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并非另一個忠祥伯府。
雖說時日尚淺,難以定斷,但就似強將手下無弱兵,善主之下惡奴,什麼樣的將軍會帶出什麼樣的兵,主人的態度與修養會影響,甚至決定著,仆從們的舉止。雖不能一概而論,卻亦相差無幾。
國公府,自上而下,客氣有禮,到底家風如何,自眾人溫和之神態,待人之禮數,已可窺見端倪。僅憑這一點,已遠勝忠祥伯府。
明朗向安嬤嬤懷中靠。任何人的立場,應都知留下方是明智之舉。
可是,想留下便能留下嗎?
明朗想起容翡那漠然的眼神,雖無厭惡,卻亦無半點溫度。尚未有察人心的世故,卻總是會一點察言觀的,覺得到,容翡似不喜歡。
安嬤嬤道:“一般來說,沖喜事,留下沖喜娘子,一則為表謝意,二則為再借娘子運道,長期陪護,助病人完全康復,以防病反復。容公子病勢嚴重,好不容易醒來,按道理,留下你方更有益。”
明朗輕聲道:“可他好像不喜歡我。”
安嬤嬤搖搖頭:“倒未必是不喜歡你,怕是不喜歡沖喜這種事罷。”
明朗打了個呵欠,不明所以。
“不過這事是容夫人的主意,就算他不喜,若容夫人堅持,恐怕他也不能拂了母親面。”安嬤嬤道:“我看那容夫人貌似倒蠻喜歡你的。”
明朗又打了個呵欠,眼皮沉重,喃喃道:“容夫人是個好人。”
這夜驚嚇加折騰,已困倦的不行。
安嬤嬤看見,便道:“罷了罷了,先睡吧,你也累壞了。哎,但看天意吧。”
噼里啪啦的風雨聲敲打門扉,明朗在安嬤嬤懷中,沉沉睡。
晨熹微,風雨漸歇,雨滴自青瓦上滾落,晶瑩剔,如斷線的珠子,這黎明前的寧靜忽被打破,急促的拍門聲響起。
“誰呀?”
安嬤嬤被驚醒,忙披了外,匆匆去開門,門外站著一侍,滿臉焦急,道:“擾您清夢了。嬤嬤,勞煩您一朗姑娘,夫人讓過去。”
“……出什麼事了?”安嬤嬤心驚跳,若不是大事,必不會這個時候上門來。
“公子不好了!夫人讓朗姑娘趕過去。”
“什麼……容公子不好了?剛不是還好好的嗎?”安嬤嬤大驚。
“半個時辰前,公子忽然嘔吐不止,復又昏睡,如何,奴婢也不知。”侍急道:“哎,嬤嬤,趕的吧,先過去,耽擱不得。”
“好好好。”
明朗已被吵醒,從床上坐起,著眼睛,睡意朦朧,那侍進來幫忙一起給明朗穿戴后,急急出門。
大雨襲過,積雪化水,地上泥濘一片,樹下石上偶有一團殘雪,滴水冰。路太,安嬤嬤抱著明朗小心行走,口中白氣呵團。
明朗迷迷糊糊,被寒氣一凍,清醒過來,前面步履急促的侍背影,又看看安嬤嬤。
安嬤嬤搖搖頭,示意別問。然則安嬤嬤自己心頭卻在不停嘀咕,越想越驚疑。回想起幾個時辰前的容翡,分明醒來,雖看著有幾分虛弱,卻談吐清楚,眼神清明……怎的這麼一會兒,忽然又不好了?
安嬤嬤忽然想起一事,登時一震。
莫非,這是回返照?
安嬤嬤越想越心驚,此此景,唯有這種解釋說得通。收的雙臂箍的明朗發痛,明朗不安的抬頭,小聲喚:“嬤嬤?”
安嬤嬤以形噓了一下,在明朗耳邊,低聲道:“容公子怕是回返照,真的不行了。姑娘去后,務必警醒些,時時注意公子鼻息,若沒了靜,立刻出來,萬萬不能留在房里。”
若容翡死掉,便是生魂,明朗若不察,還傻傻陪在一側,豈不瘆人?
明朗似懂非懂點點頭。
聽竹軒外,方丈領著一眾和尚,正站在漉漉的院里雙手合十,誦念經文。容夫人等立于門外,俱滿面焦,雀無聲,引頸向房。
明朗到來時,正逢胡醫正從房中出來,寒冬臘月,他額上卻沁出汗珠,低聲朝容夫人道:“……請借一步說話。”
容夫人面部繃,竭力強撐著,聽見這話,險些暈了過去,林嬤嬤忙扶住,正要說話時,一眼看見明朗,勉力穩了穩心神,招手明朗過去。
明朗乖乖在容夫人面前站定,仰頭看。
容夫人雙眼紅腫,神愈發憔悴,帶著幾分絕,語氣卻依舊和,低聲對明朗道:“好孩子,再拜托你一回。”
此刻形,不容耽擱,言畢,便示意人送明朗進去。明朗回頭看了安嬤嬤一眼,安嬤嬤目一閃,提醒勿忘來時路上的囑托。
房門閉合,腳步聲,人聲,片刻消失。
明朗再次回到這間病房,兩日之,此房中所發生之事可謂跌宕起伏,先是昏睡多日之人忽然蘇醒,又再次不省人事,明朗心境雖不如容夫人等那般大起大落,備折磨,卻亦有所改變。
從害怕到自在,此刻又重回害怕。
但一開始的懼意是因著陌生的環境,眼下,卻是因為那人。
明朗磨磨蹭蹭到桌邊坐下,撐著下,呆呆注視著那床榻之。猶如前日第一次見時,他躺在那里,悄無聲息,一不,床帳出一個修長而模糊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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