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暖心土午後暖從葉間下，和著若有似無的清風，實在是適合片刻的小憩。謝靈臺剛剛翻曬好了一簸箕的艾草，打了一個嗬欠，那點子淡淡的一點葯香似乎是勾出了他的瞌睡蟲。

新製的藥丸還缺一味藥材，他剛遣了葯出去採買。左右無事，謝靈臺便搬來一張躺椅，放置在樹蔭下，悠閑的躺了上去，又從懷中出一方綉著杜若的絹帕，覆在了自己的眼睛上，不消片刻，睡意襲來。

「謝大夫！謝大夫！」剛和夢沾了一點邊，小葯咋咋呼呼的聲音就將謝靈臺吵醒了。

「謝……」

小葯到了跟前，見謝靈臺一臉困頓，才發覺自己擾了他的清夢，滿臉的不好意思。

「什麼事？」謝靈臺將帕子收懷中，「秋前草買到了嗎？我要那種葉子窄長的。」

「買到了，買到了！」小葯趕忙道：「豈止是秋前草，你先前吩咐我留意的暖心土，西街的同壽堂剛到了一批。」

「你買到了嗎？！」謝靈臺睏意急退，頓時神起來、

「那，那東西太貴，我上的銀兩就算是沒買這秋前草也不夠了。」小葯有些委屈的說。

「那你不會先下定？！要是讓旁人賣了去，可怎麼好！」

謝靈臺有些急了，拽著小葯就往外走。

「我又不會看好壞，貿然下定，若是東西不好可怎麼辦。」

謝靈臺人高長，走起路來不費勁，可小葯跟個小土豆一樣，兩條甩的飛快，才堪堪跟上。

「這東西可遇不可求，能遇上就不錯了！還談什麼？又不是人蔘鹿茸，還分個年份好壞。」

林天晴的葯是在各大葯莊上訂了上好貨，每個月固定有人送來的。但這秋前草和暖心土是謝靈臺要用的東西，若用了林府的名頭，難免要走公賬，被人發現的話，又要問東問西，索便讓小葯替自己出去採買。

兩人急急忙忙的趕到了同壽堂，「掌櫃的，暖心土呢？」小葯看著方纔還擺著暖心土的地方，現在已經是空空如此了，心裡便升上了一點不好的預。

果然，掌櫃漫不經心的撥弄著算盤珠子，道：「有貴人家買走了！」

謝靈臺上前一步，抱拳作揖道：「請掌櫃告知是何人家？」

「你知道這個能有什麼用，難不還上人家府裡頭討要嗎？再說了，這暖心土雖說對寒癥有奇效，但到底是治標不治本的東西，使用者必定得之如寶，誰會分你？還是別去自討沒趣了。」掌櫃瞧了他一眼，見他相貌親和，舉止有禮，便好意規勸道。

「但求一試，求掌櫃告知。」謝靈臺仍舊是不死心。

眼見門外有客人要進來抓藥了，掌櫃朝他揮了揮手，不耐煩道：「好了好了，告訴你罷！是林丞相府訂下的！人家這般高的門檻，你進不進去啊？」

謝靈臺一聽，驚訝的向小葯，見他也一臉懵懂的搖搖頭，心裡更疑了。

『這林府，沒人用得上暖心土啊。』

「謝大夫，咱們先回府上吧。」小葯道，「我去打聽打聽，是誰訂的這藥材。」

事到如今，謝靈臺也隻能點了點頭，在林府總比在其他人手裡要好，他總歸多了一份希。

待他們二人回了林府，小葯便說自己要去打探訊息，謝靈臺便獨自一人回了小院。

可那院中卻多了兩人，福安立在樹旁，而林天晴正側躺在謝靈臺原先睡過的那張躺椅上假寐，能瞧見軀上起伏的線條，配上葉間灑落的斑，端是一副『浮人圖』。

謝靈臺自然覺得這番做派不妥，剛想開口喚醒，卻見福安朝自己悄悄的搖了搖頭，指了指院中石桌上的兩個琉璃罐子。

謝靈臺心念一，他還未揭開蓋子，就能猜到裡邊是什麼東西了。看來那同壽堂的兩罐暖心土，現如今都在這兒了。

「嗯」林天晴發出輕輕的哼聲，似乎是剛剛轉醒，福安連忙上前攙扶起。

「你回來了？」走到石桌前坐下，淺笑著說。

謝靈臺臉上卻沒有多笑意，道：「你如何得知我在尋這暖心土？」

林天晴一臉疑不解，眨了眨眼，道：「我不知。」

「那為何送這暖心土來？」這樣說，謝靈臺自是不信，他瞧著這紅茶的暖心土，隻覺得心裡堵得慌。

「我以為你喜歡稀罕藥材。」林天晴的神一黯，語氣也變得卑微起來。

「謝大夫跟下人們談天的時候曾經說自己在年的時候見外祖父用暖心土給人治過病，覺得很是神奇，可暖心土可遇不可求，自那一次之後就再未遇見過。」福安睇了謝靈臺一眼，道：「可有此事。」

謝靈臺的確與幾個煎藥的小丫鬟說過這件事，便點了點頭。

「都是奴婢多多舌，從小丫鬟那裡聽了來，前些天與小姐說話的時候便當個新鮮故事說與小姐聽了。小姐上了心，吩咐了各大葯莊的管事，若有暖心土，一併送了來。」福安福了一福，「若是謝大夫有什麼不痛快的，隻管沖奴婢發就是了，不要對小姐冷言冷語。」

「福安！不要說了，隻是誤會罷了。」林天晴對著福安輕輕的搖了搖頭，這樣虛弱的樣子，彷彿微風中葦搖晃。

「我，我不過是隨口提了那麼一次，你就記住了？」謝靈臺覺得自己誤會了林天晴，不免愧疚起來。

林天晴偏過子，用帕子掩了臉點了點頭，眸中似有淚盈盈，「那就不妨礙謝大夫了，告辭。」

轉的瞬間，一滴委屈的淚從眼角了下來，刺痛了謝靈臺，他忍不住道：「等等。」

林天晴的影停住了，的眼眶雖潤，但角卻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回過，角的弧度有了微妙的變化，看起來可憐極了，隻覺得了極大的委屈。

「你。」謝靈臺剛想說點什麼，又覺福安在旁，有欠妥當。

林天晴睇了福安一眼，便識趣的先行離開了。

「晴小姐，多謝你對我如此上心，一兩句閑話也這般重視。」謝靈臺轉頭看了看那兩罐暖心土，又向林天晴，臉上是真摯且激的神，「我的確很需要這暖心土，你幫了我的大忙，隻是……」

謝靈臺頓了頓，他總要與林天晴說清楚，自己對不過是醫生對病人的照顧，並無半分男之。

「隻是我對你……」

謝靈臺的話語戛然而止，林天晴手上的帕子沒有抓，被風吹飛了，悠悠揚揚的在半空中盤旋，謝靈臺疾走幾步，抓住了那帕子，剛想還給林天晴的時候，目驟然凝聚在那帕子上的杜若花綉紋上。

他難以置信的將帕子拿起來細細端詳，「謝大夫，你怎麼了？」

「你這帕子從哪裡得來的？」謝靈臺隻覺得難以置信，為什麼林天晴這帕子上的綉紋看起來像是出自的手筆？

「你說這個？」林天晴將帕子從謝靈臺手中了出來，有些遲疑的說：「是銅庵堂的一位夫人給我的。」

「哪位夫人？！不，你怎麼會去銅庵堂？你去哪裡做什麼？」疑不解實在是太多了，一下子沖昏了謝靈臺的清明，等他回過神來，見林天晴眉間輕蹙，似有意，才猛然發現自己緒激時竟扶住了的肩。

「啊，」謝靈臺連忙鬆手，慌慌張張的倒退了兩步。「在下一時失禮，還晴小姐不要見怪，能否告訴我，銅庵堂的那位夫人為何要給你這方帕子？」

林天晴輕咬下，有些躊躇的說：「我若告訴謝大夫，謝大夫可不要同外人講。」

「好！」謝靈臺一口答應。

「我去銅庵堂，原是去瞧宋家的大小姐了。」林天晴此言一出，著實讓謝靈臺不著頭腦。

「那樣人，你為何要去瞧？」謝靈臺不解的說，他心中焦灼，便道：「先別說這個了，你說說你怎麼見到那位夫人的。」

「銅庵堂裡實在是太苦了，我帶了些糕點，分給那些夫人小姐們，眾人皆是狼吞虎嚥，沒有半點矜持。可那位夫人格外與眾不同，不願平白我的好，於是便拿綉品換。」林天晴的指尖過帕子上的那朵杜若，道：「的手藝真是好，謝大夫，你可認識嗎？」

謝靈臺鼻子酸難當，像是被人迎麵痛毆一拳，他強忍淚意，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展開，將那朵杜若綻放在手心，「是我娘親。」

「啊！」林天晴站起來，在原地不停的來回踱步，懊惱的說：「早知如此，我該多給帶點東西，這銅庵堂每月的初一、十五才準人探視，現在離十五還有五天呢！」

謝靈臺見這樣言行，心裡萬分，銅庵堂不準男子出，謝靈臺曾在街麵上找過幾個子，讓幫忙送點東西進去，可那些子說，若不是達貴人或親眷，隻能讓姑子們轉。

最後一趟送東西的時候，有個子心裡過意不去，便與謝靈臺說了事，說那些東西怕是都落進姑子手裡，讓謝靈臺不要再做無用功了。

方纔又聽林天晴說銅庵堂裡極苦，謝靈臺終究是沒忍住，用手掌遮住流淚的眼眸，一雙小巧的夷，輕輕的搭在了他的肩上，無聲的給予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