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夏鳶蝶從學生時代就是最擅長學習的，只要想集中注意力，兩組打個飛狗跳也能看得進資料。

丁問還爲此誇過，說就是爲了同傳這碗飯生的。

事實上認識的人都這樣說。

沒人相信，高二前英語還很及格罷了。

夏鳶蝶下意識地看了眼手腕上的紅帶腕錶，正要落回到資料書裡，眼角餘就掃過道鬼祟影。

“做賊麼。”

“啊?不是，”被組長髮現，孔琦睿乾脆出腦袋，“夏組長，丁總有沒有跟您過，這個項目是不是分給我們—組啊?“

夏鳶蝶莫名其妙瞥他:“是什麼讓你覺得丁總會單獨給我，還要‘’?“

孔琦睿卡殼。

他還是沒膽當面聊他們組長和丁問總的八卦的。

“項目怎麼分配是管理層的事,”夏鳶蝶落回視線，“你們要是嫌手頭工作太，我可以給你再分配兩個。”

"別別別——“

孔琦睿連滾帶爬地跑了。

夏鳶蝶沒在這件事上多費心思——丁問倚仗才能和業口碑，也有識人之能，且那次會議的repo部分，一組和二組之間高下立見，相信只要不出什麼變故，那這個項目應當是一組的。

然後，變故就來了。

下午剛上班，夏鳶蝶接到丁問辦公室的電話，喊也過去—趟。

將手裡那本翻閱過半滿是各筆記和便利的資料書合上，做好標記，夏鳶蝶就起走向丁問辦公室。

臨到門外，正遇上姜杉出來。

和二組組員確實是一脈相承的趾高氣昂，小人得志似的模樣。

夏鳶蝶眼神微微一晃。

“喲，這不是咱們同傳圈第一人嗎?”姜杉笑著上前，“怎麼看著有點憔悴啊?上週酒局折戟，沒討著Helena三位老總的歡心，失意了啊?沒事，有你姜哥在，這次不還是把項目拿下了嗎?“

夏鳶蝶昨晚看客戶資料看得太晚，這會兒頭都有點疼。

“姜組長有這個磨皮子的時間，不如多練練你的口譯。我們公司也能丟回人，您說是吧?“

“你——什麼丟人?你怎麼跟前輩說話呢?“

夏鳶蝶懶得理他了，直接肩過去，敲門，進了丁問的辦公室裡。

丁問顯然也聽到姜杉在門外和夏鳶蝶的靜。

他苦笑著起:“姜組長今天特意來找我，說他二舅家的侄子是Helena的一位專業部門總，還說他週末專門去跟對方吃過了飯。”

夏鳶蝶聽得明白:“言外之意，這是他私人關係欽定的?“

"Helena科技那邊，我確實沒有什麼，這次能得遊總青睞，竟然還專程繞路來我們公司裡實地看了—趟，我也很意外。”

丁問略作沉，“這裡面似乎是有點什麼。”

夏鳶蝶垂下睫。

並不想刻意瞞丁問，只是和遊烈的前事太多，難以言及，何況也並不能確定，遊烈是因爲的緣故纔有此一行。

興許真是姜杉搭橋也未可知，不想自作多。

“學長既然不能確定，也不用爲難，”夏鳶蝶笑了下，“我手頭正有恆興建築的重要項目在備，他們也是我們公司的老客戶，不好怠慢，Helena那邊就給姜組長負責吧，我這邊也好全心準備。"

丁問聽得極了:“小夏，你這，弄得我都覺得對不起你和你們組了——你放心吧，這次Helena的項目，就算是二組來主做，你們組的提也不了。以後要真能跟Helena有長期翻譯項目的合作，按照他們國際區域涉足之廣，長線上—定以你們組爲主......"

夏鳶蝶笑著截住:“學長，等對方確定穩定合作以後我們再談。”

“也是，”丁問有點不好意思，“我剛剛是不是得算給你畫餅了?“

夏鳶蝶笑著揭過。

等出了丁問辦公室，關上門，夏鳶蝶神間緒淡去。擡手，在心口輕覆了下。

——連自己都無法確定，Helena的項目不親手做，避過了和遊烈的集，到底是失落還是慶幸?

夏鳶蝶原本以爲，這件事到此就算告—段落了。

意外總是不期而至。

週三上午九點，慣常是公司例會。

接下來這個月的公司重點項目顯然都會圍繞Helena科技的峰會相關進行，今天的例會也是宣定項目負責人的時候。

還沒開會，姜杉和他的二組組員就已經顯出些勝券在握的得意相了。

這把—組組員們氣得不輕。

夏鳶蝶倒是淡定。

例會前，換了不知道第幾本的建築專業書像塊大磚頭似的放在手邊，趁丁問在外面接電話，會議室裡只有閒聊，還在翻著專業書做著翻譯材料的筆記。

“可惜了啊，”幾次得意都沒招到夏鳶蝶半點回應，姜杉已經忍不住怪氣起來了，“夏組長，不要總是提前準備得那麼認真嘛。不然你看，像上個月似的，加班加點去翻Helena科技的公司公開資料，不還是竹籃打水—場空——白準備了嗎?“

夏鳶蝶淡然接話:“我不像姜組長，酒量淺，人際關係上省下的工夫，只好用在專業上了。"

姜杉讓紮了個釘，皮笑不笑地:“搞專業可沒用，夏組長還是年輕啊。”

“世上要全是您這樣的老人，”夏鳶蝶終於擡眼，托腮輕笑，“那豈不是完蛋了?“

“嘿你怎麼說——“

姜杉—拍桌子，差點站起來。

丁問恰在此時推門進來，將會議室裡項目組的這點風波了下去。

在兩組組員截然相反的緒狀態下，丁問走到會議長桌的主位，他停頓了下，眉頭有些蹙結。

夏鳶蝶原本只是分心掃了眼，卻不由停下了手。

看丁問這個反應，似乎出了點什麼變故。

不等夏鳶蝶細想可能的原因，就見丁問將手機擱在了桌上，然後他以手撐桌，略微嚴肅地傾:"Helena科技這次的航天材料專題研討會，全程的筆譯及口譯部分，全數由——“

他一頓，擡手，示意向右手邊。

"—組組長，夏鳶蝶帶隊負責。”

會議室裡—瞬死寂。

數秒後，會議桌兩邊盡數變了臉——

“耶!“

—組是由喪氣轉又驚又喜，組長除外。二組是全員石化。

在一組歡呼出聲後，回過神的姜杉終於憤怒地拍案而起:“憑什麼!丁總，您就算要偏袒您的人，也不能做得如此過分、甚至枉顧客戶需求和決策吧!?“

丁問原本是想安二組的，結果劈頭被扣了一頂大帽子，連帶著整個會議室的氣氛都陡然尷尬下來。

—組組員都在訕訕地瞄夏鳶蝶和丁問。

夏鳶蝶從失神裡轉回，不由地氣笑了，扶額輕哂:“姜組長，酒可以喝，大不了我幫您安排後事，但話不能說。”

姜杉儼然氣得失了理智，扭頭就朝夏鳶蝶開火:“我說的有什麼錯嗎?!週一已經定好了項目是我們—組的，要不是你給丁總吹風，怎麼可能到了週三忽然改弦易轍?!“

夏鳶蝶也冷了神。

本來就不是什麼菩薩心腸普度衆生的忍，不過是懶得和姜杉計較、更不想傷及自和團隊利益，這才—再忍他。

但有些東西永遠只會蹬鼻子上臉。

“我週一就說過了，高層決議與項目組無關，我聽從安排，願意接。”夏鳶蝶將面前那部能砸暈人的建築專業書往桌上—擱，砸得桌板“砰”的一聲。

向後仰在椅，冷眼睦向姜杉。

“我倒是奇怪，姜組長到底哪來的火氣和自信?貴組連之前一個月準備時間後，拿出的報告都堪稱蹩腳倉促，還是覺得，靠幾頓飯幾頓酒就能做好航天專業的翻譯項目?“

姜杉氣虛但梗著脖子:“我們組如何安排工作節奏，用不著一組長上心!”

“如果不是你輒丟整個項目組的臉，你看我在意你死活麼?“

“我什麼時候———”

“上回和北城泰岸律所合作，英合同法中的consideration(對價）作爲重要且基礎概念之一，姜組長竟然能直譯考慮——我很難想象，您在專業準備方面有多傲慢且敷衍才能犯如此低級的錯誤——你知道這件事讓我們公司在整個北城律所圈都揚了一把名嗎?“

“你......你拿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翻賬，誰還沒有口譯犯錯的時候了!我——”

“好了!"

丁問也拍了桌子，這位小老闆難得鐵青了臉:“姜組長，你不要再無理取鬧了!“

不等姜杉再說，他沉聲:“這是客戶那邊的通知，這次翻譯項目，必須是一組組長帶隊。"

“不可能!“

姜杉腦門上青筋都綻起來了:“是什麼人通知的?“

丁問面無表看他:“Helena科技CTO(首席技）的技特助，從西省研發中心專門打來的電話!你要不要打回去問問啊?“

姜杉氣急敗壞:“Helena科技什麼時候設CTO了，他們首席技是誰!?“

會議室驀地死寂。

連二組組員都眼神詭異地看向他們組長，一組衆人來的視線更是彷彿在看一個白癡智障。

姜杉心裡忽然劃過去點什麼，但他之前認爲這項拿下的可能不大，沒怎麼認真準備過Helena科技的公司組織架構之類的資料。

就在此時，旁邊組員拽了拽他袖子。

“組長，”對方小聲，“Helena科技，是由他們執行總，兼任首席技。所以他們的CTO就是.……遊烈。”

姜杉呆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