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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門好細腰》 第599章 大結局(終章)

這些日子,兩軍的戰線拉得很長,從淮水一線,到安渡郡府。

溫行溯數年如一日,研究裴獗的打法、陣法,擺軍布陣,為這一戰做足了準備。

天上的圓月,也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場驚心魄的廝殺。

萬軍齊呼。

萬馬齊鳴。

火把的濃煙仿佛要把天空照亮。

長矛、刀槍,吶喊、瘋狂。真正的戰場上,將士是麻木的,像被洪流裹挾的螞蟻,卷在山呼海嘯的旗幟中間,在戰鼓的激越下,隨著主將的方向,群結隊……

“殺!殺啊……”

喊聲震耳聾。

箭矢飛,戰馬嘶鳴,烽火狼煙里,一個個方陣如同漫天涌的蝗蟲……

奔跑、沖鋒,死亡。

安渡軍的旗幟率先倒下……

重步兵的陣形了,盾兵抵擋

不住一波波的沖擊,弓弩的箭矢快要用完了……

而大雍軍的增援,源源不斷……

就連閉了九個月的新京城門,也打開了。

新京城的守兵,殺了出來,與裴獗的大軍遙相呼應。

申屠炯一馬當先,抹一把臉上的鮮,狂奔到溫行溯的面前。

“大王,撤吧,放棄安渡!”

他們有十幾萬大軍,尋一個防守薄弱的城池,先駐扎下來,再圖后計。

申屠炯和楊圻都這麼想。

“結好的方陣被擊穿,不撤不行……”

他們也很了解裴獗。

甚至知道擊潰他的每一個打法。

一旦陣列變形崩潰,北雍軍的騎兵就會穿,把他們分割開,逐一殲滅……

“大王,走吧。”申屠炯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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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守不住了。”楊圻也很焦急。

溫行溯沒有,慢慢地,聽著悶雷一般的馬蹄聲,淡淡地道:

“告訴裴獗,我愿和談。”

申屠炯一怔,和楊圻對視一眼。

早就該談了,手上握著籌碼不用,卻一拖再拖,等到這時……

大石頭仿若落地。

又有一弦繃了起來。

-

安渡城南門。

敖七帶著小瑞寶,立在城頭看著下方。

瑞寶瞪大雙眼,在人群里尋找爹娘……

線太暗了。

距離太遠了。

新京的護城河也太寬了。

他看不清楚,兩只腳踮了又踮。

“敖將軍,父皇會贏嗎?”

“會。”敖七告訴,語氣溫和

三個月前,他當爹了。

做了爹,再牽瑞寶的手,覺和以前大不一樣。

“陛下要站得遠些。”

“我不怕。”瑞寶著他,目灼灼的,聲音放低,朝敖七眨了個眼,“阿母說,大哥會護著我,有大哥在,什麼都不用怕。”

敖七一怔。

低頭看著瑞寶清澈的眼眸里,那全然的信任,心里突然泛起一陣寒涼。

幸好,他不是溫行溯,沒有固執地奔向那條不歸路。

他握住瑞寶的小手,微微一笑。

“是,臣會保護陛下。”

瑞寶朝他招招手,待敖七彎下腰來,瑞寶在他耳朵說,“以后我讓大哥當大,最大的!”

敖七抬頭:……

-

溫行溯所謂的和談,是讓裴獗單槍匹馬地過去。

一個人,一匹馬,不帶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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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與送死何異?

紀佑第一個不同意,“那狗賊憋了一肚子壞水,陛下萬莫上當。”

其他人也出聲阻止。

熊熊燃燒的烽火,將天空照得亮。

馬背上的裴獗,平靜地解下腰上的重械,丟了出去。

“朕去。”

“陛下!”

眾人齊呼,聲音哽咽。

紀佑更是氣到極致,握刀的手骨啪啪作響。

他破口大罵,拍馬就要沖上去,找溫行溯決一死戰。

左仲手,將他攔住。

他搖了搖頭,“陛下自有決斷。”

聲音沉重地敲在眾人的心上。

其實他們都知道,阻止不了的。

溫行溯有恃無恐,是因為娘娘在他手上。

有娘娘在,陛下就一定會去。

裴獗走得很快。

千上萬的士兵從中分開,為他讓出一條路。

屏氣凝神,天地俱靜。

溫行溯的低笑聲,也就格外清楚。

“你知道我要什麼條件嗎?問都不問,就敢過來?”

裴獗腳步頓了一下,“你要什麼,都給你。”

溫行溯問:“我要你的命呢?”

裴獗:“也給。”

沒有遲疑,眼神堅毅。

他就靜靜地站在那里,在人群中間,仿佛被萬千的士兵簇擁著。

他也瘦了。

一如溫行溯懷里的馮蘊。

消瘦的臉頰被火把的映照著,憔悴、疲憊,黑眸卻亮得刺眼。

四目相對。

隔著不太遠的距離,仿佛要看穿對方的心思。

他們曾經共過患難,在戰場上,背靠背過外敵,也為對方擋過刀槍……

有些話不必多說,就在肺腑。

馮蘊不止一次說過,溫行溯是的家人,是最信任的人。

為溫行溯,是向納的。

甚至會把裴獗都排斥在外。

溫行溯突然笑了,苦笑。

他知道,裴獗從來都知道他對馮蘊的愫,但一言不發,仍然許他高位,予以重兵,放權、放心……

從破虜將軍、龍驤將軍,到都督中外諸軍事。

從北雍軍、南雍軍,到東雍軍……

是裴獗一步步喂大了他的野心。

讓他為大雍朝堂上,唯一可以與他抗衡的力量。

溫行溯慢慢低頭,看著懷里仍然昏迷不醒的子,聲音低沉沙啞,仿佛不是說的生死,而是什麼醉人的話。

“很好,那就要你的命吧。”

他將手扣在馮蘊的腰上,冷冷地看著裴獗,“用你的武,自刎當前。”

寒風呼嘯,掠過他頭盔上的紅纓。

裴獗著他,目穿冬夜里的霧靄,冷冽而視。

“不見蘊娘安全,我豈能如你所愿?”

溫行溯一笑:“看來你對分,也不過爾爾。”

裴獗:“我要見到平安。”

溫行溯:“看到你的尸就會平安。”

裴獗默默看著他,想了片刻。

“你要的無非是江山,我給你。”

溫行溯低低一笑。

溫和的,悉的表

“你本不知道我要的什麼……”

裴獗:“那不重要。”

一個人無論做什麼,都須得付出代價。只要出手,即使有了變數,與預想的結果不一樣,也只能被攪裹其中,如墜洪流,不是想,就能得了的……

他看一眼馮蘊,“我即刻下旨禪位,圣旨一下,你就放人。”

“不。得位無須圣旨。”

溫行溯將馮蘊抱得更了一些。

“我要你死,死在陣前,死在面前。”

裴獗抬高辟雍劍,指著他,冷冷的劍在火發寒。

“你發誓。”

溫行溯:“好,我發誓。若裴獗自刎陣前,我必放馮蘊歸京,令母子團聚,且此生不犯大雍分毫。如違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裴獗迎上他的視線,“好。”

他抬高手臂,劍一點一點地出來……

作很慢。

慢得仿佛在拉扯人心。

錚!辟雍劍出鞘,寒閃閃。

眾人眼睜睜看著裴獗挽個劍花,劍一揚……

“陛下!”萬軍悲呼。

噗!

一把匕首溫行溯的口。

沒有半分遲疑,堅決,果斷,無聲無息。

裴獗看著溫行溯驟然變的臉,連一猶豫都沒有,拍馬揚劍,直疾而上。

“沖!”

“殺啊!”

將士山呼海嘯,奔騰如水一般。

冷風刺面,火仿佛變了昏黃的金點點。

溫行溯的晃了晃,在馬上搖搖墜。

在墜馬的瞬間,他胳膊在馮蘊的腰間托了一下。

習慣的,免摔倒。

馮蘊沒有彈,手上握的匕首,是裴獗所贈的翦水……

削鐵如泥。

輕盈。

匕首在上藏了許久,從未有一刻離

其實有過很多機會,可以將它捅溫行溯的膛。

沒有那麼做。

一是不能全而退。

二是沒有決心……

直到看見裴獗的辟雍劍揚起,就要濺當場。

拔刀義無反顧。

“母后!”

瑞寶的呼喚從遙遠的城樓上傳來。

“母后,我來救你。”

馮蘊依稀聽見兒子的聲音,抬眼卻看不見。

很累了,又乏又累,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拉扯著,也往下倒。

一只胳膊橫了過來,將攬到踏雪的馬頭。

裴獗把刀從的手上奪過去,低低道:“好蘊娘,苦了。”

馮蘊著他的膛,綿綿靠著,彈不了半分。

那麼久不見,本該激萬分。

不起來。

沒有因為方才兩個人在千鈞一發中的默契而興

也沒有因為溫行溯的敗北而雀躍。

慢慢抱住他的腰,“我好難啊,裴獗。”

裴獗摟,“我知道。”

親手殺了溫行溯……

沒有比這更讓的了。

裴獗慢慢將手蓋在的眼睛上,將人擁懷里,策馬離開。

不敢讓看到兵中,馬蹄踩在溫行溯上的樣子。

“看瑞寶去吧。”

馮蘊沒有說話,抱住他,無聲無息。

王敗寇,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

璟寧八年這場戰爭,以一個令人始料未及的方式結束了。

那場仗,尸橫遍野。

當溫行溯的尸從尸堆里翻找出來時,人們發現,他上最致命的傷,不是馮蘊捅的那一刀,而是混中的馬匹踩踏所致。

縱橫天下的一代儒將。

死在了軍中。

死前,沒有留下一句話。

溫行溯陣亡后,裴獗用了不到五天便全線擊敗了安渡軍十幾萬殘部。

那些天,據當地的百姓說,令人畏懼的慘聲一直回在安渡郡上空,空氣里仿佛都飄著腥味,讓人頭皮發麻。

功,便仁,安渡軍沒有支援,沒有援兵,注定為被歷史拋棄的那一方,為也許連他們自己都說不清楚的野心死殉。

“楊圻戰死。”

“申屠炯被俘,自戕陣前。”

“南雍軍叛將已全伏誅!”

這一戰,沒有真正的贏家。

-

可怕的噩夢終于過去了。

璟年八年臘月初一,大雍軍班師回朝。

大雍皇帝攜皇后登高祭祖,在淮水邊焚香祭旗,再騎馬回安渡。

新京城里,萬人空巷。

安渡城南門滿了前來迎接大軍凱旋的百姓。

烏泱烏泱的人群,跪了一地。

“恭迎陛下!”

“恭迎娘娘……”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戰略局勢,和平再歸,沒有人不為這一刻而歡欣鼓舞,百姓的敬重也發自心。

這是大雍的傳奇,是這一片大地上守護萬家燈火的神。

那些載史冊被后代謳歌的戰績,在這一刻,已然被傳誦了萬遍,萬萬遍……

熱鬧的人群里……

馮蘊站在裴獗的邊,著萬民朝拜,心里好像裂開了一條,有照進來……

突地,聽到一個細微的笑聲。

循聲過去——

淳于焰沒有戴那個令人驚懼的詭異面,整個人慵懶地坐在一輛木制的椅上,旁人都認不出他是云川王,有害郎低低猜測,那是誰家的公子,生得這樣俊。

馮蘊看了裴獗一眼,“他為何在此?怎麼沒死?”

裴獗:“禍害千年。”

淳于焰離得很近,都聽近了,不由嗤的一聲。

“馮十二,一定要找罵嗎?”

姚儒站在淳于焰的邊,扶住木椅的把手,出尷尬的笑。

淳于焰自己是不會尷尬的,他看一眼沉著臉,不得不忍的裴獗,又微笑起來。

“姚大夫,勞煩你扶本王過去,拜見一下陛下和娘娘。”

他是云川王。

自是跟普通百姓不同。

一步步推到裴獗的跟前,因為上有傷,連躬行禮都省了。

但話還是說得十分漂亮。

“陛下得知我救了娘娘一命,念恩,容我在宮中小住……”

他無恥起來著實令人生恨。

裴獗冷冷掃向他,淳于焰笑容更大,捂著膛,愁眉苦臉地一嘆。

“我這傷,只怕一時半會好不了,要多住些時日,真是叨擾陛下和娘娘了。”

裴獗眼睛更黯幾分。

淳于焰道:“志不暢,更是難愈吧,對不對,姚大夫?”

姚儒尷尬地笑了笑,“大王當靜心休養。”

淳于焰目掃過裴獗,又意味深長地盯著馮蘊,“我定會好生靜養的。”

他看馮蘊,眼神不加掩飾。

那一眼看得心跳加快,臉都熱了幾分。

瑞寶迎了上來,察覺到母親的緒,不解地看了看父親。

“阿父,阿母,你們在說什麼?”

裴獗道:“這里有一只討厭的蒼蠅。”

瑞寶到找,“哪里?”

馮蘊扭過他的小子,“別聽你阿父胡說。”

淳于焰道:“對,要聽你義父的話。”

義父?

馮蘊不可思議地看過去,不料,瑞寶卻是認了,朝淳于焰恭敬地行了一個禮。

“義父救我阿娘,落下病,以后瑞寶會像孝敬親爹一樣孝敬你老人家……”

淳于焰得意洋洋,看著裴獗,“乖兒子。”

瑞寶角彎起,又湊近一些,乖巧地對他道:“義父,等我長大了,打江山送給你。”

淳于焰開眼角微微一笑,“打哪里的江山?”

瑞寶道:“南齊,云川……”

淳于焰輕輕一,一口老差點沒濺出來。

“逆子啊。”

還沒長齊呢,就開始想他的地盤?

淳于焰瞪著裴獗,懷疑是他教的。

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的教子不嚴,才會有逆子一肚子壞水。

裴獗云淡風輕摟著馮蘊,走向停在城門的龍輦。

他先扶馮蘊上了馬車,再隨其后坐上去。

不等簾子放下,便在淳于焰嫉妒得發狂的目注視下,低頭頷首,在馮蘊的耳邊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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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夫主請上坐。”

馮蘊:“?”

片刻的迷茫,搞不清男人在想什麼。

“快說。”裴獗盯著

馮蘊沒他那麼稚,形一頓就要走開,被裴獗一把撈了回來。

好笑,微微欠行禮,“夫主,請上坐。”

簾子這才落下。

裴獗滿足地攬住,但不讓坐車廂的墊,而是將置于上,微弱的天里,他袍角輕,深眸含笑。

“妻主,請上坐。”

馮蘊坐在他懷里,瞥他一眼,臉頰眼可見地浮上一層紅潤,若海棠。

“你這麼稚?”

“明明你很喜歡。”

“……”

“蘊娘,我很想。”

“裴妄之!”

-

-

【后記】

冬去冬又來了。

年關又至。

大年的前一天晚上,馮蘊領著夫君和兒子回了一趟花溪,跟長門的親人們一起團了年,便沒有回宮。

躺在自家的床上,做了一個夢。

夢境中,雪花輕盈落地。

有人站在盛放薔薇花的廊下等

幽香陣陣,他一銀甲盡顯儒雅,含笑,仿佛穿越了歲月的溫,靜若青松。

不可置信地看著,慢慢走到他的面前。

又在即將走近時,退步。

“腰腰,別怕。”溫行溯的聲音和清雅,不是他背叛后那樣的冷,聽上去如沐春風。

“我好不容易才有機會來向你告別,你何不聽我說幾句話?”

馮蘊慢慢站定,看著他,不說話。

“腰腰可是怨我?”

“我不懂。”

“你不用懂。”溫行溯道:“總歸我做了一直想做,卻沒有做的事,死也是甘愿的。”

馮蘊淚水盈盈。

打破了命運,讓一切都變了樣。

也是大兄,走出不該走的那一步。

“我是來向你告別的。”溫行溯說,“別恨我。那天就算你不手,就算裴獗不為所率兵殺上來,我也……不會傷害你。”

馮蘊:“是嗎?”

“是。”溫行溯莞爾,“大兄永遠不會傷害腰腰。”

馮蘊:“下輩子,不要再這樣了。”

“好。我記下了。”溫行溯清俊的拔異常,臉上還是帶著笑的,像往昔一樣,朝行了一禮,慢慢轉,“腰腰,我要走了。在那里等我。”

馮蘊過去,是一個子的影。

有些模糊,好像被濃霧籠罩著。

溫行溯走過去,牽了的手,便乖巧地依偎過來,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攬住了的腰,仰頭,二人對視一笑。

馮蘊下意識往前追了幾步,“平原。”

子回過頭來。

那一刻,馮蘊看到了臉上的笑。

的眼淚不知怎麼就滾落下來。

好似在睡夢中,一個人哭。

大手覆上來,蓋住的眼睛,又用帕子拭了拭。

“哭什麼?”

馮蘊沒有睜眼,平靜地說:“我以為我們已經改變了命運。我以為再不會像前世那樣了……”

裴獗沉默片刻,“你做到了。”

馮蘊:“大兄還是死了。還是死得那般不堪……”

裴獗道:“我會給他一個面。”

-

裴獗厚葬了溫行溯。

墳冢在信義郡,他曾經駐守過的地方。

漪和他合葬在一起,靈位也一起擺在了春酲館里,碑上寫著“江左溫氏溫洄之妻。”

這個決定,其實馮蘊猶豫了很久。

后來長公主和濮縱點頭,才這麼做了。

長公主說:“這是平原選的路。”

縱說:“妹妹愿意陪著他。”

于是馮蘊便想,大兄也是幸運的。有那麼一個子,不論他貧窮富貴,生老病死,總是仰慕著他,著他,生生世世都愿意陪伴他,在地下也不會孤單。

-

璟寧九年一開春,便有南齊的使者到了新京。

不找皇帝,不找皇后,不談國事,而是打聽花溪的姚大夫。

使臣想把姚儒帶回齊國去。

緹騎司的探子,把人盯得死

但凡南齊有個風吹草,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韋錚親自去了皇帝的書房,如此這般,如此那般的一說,次日,那使者便被請到皇帝的面前。

正初帝病得厲害,藥石無用,太醫們也都束手無策,這才病急投醫,這才想到了花溪的姚神醫。

蕭呈的病來得詭異,南齊朝野眾說紛紜。

有人說,是嫻貴妃所害,在自請出宮前,在皇帝的杯子上抹了藥……

又說,其實那藥不是一時的,早就種在皇帝的飲食里了,那嫻妃是真狠,了皇帝多年,就恨了多年。

更有甚者,說皇帝不是生病,而是中毒,那毒藥的名字,“金閨客”,上會長風疹,服用下去,就是慢自殺。

使者說得唏噓,跪請大雍皇帝開恩。

自齊國退兵恒曲關,蕭呈便下了和談書……

裴獗也親口點頭,答應十年,兩國無戰。

不打仗了,民間商貿往來也頻繁,大家就是友邦嘛,使者認為,皇帝沒有必要,也不可能阻止一個民間的大夫,去齊國為皇帝看病。

他還說,“世人都說雍帝大氣,不拘小節,懷寬廣,應當不會……計較這點小事吧?”

使者是哭著回國面圣的。

那大雍皇帝他大氣是大氣,就是大的地方跟旁人不同……

對給齊君治病的事,十分小心眼。

他限制姚儒來齊,這不是要看著齊君死嗎?

半個月后,那使者再次來到新京。

不過這次沒去花溪找大夫,而是宮面圣。

他帶來了齊國的特產,還有齊君的禮……

不是金銀珠寶也不是古董田產,而是一幅“稚子圖”,那畫上的孩兒坐在書齋里,目專注而好奇,小手輕輕著一本攤開的書籍,過半掩的窗欞,灑在他稚的臉龐上,文房四寶,筆斜倚,那分明是齊宮的模樣。

使者說,“這是齊君病中,親手所繪。敬獻大雍皇帝。”

裴獗那天在書房里坐了很久,畫像被他收在書房里。

直到后來的有一天,瑞寶不小心翻開,笑著問他。

“父皇為何要藏兒子畫像?”

“這是哪個畫師所做,惟妙惟肖,技藝湛啊!”

“噫,這里……”

落款有蕭三的字。

子偁。

裴獗笑了笑,用手捂住。

“走吧,陪你母后吃飯,說說你的功課。”

一聽功課,瑞寶就忘了畫像的事。

后來,那幅畫像被裴獗鎖了起來,連馮蘊都不得見……

因為,蕭呈從未見過瑞寶。

-

姚儒從齊國回來,就被馮蘊去了。

問了一些齊宮里的事,馮蘊有些驚訝。

蕭呈是真病了。

馮瑩是真的失蹤了。

那日在溫行溯的小院見過以后,就失蹤了。

馮蘊不想便宜,派人四找了找,沒有尋著,也就算了。

不料次年六月,管薇帶人去云川拉石墨,回來說在云城,到一個百戲表演的伎人班子,他們有一個十分可怕的展出,“蘿卜人”。伎人把人裝在罐子里,畫著致的妝容,給客人唱悲傷的小曲。

管薇說,那蘿卜人長得很像大齊的嫻貴妃。

馮蘊聽描述,心里咯噔一聲。

想到那天馮瑩惡毒的臉,脊背上麻的,二話不說,便去找淳于焰。

淳于焰的宅子又翻新過了。

夏的時候,才搬進來的。

對聯還是新的,什麼都是新的。

看到馮蘊怒氣沖沖的臉,他連笑容都是嶄新的。

沒有了面遮掩,花溪的大姑娘小媳婦被他迷得暈頭轉向,瘋了一批又一批,小郎君們都不好討媳婦了,他卻覺得呼吸都格外順暢。

“馮十二,你又找死來了?”

馮蘊覺得這人很是欠

坐下來,在他桌案上倒杯涼茶,潤了潤,平復一下心,才說起馮瑩的事。

“是你干的?”

淳于焰不怎麼在意,聽完也沒有反應,“蘿卜人”的恐怖,對他沒有半點影響。

“我還想說是你干的呢。”

馮蘊恨不能踢他一腳。

作勢揚手,還沒有打下去,他便哎喲一聲。

“痛。傷口痛。”

那天在長河邊上,他了很重的傷。

姚大夫說,要不是他肺腑的位置長得和常人不一樣,歪斜了那麼幾寸,當時就命喪黃泉了,本救不過來。

從此馮蘊便他爛心爛肺。

他不僅不生氣,還高興得很。

這可是撿回一條命呢,歪就歪吧,斜就斜吧。

可是馮蘊說“蘿卜人”也是他干的,淳于焰就不高興了。

“在你心里,凡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爛事,都是我干的,對吧?”

馮蘊:“還不承認?”

淳于焰惻惻地咬牙,“壞事本王干多了,這算什麼?做了的,認,沒做的,馮十二,你踹死我,我也不認。”

馮蘊遲疑了,“不是你,還能有誰?”

還有誰干得出這等喪心病狂的事?

淳于焰看到懷疑的眼神,還在往自己上招呼,嘖一聲,“你說,誰最恨?”

誰?

馮蘊想到了齊宮里那個需要常年服藥才能保住小命的狗皇帝。

冤冤相報。

他們就是冤冤相報吧。

馮蘊沉默片刻,黑眸一斜,抬就走。

“誒!”淳于焰坐在木椅上,看著這麼個沒心沒肺的東西,恨得牙,“馮十二,你就不能管管我?”

馮蘊回頭,“趕滾回云川去。”

“本王就偏不走。”

淳于焰在花溪住下養傷,到長門覓食,有姚儒問診,有時候要是在花溪尋不到馮蘊,還會宮去“拜見”皇帝陛下,商討一下兩國邦之事。

傷后,日子過得相當舒心。

屈定和向忠等人驚喜發現,他們的主子如今的模樣,比在云川稱王的時候,可快活多了,就連那張臉,也長得比過去水靈。

真是個冤孽。

一天天的笑不盈臉。

說好聽點,要迷死人。

說難聽點,他可真是個賤皮子啊。

記吃不記打。

裴獗也覺得淳于焰十分添堵。

這日馮蘊要回花溪去,他下了朝便換上便服,出來。

吃晚膳的時候,淳于焰果然厚著臉皮過來蹭食。

裴獗不,還陪飲了兩杯。

等吃罷晚飯,馮蘊沐浴去了,他讓侍從把姚儒來。

“云川王傷如何?應是大好了吧?”

姚儒如今是神醫。

遠近聞名的神醫,怎麼能說謊呢?

他點點頭,“傷是大好了……”

眼看皇帝剛要松口氣,姚儒便又尷尬地補一句,“不過,云川王的疾嘛,只怕是好不了了。”

裴獗瞇眼,“他有疾?”

這是裴獗第一次知道淳于焰的病,從姚儒的里。

當然,姚儒這樣的神醫,正理來說,就算是死,也不會暴病人私的……

可……

他不是活著嗎?

活人哪得住大雍皇帝的冷眼殺?

姚儒不住,真不住。

他說了。

不過在說之前,特地叮囑了皇帝,“這事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啊。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皇帝能告訴誰?

就沒有別人。

馮蘊沐浴出來,就覺得裴獗的臉有些不太對,看的時候,那雙眼睛赤辣辣的,野似的,好像要把生吞活剝似的。

“我沒惹著你吧?”

出白皙的小手,在裴獗眼前晃了一下。

那只手,下一瞬就淪陷了,連同的人一起,落在裴獗的懷里。

他說,“鞭怎麼又回來了。”

鞭子鞭子……

馮蘊也不知道淳于焰犯的是什麼病,把“秋瞳”拿回去了就算了吧,居然又給送了回來。本也沒想再收,可屈定死活要放在案上,哭求說送不出去,他回去就死定了。

于是又了裴獗眼里私相授的一樁。

“我只是好心。”

“丟了吧。”裴獗輕的發,“鞭有什麼好的?為夫換個的給你。”

馮蘊眼皮跳了一下,想溜,沒來得及便又落了魔爪。

“裴狗!”馮蘊瞪著他,牙分泌出幾分意,揪住他的裳,看到榻邊矮幾上的食盒。

那是小滿讓灶上為煲的湯。

這些天,馮蘊胃口不是很好,每頓進食很夜又很容易們便費盡心思為子……

所以都盼著,能再誕下了個小皇子。

可馮蘊私心里想要一個小公主。

的小孩,多可心吶。

裴獗并沒有注意到的眼神。

最近朝臣們又開始有意無意的提點,要他充盈后宮,繁衍子嗣,朝事又雜,他好幾日沒有好生紓解,得了這樣的機會,哪會輕易放過……

床笫如江山,天下他都可以縱橫,在上仍是輕易掌控。

馮蘊起初惦記著那碗里的湯,想著小公主的事,有點心不在焉,逐漸得了些快意,便低低嚶嚶地溢出些細碎的纏綿……

“我先吃東西,我了。”

“我喂你。”

他將撐得滿滿。

屋外的仆聽半晌,就聽到陛下問娘娘還吃不吃得下。

“吃不下。”

“不好吃……”

“不要吃了……”

兩個仆是剛到長門的,年歲還小,嚇得六神無主,找到小滿便問,可是準備的飯食不合娘娘口味。

小滿疑心,隔著窗聽一下,拍們腦殼。

“外院侍候去。”

六七月正是多雨時,不知何時又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夏夜,雨聲,蟲鳴,他有些克制不住興,如雄壯猛下山饞食,那嚶嚶的聲音,傳出老遠。

夜里安靜。

人都散去了,只有那暗夜里晚起覓食的蟲兒聽見。

不過便是蟲兒聽見……

也知,這是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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