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煩勞三爺回去的時候給我們三姑娘捎去。”玉取了個包手爐的套子來,新做的,用的給池鏡坐鞋下剩的料子。
翔接去看看,笑道:“你幾時做的這個?”
“就這兩天。原想等三姑娘回家來的時候給,可巧池三爺今日來了,就煩三爺一道帶回去。三爺,不麻煩您吧?”
池鏡接來擱在幾上,笑道:“這點小事談何麻煩。你和二嫂倒很投緣。”
翔倍欣,“們兩個雖然一個靜一個,卻是一路子,都是簡簡單單沒心計的人,自是合得來。”見對著窗口立在幾前,上穿得單薄,不免憐惜,便道:“你去拿我的袍子來披上點。”
玉默片刻,赧笑著搖頭,“不要,給人看見,什麼樣子?”
“有誰看見?白坐在這里一會上發冷。”
“還是不大好——”
“你聽話,快去。”
又是這樣你推我讓的戲碼,仿佛是小兩口間的趣味。但這回比上回有些進益了,兩個人一個春含,一個眼波,別有一種溫存意思。池鏡在旁看著,用諧謔的笑眼。
他見不得翔不好,聽說他病了,腳一轉就進來家探。可他室的滿又令他發酸。他笑道:“你們兩口仿佛就為做給我看的,想必是笑我沒人關懷?”
翔忙推他臂膀一下,“你說這話簡直沒道理,只看你日常出門,前前后后就四五個小廝跟著,唯恐你哪里磕了了,還沒人關懷?”
池鏡形晃兩下,只笑不語。玉見他把茶碗端在手里,埋著眼看茶湯,專注得像是細數里頭的茶葉,還有點笑意滯留在他蒼冷的臉上,不過是變了味的。
他看不過眼,至于到底是看不慣誰都不要,反正是曉得了,和翔調刺痛了他。覺得也許他也有點喜歡,這還能多幾分勝算。也許。
下晌池鏡出來,也沒去拜見儷仙,一徑往家走了。到門上小廝就說:“我的爺,您這一日又到哪里去了,老太太找您呢,還不快去!”
池鏡因問:“老太太幾時回來的?”
“在四老太爺府上用過午飯就回來了,到家問您不在家,正生氣呢。”
池鏡忙回房中換了裳往老太太屋里去,這屋里好不熱鬧,進進出出好些管事的媳婦婆子,兩眼底下盡是花紅柳綠,錦履綢舄轉個不住。兩房人口都在里頭回話,回的都是老太太近日不在家的事項,七八舌鬧得沸反盈天。
只絡嫻手上無事經管,早早出來,看見池鏡便拉他到廊外頭說:“小叔,你可留神,老太太不高興呢。”
池鏡笑道:“就為我不在家?哪里至于?”
“倒不單為這個。老太太嫌不在家這些時家里頭太,把二太太也說了。還有大太太也吃了教訓,就為大老爺——”說到此節頓住了,大老爺是公公,有些不好啟齒。
池鏡接問:“是為大伯前幾日買人進來封小老婆的事?”
絡嫻先是點頭,后又搖頭,“大太太想著老太太素日常說要大老爺保養子,便把買來的人又打發走了,誰知老太太聽見,反說大太太:‘你自己沒本事,難道還不許別個多生養?’當著那麼些人。反正誰
也沒落好,虧得你二哥外頭辦事去了,否則連他也要吃幾句罵。你小心些,別撞老太太槍頭上。”
正說話,見里頭的人一一散出來,釵錯,錦羅,慪的慪,恨的恨,臉上總歸都是不討好的神。絡嫻聽見婆婆大太太接連一陣咳嗽,不敢耽擱,忙跑去攙住,和大左右夾擊,挽住大太太去了。
燕太太在廊廡底下略頓須臾,到底向池鏡走幾步,“快進去,留神說話,別惹老太太生氣。”
池鏡適才進屋,屋子里一時鳥四散,靜得出奇,唯有窗前幾片里的灰塵吊子還在翻騰著,仿如戰后的硝煙。
有個雍容華麗的老婦人坐在榻上吃茶,正是池家老太太。老太太個頭矮,人也瘦,那榻卻十分寬大,嵌在上頭,像是小孩子做了皇上,有稽的莊嚴。可無論怎樣的不恰當,到底是這家的“皇帝”,幾十年的家當下來,不像也做得像樣了。
池鏡近前去行了禮,老太太放下茶碗冷剜他一眼,“又跑到哪里去了?我回來你就不在家。你沒事的人,倒比那些有事的人還忙。就只剛回南京來那幾日還老實,也才老實了幾日,病又犯了?”
池鏡未敢狡辯,就這點老太太還瞧得上他,不像老大,說他的不是,總是諸多理由;也不像老二,不該說的不說,該說時也像個啞。
還有一點,他雖然做不皇上的婿了,總是文章好,是做的料。再說也要看他父親的面子。
所以他再不好時,也還抱著點期,“你從前不是這樣子,都是在京城學壞了,你爹也不得空多管管你。老實說,今日到哪里去了?”
池鏡聽口氣轉,才恭敬答道:“從史老侍讀府上聽講回來,聽見家大哥病了,順便去瞧了瞧。”
“翔?”老太太沉道:“聽說朝廷有意要復用他,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你寫信問問你父親,要果然是真的,和他們家結親,也不算很吃虧。他到底還年輕,日后保不齊的事。”
“已去信了,還沒得回信。”
老太太瞅他一眼,他一旁坐下,“聽說他母親子也不大好了,我不得空,也沒問過賀兒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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