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玄哉玉宸，萬世永昌

空中雨花錯落，乍墜乍揚，如是九方萬靈在做旋舞之態，極是恍惚迷離，人目不暇接。

而華放出，煌然炫燦，千百，使得雲下那汪汪大澤之水亦輝煌艷麗，好比一方清凈明世界，確為奇絕！

此時在那一聲笑音過後，種種異象都是收束不見，虛空開。

原是為氤氳雲環籠的第九重殿臺轟然一震，顯出了本來模樣。

陳珩見上殿共布有三玄臺，三位道君大德端坐枱上，頂上現有瓔珞慶雲，巍巍紫氣，無限祥照耀下來，浩浩瀚瀚，使人心神搖，莫敢仰視。

三玄臺上，坐在正中位置的和藹道人自是通烜，左右側則分為威靈和山簡兩位。

至於掌門裴叔則安然端坐於三位祖師下首，有兩名金子恭敬立於他周，一者捧印，一者捉符，雙目皆，面帶清氣。

縱是侍者之流，卻也修為不凡，要勝過大多修行人士……

「道君祖師……」

米景世呼吸一滯，心下暗道。

「不料老朽僅是收徒一場，竟勞了諸位大駕，慚愧，慚愧。」

通烜四下一掃，視線停於殿角一個滿頭銀，荊釵布的老婦人上。

他搖搖頭，對那老婦人點指輕笑道：

「石師妹在洪鯨天幹得好大事，一統黎陸洲，自丘逢我友開門立派起，天池派無窮羽士的夙願，終是由你做了，可喜可賀！

但你不去急著整頓門中事務，反而親自來宵明大澤賀我，卻是本末倒置了。」

這話一出，幾位真君立時變，紛紛向那老婦人轉目看去，殿中也是微嘩。

「洪鯨天，天池派？」

公輸兄弟對視一眼，微微皺眉，最後還是公輸隆對陳珩傳音解釋道：

「陳真人有所不知，天池派是洪鯨天見的玄門道統，紮於洪鯨四洲之一的黎陸洲，同南空妖國因畛域、靈機種種緣故，是多年的對頭了。

但不久前，天池派將南空妖國逐出了洪鯨天，一統黎陸洲，如今的天池派，也算頗厲害了。」

自從壤山回返宵明大澤后，陳珩便也留在了通烜道場垂聽教益，期間恰逢公輸兄弟因三災利害來向通烜請教渡劫之法。

一來二去，在彼此有心之下，他與這兩人也算相了。

「洪鯨天嗎？」

陳珩頷首示意，傳音道了聲謝。

被通烜注目的老婦人躬一笑，言道：「若非師兄相幫，我派如何能驅逐南空妖國，佔有一州之地？似這等恩，便是碎骨相報亦不為過，師兄收下徒，不論如何，老婦都應當來賀。」

「師妹早晚是我輩中人，太過客氣了。」

通烜搖頭，又看向一個雕玉琢模樣的小道人，開口：「還有你這廝，莫非囊中空空，又想來此打秋風了？」

小道人大笑：「尊長好不講道理，你終於收個徒，我都顧不得與那群油賊禿打生打死了，千辛萬苦來賀，尊長卻還要挖苦我？」

通烜也不多搭理他，只轉目看向赤明派的象罔宮主，略作客套。

象罔宮主稽首行禮，恭敬言道：

「不敢欺瞞道君，我派的太文妙祖師聽聞消息后本親自前來，只是被鹿部的天軒大聖請去了天外助拳，才未行。」

通烜搖頭：「只是真傳大典，又非冊封道子，他親來此地作甚？太符宮的符愚師兄和幾位同道也是被我勸下，排場鋪開太大，並不是何好事，再且……」

通烜又調笑一句：「你家那位祖師小手可不太乾淨，他要是來宵明大澤賀我，老朽便該睜大一雙眼細細來防備了。

千年前說好借他玩幾月的九曲明珠如今竟還在赤明做客，再多來幾趟，我派家底怕便要被他搬空！」

法臺上威靈聞言不掌一笑，便連平素凜凜端嚴的山簡亦是捻須，角含笑。

象罔宮主臉尷尬之，又是忙不迭稽首行禮，將頭低下。

……

八派玄真，六宗長老。

無論是出世族的德高宿老，四海有數的大神通者，亦或來自宇外天地的那些高門大派……

在被通烜視線掃過時候，殿中那些被注目者皆是畢恭畢敬，執禮甚卑，不敢怠慢分毫。

而通烜也不多言，略寒暄幾句后，便有一班天仙娥，恭請殿中諸修座，又請出元丹、天漿等珍，與諸修共……

上十方香，飲丹華水。

宣直壇，鳴尺說戒——

門派間的學道規矩，不同世族、仙朝種種，大抵是師徒相授。

因而師徒弟子之間，是授業傳道恩，是承繼道統的因果。

若論親，甚至要更勝於親族乃至父子！

兩者之間，實同一！

既然如此，收徒一事自然也非同小可，確為一樁大事，而玉宸乃是自前古強盛至今的仙門大派，門中自有法度規矩存在。

似大典儀禮種種，當然不會草草了事，胡敷衍。

此時在被引至上殿，焚香飲水，垂聽過法戒后。

陳珩後退了一步，抬首看去。

他眼下在周行上殿，面前供有香案、法壇諸般事，焚香裊裊，如氣發坤，華蓋上臨。

而不遠之，則是充當此儀「贊引法師」份的火龍上人和一眾持鍾拿鈴的道。

韻律響時，清音激越，高遏行雲——

火龍上人道：

「上學之士，修誦玄經。此上天所寶，不傳下世，無量奇珍，道度人，汝聽之後，當敬而持之！」

一個道聞言越眾而出，臉上含笑，手捧經文獻上，陳珩不敢怠慢，躬一禮，雙手收下。

火龍上人道：

「法有階梯，職凡品級。凡行呼召號令，合先配於印章，是故兵隨印轉，汝持之後，毋忘言真，勿生貪嗔！」

一個道躬將法印獻上，陳珩又將印收下。

火龍上人道：

「代天行化，布令宣威，制群魔之非道，全憑三尺之神鋒。法劍所指，天清地靜，鬼魔怖惶，吾今付汝，切宜珍藏！」

陳珩接過之後，再次行禮。

……

經書、印章、神劍、法決。

在逐一度畢后，火龍上人領著眾道俯一拜，退出了上殿。

爾後便是由通烜下得玄臺來，同陳珩親自來執筆立言，剖契分環。

師執劵左，弟子執劵右，當中以金刀破開，永堅信誓。

此時通烜面容沉肅，他看向陳珩，慨言道：

「丹白日任飛升，等後天常不老，你終是行到了今日這地步。而丹一品，便放眼八派六宗，這也絕不多見。有道是非重賞無以酬奇功，陳珩……」

「弟子在。」

陳珩稽首應道。

「我賜你下元力士三十，木藏道兵萬二，以施行符檄，降伏魔魅，又加三條己級靈脈，二十條庚級靈脈，好安養臣屬，壯大羽翼。」

下方殿宇中的四海修士聞言不免容，可八派六宗是素來的豪富，久而久之，雖有慨，但他們對玉宸的這般大手筆亦算見怪不怪了。

可幾個隨長輩前來觀禮的域外修士卻咂舌不已，眼中異芒陣陣閃爍，恨不能以代之，眼熱心！

「我要裂土分茅，將蟠水以東的十六國做你食邑，準伱傳付十六世，代代流傳，子孫長豪奢榮貴。」

不世族中人聞言沉默，一時無言。

「我要加你貴，平日出行，許你用大演日儀金車，廣壽雲床，建大貴之旌旗，以彰威儀……賜你玄萬殊法一襲，辟五兵，消水火。」

米景世和欒朔瞳孔微微一，面面相覷。

不玉宸長老同樣心思浮，相顧無言。

「大演日儀金車和廣壽雲床雖說貴重，但我也坐過……可那玄萬殊法，卻是祖師未道之前的，祖師看來真是要傳缽了。」公輸兄弟對視一眼，暗自心道。

「我還要加你權，自今日起——」

通烜眼皮抬起，忽而微微一笑：

「今日起，你便是周行殿執事，位在左右殿主和諸長老之下。

待你哪日元神就，修出了法相來，你便是周行殿的長老！」

此言一出，沉寂許久的殿中微終有喧嘩響起，似再忍耐不住。

縱三位祖師當前，殿中諸修亦面變化，好似聽聞到什麼不可思議之事！

「不是靈寶，不是功德，也不是玄教殿……」

欒朔也不理會周遭同門的異樣，只雙拳在袖袍中握，幾乎抑不住心頭狂喜：

「周行殿！我先前猜得無差，果真是周行殿啊！」

玉宸有九殿四院：

九殿分是功德、道兵、丹符、靈寶、道錄、大知、玄教、十方和周行，以及青、長嬴、白商、玄英共四院。

四院乃小輩弟子的修行道場，自不需多提。

至於九殿，卻是玉宸本重地，真正的統萬方之所！

道錄殿藏有自前古以來便被玉宸收錄門的經書典籍，其中又以二十五正法作為定派之基。

靈寶殿的珍靈材更數之無盡，此殿專擅打造法寶，諸如紫彌寶、玉景飛宮、大演日儀金車等，皆是出於此殿。

玄教殿主刑罰戒律，十方殿掌雜事靈機，功德殿是批功場所，丹符殿司煉丹制符。

道兵殿是培育力士神將、符甲傀儡的重地，伐山破廟，滌盪妖氛種種，缺不得此殿兵馬。

而大知殿更為一些輩分極高，修為深，偏又不好打理俗的宗門上真的清修道場。

九殿各有各的職司，大抵難分什麼地位高下。

但若真要細論起來，那還是屬周行殿的地位所最尊顯！

周行二字，取於「周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之意，此殿可以總攝門中諸事，當機衡之重。

僅此一項，便可見它與其餘八殿的不同！

而周行殿的殿主之位，向來都是由道子親任，從無例外。

因此緣故，此殿又有道子殿的別稱。

其實細論起來，玉宸門下甫一修金丹，便得道君祖師親任，被授予了周行殿職司的。

五百年，也僅一個君堯而已。

再往上數，那都尚是裴叔了。

而這兩者一個是前任道子，另一個更是玉宸如今的掌門至尊。

其餘如當今九殿殿主，玉宸玄真，或似嵇法闓、仉泰初、章壽等真傳弟子。

這些人在修金丹后，要麼是去了道錄，要麼去了靈寶，亦或玄教。

總之未有一人在金丹就后，便輕易得了周行殿職司。

縱去往周行殿履職，那也是在元神就，又為派拚死廝殺，立下大功之後了……

因此緣故，通烜方才的那番話，自是惹得殿諸真紛紛震，難免心思浮。

尤其是如今道子之位空懸的景狀下。

通烜的這施為，就更是耐人尋味……

「不建非凡之功，安超擢之賞……以他作為，憑金丹之周行殿，倒也不算太過出格。」

荀長老眸閃，心下暗道。

他肩頭那隻九目鳧如歡快蹦跳了一下，剛出聲喚，便被荀長老眼捷手快扼住了脖頸，收回袖袍鎮住。

「嵇師兄……」

一個英武男子面凝重，將頭一偏，擔憂向上首看去。

在他上首位置，端坐著一個雙目猶如幽潭，貌極端嚴的年輕修士。

而對於英武男子注目，那年輕修士也未理會什麼。

他只自顧自從玉盤捻起一枚金丹丸送中，雙目微閉，神淡然，看不出什麼喜或憂來。

「能在同境格殺那位魔師的神降，九州四海，幾人能做這般偉業？」

在短暫沉默后，仉泰初搖搖頭，對旁幾位同門輕聲傳音：「勿要疑心！」

著大紅法袍的符延康目上移，若有所思。

章壽眼簾微垂，忽低笑了一聲……

「當年近乎人人喊打的陳玉樞子嗣竟了我派真傳，還是能角逐道子的有力人選？這世事，倒也當真難料。」

年人模樣的靈寶殿主長眉微挑，神微妙。

而念及當初荀、王兩位長老當初因陳珩命爭鬥出手，還是他親自出面才得調停，靈寶殿主更是頗覺天數無常。

他與自上殿退下的火龍上人對視一眼，其中含義不言自明……

而就在殿諸修各懷心思之際，陳珩心頭也是微訝。

先前在垂聽教益時候，關於此事，通煊可從未對他過半口風。

陳珩也以為自己要麼是去道錄殿謀一清貴職司，要麼就是往玄教殿做一有權勢的執事，便是去往丹符殿學上一學黃白之道，亦不乏可能。

可未曾想，自己職司竟是落在了周行殿，此事倒也著實有些出乎意料……

他沉默片刻，緩抬眼向前看去。

三位道君祖師當中，通烜臉上依是掛著笑意。

威靈見他視來，微微點一點首。

唯是山簡面平靜，若廟堂神像，莊嚴肅穆，人看不出什麼端倪來。

此時掌門裴叔腳下一，他先對著三位祖師端容行了一禮，這才面向殿諸修，溫聲一笑：

「大劫將起，諸宇間暗翻，值此大爭之世，後輩弟子中又有丹一品者，實乃我派幸事，山門之福！

諸位道兄，我執此樽，謹為玉宸賀！」

他接過子雙手捧來的金杯，一飲而盡，旋即朝天鄭重一拜，大笑言道：

「玄哉玉宸，萬世永昌！」

殿下諸真不敢怠慢，皆是斂容肅聲，紛紛俯伏行禮，口呼：

「玄哉玉宸，萬世永昌！」

一時之間，好似山呼海嘯，轟天裂地了一般！

宏音越來越隆，越來越盛，自殿發出，直抵九霄雲上，激得大澤波撼，罡風浩漾！

而周行殿懸掛的那口大金鐘亦是搖，傳出鳴響，霎時就傳遍東彌，聲聞極空！

通烜看得這幕，臉上微微一笑，慨道：

「最後，我要加你名……道書有云：混沌之先，太無空焉；混沌之始，太和寄焉。

夫聖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不可象者，即在象中，與和，氣與神和，太和所謂道也。

今日起，你道號便喚作『太和』！而自今日起，你也便是玉宸的真傳，我通烜的首徒！」

殿中諸修又是盡皆稱賀，紛紛山呼執禮，隆聲再起，若浪一般，一波高過一波！

「太和，太和……」

陳珩深吸了口氣，緩將心神定住。

他朝殿下看去，看到了如靈寶殿主、荀長老等有道玄真，如米景世、欒朔、沈爰支等九殿長老。

如仉泰初、沈澄等同門師兄弟。

更如姜道憐、米薈、和滿子等下院舊……

他視線落到了笑意滿盈的喬蕤上，停過剎那，又越過的肩膀繼續往前，看到了彷彿與天無際般的宵明大澤。

萬修來賀，諸真盈庭！

自來此世后，他闖南域，地淵，拜玉宸，下東海，行西素，周行天下，反覆波折。

期間幾經生死，歷過艱辛，也終是有了今日修為，總算站到了周行殿中，站到了臺上。

這一刻。

繞是以陳珩如今心，也微有一剎的恍惚。

自此之後，他再也不是可以隨意任人擺佈的提線傀儡。

雖依舊大敵當前，但假以時日，他卻也未必不能跳出棋盤，做那執棋之手！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

從后種種，譬如今日生……

在片刻的沉默后，陳珩面上忽微微一笑。

在殿下諸修注目中，他面向通烜，俯執弟子禮拜見，意態凝肅，作一不茍。

「玄哉玉宸，萬世永昌。」

他輕聲道。

……

……

同一時刻。

赤明派，鹿臺山。

本在雲榻上睡得四仰八叉的青枝忽一個鯉魚打起，渾激靈，兩頰的都在。

似應到了什麼，抬首向九皇常金闕天的方向。

片刻之後，空中忽有一聲霹靂震響，旋即便見金如雨，瑞氣層層鋪開，遮蔽數十里！

「小姐終於出關了啊！」

青枝蹦蹦跳跳，拍手大喜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