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記得第一次見薑清和是什麽時候,自打他有記憶起,後一直跟著一條小尾。
最早的那些記憶,都是從母妃口中聽說來的。
抓周那天,眾人在前放了琳瑯滿目的什,卻咧嘿嘿笑著,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小時候很睡覺,好像天生就睡不飽一樣,一天十二個時辰,能睡十個時辰,剩下的兩個時辰像隻蟬蛹掛在他上睡。
最開始學走路的時候,也懶洋洋的,最喜歡趴在地上像蛆一樣蛄蛹得渾是土,他過去拉,就會被抱住,一大一小兩個人都摔在地上,他在下麵墊著護著,看明明膝蓋都被摔破了皮,仍舊樂嗬嗬盯著他笑。
是了,在他的記憶裏,他很見到哭,大多時候見到他的時候,總是笑著。
宴禮哥哥長,宴禮哥哥短,小孩兒的聲音清脆甜膩,他應一聲,就心滿意足地笑了,然後安安生生趴在他的上等他讀書。
繁瑣複雜的禮教和晦難懂的書卷之中,是唯一一抹亮。
但仔細想想,其實也並不是沒有哭過。
印象最深刻的那次,還是他六歲那年元宵節。
的兄長纏著薑老夫人在燈會上買了兩隻兔子回來,按捺不住好奇湊過去瞅,卻被兔子咬了一口。
左手食指的指節被啃咬下一塊皮,淋淋的,哇哇大哭甩下喂兔子的幹草,抓著兔子咬了回去。
兔子被咬了耳朵,哼哧哼哧蹬,最後還是他過去,才把一人一兔子拉開。
小小的人兒穿著喜慶的紅子,領子的白兔絨茸茸地刮著的臉,哭起來的時候眼眶紅了,鼻子也紅了,還要故作堅強地從他手裏回手:
“宴禮哥哥,我不疼的,你別和我哥說,他知道我咬了他的兔子,肯定會難過的。”
不哭,的兄長薑清慈卻哭得很。
六歲以前,他幾乎每天都能聽到薑清慈扯著嗓門哭。
養的花死了,他哭;妹妹不吃飯了,他也哭。
薑清慈哭,薑清榮淘氣喜歡上樹掏鳥,薑清榮睡覺,就連從小和他同手足的陳飛,六歲的時候還經常尿炕。
很多時候他都覺得,自己是這五個人中最穩重也是最心的那個。
他抬手在腦門上敲了下,蹲在麵前用帕子給臉,手指帶出來裏咬下來的一簇兔子。
下人們送過來藥酒,他就幫被兔子咬傷的手指。
藥酒落到傷口上麵的時候,應該是疼的,眼淚在眼眶裏積滿了眼淚,沒傷的那隻手就拽著他的袖子眼淚。
眼淚鼻涕一大把,他問疼不疼。
說疼,要宴禮哥哥給我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直來直去,像隻缺心眼的大鵝,憎分明,都寫在臉上。
有時候薑清慈也會羨慕嫉妒整日纏著他,氣呼呼地揪著的臉頰:“我說我哄你睡覺你不睡,還跑到他這兒睡來了?”
便會氣鼓鼓地鼓著腮,搖搖晃晃跑到他後抱住他的,對哥扮鬼臉:
“宴禮哥哥上香香的,才不像你天天哭。”
然後又把哥氣哭了。
他阿爺阿娘加上薑清榮,三個人流上陣都沒把他哄好,還是往他裏塞了一串糖葫蘆對他撒:
“哥哥哥,我錯了,你不哭,你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我最喜歡和你玩了。”
薑清慈便指著他哭著哽咽說:“那你說你不喜歡世子。”
扁著不說話,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很不願。
哥聽不到說話,眼裏又有淚,最後兩人各退一步,當著眾人麵說了一百遍“我哥天下第一好,宴禮哥哥天下第二好”,哥才肯罷休。
等哥走之後,又悄悄地轉頭小跑回來,手指勾著他的手指晃晃,仰頭小聲對他說:
“宴禮哥哥,你才是天下第一好,我隻跟你說,你不要告訴我哥。”
從小他就知道,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
有時候他也羨慕的。
喜歡一個人,討厭一個人,都可以大大方方明明白白地表現出來,不用有任何顧慮。
但是他不行。
父王功高蓋主,備先帝猜忌,朝中多雙眼睛都在盯著他這座王府,盯著他的父王,隻等他們稍有作,王府就會變萬丈深淵。
是以從小他就學會了偽裝。
一張臉麵無表,對待所有人,親近喜歡的也好,疏遠厭惡的也罷,都由不得他。
時間長了,麵就焊在了臉上,很多時候他也分不清,臉上的那張皮,到底還是不是他原來的那張皮。
父王說這世故。
他跟說了,趴在他的上搖搖頭說我不明白,但是我喜歡和宴禮哥哥玩。
母妃也不止一次跟他提過要給他和訂婚,他總推辭說以後再說。
然而他自己心裏也清楚,他和是沒有以後的。
父皇的擺在明麵上,皇帝要將王府拿在掌心,就絕對不會放過縱他的婚姻。
而他要維係王府未來,也絕不會放棄用自己的婚姻做籌碼
他的妻子可以是上京任何一個世家之,唯獨不能是。
因為早早就知道了這些,所以在先皇後的宮裏聽到要給另擇夫婿的時候,他也不覺得有多意外。
皇後說出低微,一個王府幕僚之,做未來的王府主母是絕對行不通的。
說這話的時候正窩在他懷裏,用他教的方法握著筆,在宣紙上塗畫。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畫了一隻小船。
墨跡做浪,推著小船向天盡頭遊走去,他和就像這不係之舟,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直到突然抬起頭,被母妃抱走到懷裏,遙遙指著人群中一個瘦小的人影說:
“那我要他。”
還太小,本不知道夫君是什麽,隔空遙遙一指,便屁顛顛兒跟著那人出去玩了。
後麵皇後和母妃又說了些什麽,他全聽不進去,懷中還留有上的溫度,宣紙上的墨跡已經幹涸,他終於可以出去找,卻看見抓著那人的胳膊把人咬哭了。
他對招招手,便鬆開那人頭也不回地向他跑過來。
夕下逆著,跑得笨拙卻堅定。
大抵就是那個時候,他鬆了一口氣,知道會永遠站在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