麼多地方,可是我還有好多好多地方沒有去過,現在還有國外。泰國?印度?世界那麼大,我……我怎麼走得遍呢?”
“我找不到了,我找不到兮兮了。”
“兮兮會不會在等我,等我去救?”
“可是我找不到,找不到啊!”顧池痛苦地垂著頭道。
當年十歲的顧瑀哲,總是希有一天媽媽能回來的顧瑀哲,忽然冷靜又緩慢地說出一句:
“也許,早就死了。”
“爸爸你聽的話,別找了。”
“死了呀!”
“媽媽早就死了。”
當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顧瑀哲心里忽然就放下了,他再也不去想著媽媽還會回來,接了媽媽早就死去的事實,心里不會再為了見不著而難。
他希爸爸也這樣,就當媽媽死了不是更好嗎?
可是爸爸卻不愿意,緩慢又堅定地搖了搖頭,像是告訴他又像是在說服自己一般道:“沒有,沒有死,會回來的。”
“一定會回來的……”
“也許,天亮了,就回來了。”
顧瑀哲沒有說話。他從沒見過媽媽,也好奇過、期待過,幻想過媽媽的懷抱和溫暖,幻想過媽媽的容貌和聲音,幻想過有一天回來了,他們一家三口是多麼幸福。
可是那一刻,他還是希媽媽是已經死了的,死了,爸爸的心也就死了,安寧了,不會這樣每天都像在炭火上反復炙烤,死了,爸爸的也就安定了,不用到漂泊尋找。他深的人埋在哪里,他經常去看看,也算是有個歸宿和寄托了。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生不見人,死不見尸,讓爸爸無時無刻不擔心、尋找、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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