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臉半陷在影裏，側臉廓清晰冷峻，黑長的睫掃落，遮住了鷙的眸子，鼻薄，好看得不像話。

    “我自然會長命百歲，你也一樣，生與死我們都在一起！”景澤辰強健有力的雙臂錮的宋溶月彈不得。

    宋溶月冷眼看著他:“死後的事誰能知道？”

    真不知道自己年時哪裏來的這麽大的勇氣，竟敢去招惹一個瘋子？要是早知道會如此，那頭鹿送，都不要。

    一見鍾，還真是一箭鍾。

    這箭的可真有水準。

    景澤辰下蹭了蹭宋溶月的頭頂:“死後的事我暫時還做不了主，不過這生前還是我說了算”

    “行行行！你說的算，你說的算，別打擾我看書”宋溶月不想跟他爭辯，手去拿一旁的書。

    景澤辰按住的手，清雋的眉眼低垂，嗓音低醇，語調曖昧:“別看了，該休息了”

    宋溶月“......”真不知道他的腦子裏一天到晚裝的都是什麽？

    啟祥宮，沈惜蜷在角落裏，清秀的臉龐上掛著淚水，濃的睫羽著，眉宇間痛苦盡顯，空的眼神中唯有滾燙的淚水恣意地橫流。

    滾燙的眼淚像是冷漠的世界裏最後一溫，淚珠如珠，一顆顆砸在冰冷、堅的地板上。

    昏暗的燈一寸寸的爬上的軀，像一道道無形的枷鎖把牢牢困住，抱著自己，可還是凍的忍不住瑟瑟發抖。

    耳邊一遍遍的回響著剛剛宮傳來的話:“娘娘，沈太傅染上瘟疫，在昨夜戌時去了”

    嗚咽的痛哭聲淹沒在寂靜的夜晚，落下的每一滴眼淚都裹挾著悲痛絕的絕。

    十一年了，那年的匆匆一別，竟了永遠。

    小時候。

    七歲的沈惜乖巧的坐在書桌前，搖頭晃腦的念著書。

    沈太傅洪亮的聲音傳來:“”

    “祖父”小惜提著擺奔赴上前，撲進祖父的懷裏。

    沈太傅抱著轉了一圈，小惜銀鈴般的笑聲響起。

    他寵溺的了小惜的發:“又在背書”

    小惜把剛才的詩練的背了一遍:“柳參差掩畫樓，曉鶯啼送滿宮愁，年年花落無人見，空逐春泉出”

    沈太傅樂的合不攏，誇讚道:“真聰明，我們長大了，肯定是位有名的才”

    小惜一雙漂亮的大眼睛裏閃著真:“那祖父能不能陪一起看書？”

    “能”沈太傅笑道。

    祖父的音容笑貌還曆曆在目，哪怕十一年未見祖父，他的樣貌還是能清晰的想起來。

    祖父那雙糙的大手曾握著的小手，教寫字，也曾他將抱坐在膝上，給講各種稀奇的故事......

    回憶太好，現實太殘酷，一宮門，從此與外界隔絕，哪怕是見了親人，也隻能先倫君臣。

    “祖父”沈惜哽咽著，眼淚簌簌的往下掉，“好想你，你怎麽....就這樣丟下走了呢？”

    再也沒有祖父了，不能去送祖父最後一程，也不能為祖父披麻戴孝，甚至連祭拜他都不能。

    小時候本不知道那首詩是什麽意思？現在才明白，那首詩寫的就是的一生。

    好冷！真的好冷！再多的炭火也無法讓冷冰冰的宮殿升起一溫度。

    宋溶月幾人收到消息時已經是兩日後，宋溶月和江茹雪忙著後宮事務，本不出時間來看。

    薛舒窈更是不必說了，甚至都不知道這個消息，整日裏泡在太醫院和隔離區，忙的連飯都沒功夫吃，

    瘟疫肆，其餘幾人也不能常來，沈惜看著這偌大的宮殿，心裏隻剩淒涼。

    宮門口，每天總有太監用擔架將蓋著白布的被拉出去焚燒掩埋。

    蕭遠帆言又止，最後還是下定決心勸道:“娘娘，這可是重病區，娘娘確定不再考慮考慮？”

    普通區域做好防護基本上就不會被傳染，可重病區不一樣，防護在重病區起到的作用有限。

    “總有人要進去，是我還是別人又有什麽區別？你都能進，我又有什麽不能進的？”

    薛舒窈那雙清亮的眸子未曾沾染任何的雜質，那是一位醫者最純粹的心。

    蕭遠帆垂眸，與薛舒窈的目不期而遇，他從明澈的眼睛裏，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影。

    那雙烏黑明亮的眼睛，清亮如水，閃出的是如此的單純、幹淨，引得人不自覺的想沉淪。

    心裏仿佛有什麽東西想要破土而出，蕭遠帆瞬間失神，微怔片刻，忙移開眼:“可娘娘份貴重”

    “人命哪有高低貴賤之分，太醫院有好幾位太醫都染瘟疫了，都是醫者，在這種關乎生死的大事上，大家都是一樣的”

    薛舒窈眸和:“隻有了解更多的況，才有可能救更多的人，再危險，我也要去”

    蕭遠帆臉上的笑容宛若春日裏最和煦的風，他的聲音溫而又堅定:“那微臣隨娘娘一起去”

    重病區的況更加嚴峻，這裏的病人渾滾燙如火爐，呼吸急促、沉重，偶爾還伴隨著劇烈的咳嗽聲，有的意識幾乎已經消散。

    薛舒窈小心而又謹慎的檢查著病患的況，把呼吸的頻率到最低。

    蕭遠帆也仔仔細細的探查著病人的狀況。

    急促的呼吸，痛苦的，猛烈咳嗽聲，猶如一塊巨大的隕石，重重的砸在他們心頭。

    一位小宮，照常拿著紙筆記錄病人的況，像往常一樣查探病患的呼吸以及溫。

    “啪嗒！”手中的東西掉了一地，跪伏在病床前，搖晃著病人的軀，撕心裂肺的嘶吼道:“姐姐！姐姐！你醒醒！”

    薛舒窈和蕭遠帆聽見靜，心裏大驚！立即圍了上來，

    宮抓住薛舒窈的角，哭的聲嘶力竭，語無倫次的哭喊道:“太醫，我求您救救我姐姐”

    主來到重病區就是為了能更好的照顧姐姐，沒想到.....姐姐還是逃不過這一劫。

    薛舒窈看著病人的臉，一言不發的將宮扶了起來，布蒙住了臉，沉重的心思自眼底漫出。

    今晚的天空冷冷清清的，沒有月亮，隻有幾顆零散的星星，在天空上閃著微弱的芒，亦如病弱的生命一般，隨時都有消散的可能。

    薛舒窈麵容凝重的如同暗沉的夜，拖著疲憊不堪的走在回去的路上，蕭遠帆跟在側後方，保持著合適的距離。

    倆人走在靜悄悄的路上，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隔離區太過危險，進來的人越多，傳播的風險越大。

    這裏隻有特定的人才能進來，薛舒窈有宋溶月的特許，再者說了，哪有給人治病還帶一群宮人的？

    突然薛舒窈腳下一個踉蹌，蕭遠帆手疾眼快的扶住的手臂:“娘娘當心”

    “多謝”薛舒窈穩住形，低啞的聲音裏帶著一子濃濃倦意。

    蕭遠帆狐疑道:“娘娘，您怎麽了？”

    薛舒窈麵沉沉，沒說話。

    蕭遠帆心裏大致明了:“娘娘是在自責自己沒能救下今日的宮嗎？”

    薛舒窈微，眼神無助，每個字都帶著深深的無奈:“曾經，有兩位姐妹的生命在我眼前一點點流逝，我卻無能為力，現在，我還是誰都救不了”

    親眼看著生命在眼前流逝，看著一個個病人被瘟疫折磨的痛不生，空有一顆救人的心，卻沒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蕭遠帆彎了彎角，他看向薛舒窈，眼中閃著的點點笑意好似是碎的星辰，溫和如玉:“娘娘，我們是醫者，不是神仙，很多事隻能盡力而為，隻要做到問心無愧便可”

    他的嗓音輕，語調緩慢，這樣一個寂靜、寒冷的夜，聽起來別樣的溫暖。

    薛舒窈淡然一笑:“說的對，問心無愧”

    懸掛的燈籠輕輕搖，倆人的影子投到地上，呈現出繾綣的姿態，仿佛是倆人牽著手一樣。

    聽覺在安靜的環境裏無限放大，鞋底踩著地板，細微的聲響聽的一清二楚，好像每一步都叩在心弦。

    蕭遠帆側頭，視線落在子的睫上，混合了冬日寒氣的長睫略微沾，好似蝴蝶輕輕煽的翅膀，一點點的飛進心頭，莫名的讓人覺得心裏有些。

    他張口尋找話題:“娘娘跟我以前遇到的世家小姐都不太一樣”

    薛舒窈微微一笑:“哪裏不一樣？”

    蕭遠帆揚稱讚:“娘娘深明大義，不懼生死，醫高明，最難得的是還有顆赤子之心，不為功名利祿，隻為能懸壺濟世”

    這樣的子他還是第一次見，那麽危險的地方，大多數人都是聞之變，可是說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生怕沾染了一星半點。

    而為金尊玉貴的貴妃娘娘，卻敢以犯險，親自進最嚴重的病區，這種魄力，這份勇氣，又有幾人能趕上？

    父親時常告誡他:“醫者仁心，止於至善”

    他想，這句話說的，大抵就是像貴妃娘娘這樣的人。

    薛舒窈謙遜道:“我哪有你說的那麽偉大？”

    “有”蕭遠帆一臉的嚴肅，認認真真地說道，“娘娘今日的所做所為當真是令微臣敬佩不已，還有娘娘所說的治療辦法，微臣聽完有種醍醐灌頂的覺”

    薛舒窈忽而笑了，麗的瞳仁墨漣漪層層。

    這個人誇起人來還真有一套。

    道:“我的父親是定遠侯，侯府的百年榮耀都是家中兒郎在戰場上真刀真槍殺出來的，他們上或多或都有陳年舊傷”

    “我從小見父親和各位叔叔伯伯被舊傷折磨，尤其是我爹，當時我就想，我以後一定要學習醫，把他們的病全都治好”

    蕭遠帆靜靜地聽著，幽深的眸，含笑意。

    薛舒窈朝遠方去，前路孤獨而又漫長，輕聲道:“但我是侯府的小姐，醫不是我該學習的東西，我也是嫁了人之後才開始學的”

    大家族的小姐，鮮亮麗的背後是各種條條框框的束縛。

    是從一出生起便被安排好的一生，是十幾年如一日的獨守空房，是一抬頭隻能看見的四四方方的天空。

    不能任，也沒有任的權利，的背後是定遠侯府，不能不為家族考慮。

    蕭遠帆愣住了，有一縷縷酸自心底湧出，麻麻的，很快蔓延至整顆心。

    不知怎地，他下意識的問了句:“娘娘已經很厲害了，就是不知娘娘的父親傷到了什麽地方？”

    “我爹在戰場上，被人用刀砍傷了，又帶傷上陣，還了凍，天氣一冷，疼的整宿都睡不著”

    薛舒窈眉眼微，眼睛酸酸的，這麽多年了，也不知道家中長輩如何了？好些年沒見過父母了。

    輕歎口氣:“現在這個季節正是我爹疾發作的時候，以前陛下還會專門派太醫去診治，今年估計是不行了”

    今年瘟疫嚴重，太醫都忙的團團轉，為了保障安全，沒有特殊況一律不準出宮。

    蕭遠帆聽著子憂思萬千的聲音，他的心莫名的了下來，他很想幫幫:“令尊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等瘟疫過去了，如果娘娘信得過微臣，令尊的舊疾微臣可以一試”

    薛舒窈看了他一眼，眼角眉梢帶著淺淺的笑意:“我們探討醫也有半月了，你的醫，我自然是信得過的”

    “那娘娘是同意了？”蕭遠帆心中一喜，臉上笑容綻放，高興的樣子仿佛是得到糖的孩子。

    “嗯”薛舒窈點頭。

    蕭遠帆保證道:“微臣一定會盡力的”

    倆人聊起了今日病人的況，有人作伴，平日裏長長的道路似乎都變短了很多。

    隔離區的門口，薛舒窈的宮玉正提著燈籠，拿著披風等著。

    “娘娘”玉見看見薛舒窈忙迎上前，把披風穿在上。

    薛舒窈扭頭看向蕭遠帆，揚眸微笑:“明日還要看病人，蕭太醫也早些回去歇息，我先走了”

    “恭送娘娘”蕭遠帆目送著薛舒窈離開，直到薛舒窈的影消失不見，他才轉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