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師，見信如晤。

    你現在已經不是老師的份了，我反而有些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你……不過，請允許我繼續你徐老師吧，因為我真的很喜歡這樣你。

    徐老師，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走了。其實這段時間，我一直都有好好照顧自己，也找到了自己滿意的工作。你知道的，從小到大，我一閑下來總是會很慌張。

    所以，我得走了。

    原本我打算和你見過麵再走的。後來又覺得，我要是見了你，肯定會沒出息地改了念頭。

    還好，你那天和我的視頻通話，我已經錄了像保存起來了。以後看到錄像，就跟看到你是一樣的。

    所以抱歉，這次是我爽約了。

    我現在想向你坦白一件事。徐叔叔之所以會主去紀委監委投案自首，是因為我拿著從你電腦裏獲取的機文件去說服他，希他能用這樣的方式徹底扳倒黃楹，讓你永遠擺黃家的牽製。

    對不起…我明明什麽籌碼都沒有，隻能去利用別人，利用徐叔叔對你的父，迫他以新能集團、甚至他自己作為代價來扳倒黃家，實現我為你討回公道的願。

    可當我在新聞上看到徐叔叔真的去投案了，我忽然覺得，為了讓黃楹到懲罰而連累了整個徐家，這樣的結果真的是你願意看到的嗎……或許到頭來，隻是我的一廂願罷了。

    我太衝了，一心隻想著為你討回公道。可到了最後，我還是沒能做到讓黃楹主撤訴，即使警方為你洗刷了嫌疑，卻還是沒能幫你挽回名譽。

    隻要我在你邊一天，外界對你的誤解就會越來越深。

    那天徐叔叔說，我敢做出如此不計後果的大事，他很害怕我繼續留在你邊，會為你生活中一個不穩定的變數。

    站在父親的角度想，他說得很對。我的確經曆太，眼界太淺。比起你放下一切與我相依為命過活，他更希你能夠把握住現有的一切，安穩一生。

    經過這件事之後，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覺得自己是如此弱小、沒有力量。

    從小到大我都生活在父親和你的蔭庇之下，不曾經曆過風浪。這樣的我，好像還沒有與你共度一生的底氣。

    但是，這依舊是我最大的心願，一直都是。

    你和父親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父親為了讓我勇敢獨立，讓我即便沒有，也要好好活著。

    但我覺得你和他很不一樣。你教會我，人有了的滋養，才會活過來。

    不知道你這段時間是不是過得很煎熬。不過，那天在視頻裏見到你的樣子，我就知道你堅持下來了。你真的很厲害，明明是那麽溫的人，心卻那麽有力量。

    我會帶著你教會我的一切，帶著你的這份，認真驗我之前不曾過的真正的人生。

    無論在何，我的心永遠屬於你。

    我永遠你。

    ……

    自窗外傾瀉而，映著紙上清雋的字跡，油墨已幹。

    一涼風吹落他手中的信紙，悠悠飄落在地，留下沉重的回音。

    徐孟洲的呼吸瞬間凝固，仿佛被突如其來的巨浪卷深淵。

    他下意識找手機撥通的電話。可電話提示音是空號，微信號也注銷了。

    他踉蹌著飛奔下樓。跑到小區，雙手撐在膝蓋上息著，抬頭凝視馬路上湍急的車流，卻不知從何找起。

    能去哪兒？本無家可歸。

    他立即去了林惟賢的墓地，墓碑前著三柱已經燃盡的香，涼的煙灰落滿一地。

    接著又去了他們新買的那套房子。新房已經裝修好，裏麵卻空空如也。

    徐孟洲隻好馬不停蹄地去找姚晴。開車途中，姚晴正好給他來電。

    到達星源小區見到姚晴的時候，明顯哭過了。轉回房間，從裏麵拿出一封信給徐孟洲看。

    姚晴的眼睛腫了很多，聲音還帶著泣，“雨山給我留下一封信就走了，然後給我轉了十萬塊錢。說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謝意，還說，會想念在我們學校裏互相陪伴的時……”

    “我想給把錢轉回去，可已經把我的所有銀行帳戶都拉進黑名單了，我轉不過去！”

    姚晴泣起來，豆大的淚水從臉頰滾落，拿出手機劃到銀行APP界麵遞給徐孟洲看。

    “雨山哪裏來的這麽多錢？把錢給我了自己怎麽辦呢？”

    徐孟洲心下一沉，忽然拿出自己的手機，半小時之前，他同樣收到了十萬元的轉賬短信。

    加起來，一共二十萬。

    “…這是林教授留給的錢。”

    林雨山對他說過，自己有一個賬戶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的，裏麵放的是林惟賢多年積攢下來的二十萬元，這是父親留給兒的唯一產。

    現在把這些錢留給了兩個最重要的人。

    姚晴大哭起來：“把錢都給我們了，房子也沒了，一個人以後要怎麽辦呢！”

    徐孟洲眼神一：“房子沒了…什麽意思？”

    “沒告訴你嗎？”姚晴抹了把臉，泣道：“為了讓你前妻主撤訴，把林教授留給的那套老房子送給黃楹了。”

    徐孟洲心中陡然湧起一陣酸楚。

    真傻……

    可才二十歲，什麽都沒有。

    能拿出來的，已經是自己最重要的東西了。

    “還有辛智的事也是舉報的。聽說辛智在被捕之前殺了室友然後自殺，的狀態就一天比一天差……的病還沒好，經曆了這麽多，我猜會不會已經不想留在靖州了。”姚晴擔憂道。

    “徐老師你別著急，雨山在信裏說會努力生活的，以後有機會會聯係我。隻要我們不放棄繼續找，說不定哪天想開了，就會回來了！”

    他不願相信真的離開了，也放心不下的安全，最後和姚晴一起去了派出所，想查林雨山的行蹤。

    但警方表示，年人失蹤需超過24小時，且失蹤者的直係親屬才能到派出所報案。

    那天晚上，徐孟洲一夜未眠。

    思來想去，他覺得林雨山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廣州。畢竟那裏有生活過的痕跡。

    他利用自己在廣州的人脈，在各路上投放了大量尋人啟事，靖州也是如此。

    整整一個月過去了，依舊杳無音信。

    徐孟洲隻能一邊尋人，一邊為父親善後。新能集團雖然破產重組了，可依舊留下許多問題需要他親自解決。

    徐孟洲原本計劃從學校離職後就馬上職省地質院的，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耽擱了下來。

    本以為那邊的領導會因為徐家的醜聞而拒絕他。沒想到那邊不僅讓他正常職，還告訴他可以讓他將家裏的事好好安排妥當後，再來辦理職手續。

    徐孟洲知道，是恩師王培元在為他大力作保。

    任憑外界風言風語不停，相信他的人始終都對他不離不棄。

    兩個月後，姚晴收到了一張來自陌生寄件人的明信片。

    即便查不到明信片的寄件地址，對方也未署名，可通過字跡就能看出是林雨山寄給的。

    當徐孟洲親眼看到的字跡，以及那些悉的遣詞造句時，他繃了兩個月的心弦，終於得以放鬆一些。

    此後的每個月月初，姚晴都會雷打不地收到一張明信片。

    林雨山雖隻字不提自己的近況，姚晴卻從字裏行間出，的生活狀態似乎正在變得越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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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張明信片徐孟洲都看了。每次看的時候他都會抱有期待，期待會提起自己，可是並沒有。

    還真是沒良心……

    深夜裏，徐孟洲偶爾會開著床頭燈靜靜坐在床上看著這些明信片，無奈地笑笑。

    幸而有這些明信片支撐著徐孟洲，讓他可以安心地留在這裏，將他未盡的責任盡完。

    等所有的事理完，徐父已經在監獄服刑半年了。

    監獄那邊安排了固定的時間可以讓親屬探。這半年以來，徐孟洲覺得父親的脾氣似乎溫和了許多，和自己相起來，也不似從前那般針鋒相對了。

    徐孟洲職了省地質院，工作都還順利。院裏最近有一個需要常駐偏遠地區的項目，可組裏大多都是在靖州本地拖家帶口的大老爺們兒，隻有徐孟洲一個還單著，力便給到了他上。

    那裏的確太偏遠了，他還在考慮中。

    似乎一切都在慢慢走正軌，往好的方向發展。

    靖州一中因為教師侵案，聲譽大損傷，對徐孟洲的態度也是一落千丈。

    那張代表著他教師生涯圓滿結束的榮譽證書，在他去回去辦理檔案調手續的時候，被學校強行收回了。

    調檔手續辦完的那天，隻有地理教研組的三人不顧眾人的目，將徐孟洲送出了校門。

    他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曾經耗費自己六年心的地方。

    用心耕耘了，就一定能開花結果。

    最近陸堃和徐孟洲聊天時，總是談起陳詩懷對他的態度似乎漸漸變淡了。

    他雖沒辦法對陸堃的提出什麽實質建議，不過，他還是很期待親眼見到好兄弟買房結婚，安定下來的那天。

    姚晴由於工作能力還不錯，已經在MT信息順利轉正。星源小區的房子正好到期了，這周得退租搬到MT的員工宿舍裏去。

    徐孟洲有些意外地接到了姚晴的電話，讓他到星源小區來一趟。

    姚晴跟著貨拉拉離開之前，從車尾的紙箱裏小心地拿出一個紙盒子給徐孟洲。

    “這是我收拾房間的時候發現的，應該是雨山不小心留下來的東西。”說。

    “看樣子好像是個石頭擺件。我不認得這是什麽石頭，也不清楚是什麽時候帶回來的，就覺得還好看的，嘿嘿……”姚晴笑了笑。

    “既然是的東西，我就將它還給你吧。”

    徐孟洲打開紙盒，確實是一個小擺件。

    玻璃罩，藍綠晶與明的煙灰晶共生在一巖柱上，在下璀璨奪目。

    憑借多年的專業知識，徐孟洲立刻認出這是天河石與煙晶的共生礦，產量稀，非常珍貴。

    這種礦隻有在一個固定的地方才會出產……

    巨大的欣喜將他瞬間淹沒。

    “徐老師！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幹嘛去啊？”

    姚晴皺著眉，不解地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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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這個月為止，林雨山作為勘查隊員加有701隊已經兩年了。

    真的很慶幸，自己堅持了為一名勘探隊員的初心。

    剛來的時候不出所料，隊裏幾乎全是男人。

    好在上天保佑，隊裏有一個同胞和作伴。否則還真分不清自己現在是在工作崗位，還是在靖州大學的校園。

    隊裏的男人們年紀偏大，都有老婆孩子。野外條件艱苦，風大雨大，男人們都很默契地優先將裝備讓給隊裏的兩個孩子，這兩年，林雨山了隊員們很多照顧。

    偶爾不出外業的時候，會留在駐點做文書工作，順便幫著其他隊員照看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長了幾歲的緣故，最近越看小孩兒越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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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種友善的環境裏，和毫無城府的隊員們嘻嘻哈哈，覺得自己越來越開朗了。

    是真的開朗。

    從前那些灰暗的日子，都快想不起來了。

    隻是每天都穿著工裝，背著工箱，在山裏風吹日曬的，的皮比從前曬得黑了些。

    由於出外業需要良好的力才能跟上進度，也一點兒都不忌諱吃吃喝喝。

    隊裏姐妹小何看到擼起袖子幹飯的樣子，忍不住好笑。

    “雨山，我都快不記得你剛來的時候的樣子了。你那時候又白又瘦，我們都以為你做不了活兒，現在結實了可不止十五斤吧！”

    “十五斤才多重啊！吃得多才好呢，吃得多才有力氣工作！”林雨山瞇眼笑著，衝揚了揚下。

    小何繼續說：“誒對了！最近好像有個外省的勘察隊要來我們這兒做項目，他們的駐點就在我們附近。聽說裏麵有好幾個年輕小帥哥！那個帶隊的負責人更帥！可惜我沒見過，不過我們隊長見過！”

    “啊？怎麽了？”

    “下周末他們要和我們隊做工作流，隊長說之前對他們印象很好，想帶我們去，把我們介紹給那些未婚的小帥哥！”小何激得手肘撞了撞林雨山。

    “我不大想去…”林雨山啃了一口卷餅，意興闌珊。

    小何瞇著眼睛盯著看了一會兒，湊近耳邊神兮兮地說：“其實你已經結婚了吧……”

    “啊？誰說的？我沒結婚啊！”林雨山驚訝，不知道小何哪兒聽來的話說結婚了。

    小何信心滿滿地說出的推論：“騙人！我之前偶然從你的錢包裏發現一張你和一個男人的紅底證件照！是合照哦！那明明就是結婚登記用的！”

    林雨山怔愣了一下。

    不過沒過多久，隻是對著小何賤兮兮地笑了笑，做了個“噓”的手勢糊弄過去，繼續吃的卷餅。

    後來那場工作流會，林雨山沒去，對什麽帥哥都提不起興趣。

    因為從十五歲那年起，的心早已被一個人填得滿滿當當。

    701隊所在的駐點位於一個偏僻的小鎮裏，這裏的孩子大多是留守兒，無法接良好的教育。最近政府設立的希小學已經建立起來，林雨山主報了名，申請為學校的首批誌願者教師。

    今天是去希小學辦理誌願者職手續的日子。

    林雨山換了一常服，簡單的T恤配上牛仔，高馬尾束在腦後。

    校長著一口不練的漢語，笑瞇瞇地說：“我們學校前不久剛來了一位誌願者老師呢！真是巧哇！你來了正好能幫他分擔一點兒課，他一個人得帶好多孩子，可累了！”

    林雨山微笑著點點頭。

    “走吧！我帶你去教室那邊轉轉，這會兒孩子們剛開始上課呢！”

    校長帶著林雨山離開辦公室，沿著走廊走到盡頭，是一間新裝修不久，略顯簡陋的教室。

    林雨山站在門口聽，視線過玻璃窗，約可以看到教室裏的孩子們。

    孩子們個個都圍著紅領巾，小手乖乖擺在課桌上安靜地聽老師講課。

    “在我們周圍的空氣中，存在著很多我們看不見的水蒸氣。當大量的水蒸氣聚集在一起時，就會形雲。”

    的心跳忽然了一拍。

    “雲朵本並不會掉下來，但當某些特殊的質出現時，雲朵中的水蒸氣就會掉落在地麵，形我們看到的雨。”

    周圍靜默了。閉上眼，隻聽得見那個人的聲音，和自己的淺淺的心跳。

    在自己的時空裏，經曆了數個漫長的世紀。

    林雨山毫不猶豫地，推開了教室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