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蕭元赤手空拳,急追近相搏，對他反而有利。

    步足才一下，一陣濃烈腥風撲來,兩隻迫不及待的花豹已是一前一後，相繼朝他撲來。

    他被迫止步，移到近畔一道殿柱之後，暫避雙豹夾擊。

    殿門砰地一聲關閉，響起鏈鎖抖的聲音。

    與此同時，一隻裹著火油的利箭從殿頂的破裏落下，咚一聲，斜著,釘在了殿柱之上。

    在不絕於耳的火團破空的呼呼聲裏，更多的火箭如暴雨雨線般從到都是豁口的屋頂落下,幾道腐朽不堪的幡帳率先點著，火舌卷燃而上。

    殿驟然起來的火和熏煙花豹變得愈發狂躁。

    兩頭花豹型矯健,利爪如鉤,兇猛和靈活兼備,他手無寸鐵，應對中,“嗤啦”一聲，其中一頭花豹正麵撲來,利爪劃破他的袖,另隻則從後攻擊，恰好此時,當頭又下一支利箭，他躲閃稍遲，被一口咬住靴靿,人也被甩翻在地。裴蕭元扭腰，屈膝抬起另腳，靴底朝那繼續撲來撕他嚨的花豹額頭狠狠踹去。花豹被他一腳踹開，在地上翻滾了出去。

    與此同時，方避開的那頭花豹又呲牙爪再次猛撲過來。

    裴蕭元低低怒罵一句畜生，這回索不避，從地上一躍而起，解開腰間蹀躞革帶，一把出，握在掌中，如鞭一般，朝正撲向他的花豹當頭去。

    蹀躞帶上飾的一道道銅銙在他的力道之下猶如鐵刺，花豹吃痛，狂嗥一聲，跳開避讓。

    裴蕭元趁這短暫的機會，奔到門後試拽，發現確已從外被牢牢反鎖。

    殿門高大而沉實，他發力，猛撞數下，泥塵和碎石因衝撞的力道從門頂落下，那門卻無法撞破。至於窗牖，因此種靈廟屬祠，為朝廷所不容，景升太子為破噩夢暗建，自然更加謹慎，選址落在深山，夾於兩道山壁之間，山壁作了天然牆麵，隻開一麵大門，不曾開窗——也可見李延將見麵之地選在此的苦心。倘若裴蕭元投效是真，自然無事，而若是假，門一關，放一把火，再加雙豹攻擊，想生還的可能微乎其微。

    轉眼，其中一頭花豹又撲來，裴蕭元借著殿漸起的濃烈煙火的掩護，再次繞柱而走。

    這兩頭花豹已是了三天，終於得見獵，又遭煙火刺激，狂躁異常，追不舍。

    就在其中一頭又追上，卻再次撲空之時，裴蕭元暴喝一聲，力肩背，他一把提起花豹的一條後，借勢將整頭豹子掄起，淩空旋起，猛地一摜，豹脊撞到柱上，當場骨碎，拋在地上後，筋骨斷散，屎尿齊流，嚨裏發出悲慘的嗚嗚之聲，再也爬不起來。

    另頭花豹再次當撲來。

    裴蕭元被按倒在地。

    花豹張口便咬向他的脖頸。腥臭而濃黏的口水從豹齒裏滴滴答答而下，落在他的頭麵之上。裴蕭元出拳如電，狠狠搗向花豹額眉，將豹首打得歪向一邊，爪子一，趁這搏出的空檔，他掀翻花豹，隨即縱撲去，探臂，拔出一支在泥地上的箭，一個回，徑直在了後那正追來的一隻豹目之中。

    噗的一聲，再一絞，折斷箭桿，又將手中的半截斷桿重重刺花豹的另一隻眼。

    霎時花豹雙目遭了痛殺，吼著狂奔撞。裴蕭元終於得以。

    四周煙火此時變得愈發濃烈，他一邊閉氣疾奔，一麵去上已是著火的外袍，穿過一片煙火，奔至牆邊一尊尚未坍塌的陪像之前，迅速爬到神像頭頂，舉臂縱一躍，人便如鷹鷂一般高高躍起，一把抓住頭頂一道屋梁，雙臂引往上，一個翻，雙足穩穩落在了尚未夠到火的梁上。

    他彎腰在梁上疾走幾步，自殿頂的一個破口裏鑽出，翻上屋脊，察看四周。

    此時陳紹、張敦義和劉等人已分數路朝這間靈廟包圍而上。

    方才距離雖已很近，甚至能清晰見那座匿在絕壁中的荒廟破頂了，仿佛隻剩咫尺之遙，然而實際卻是足下藤木迭纏，荊棘遍布，平常幾十級山階的路，此刻迂回開道煞費時間。

    尚未趕到荒廟，便見頂上起了濃煙，想到裴駙馬隻赴約，也不知他安危到底如何，眾人焦急不已。

    陳紹帶著人馬第一個趕到，正待衝上砍開那麵用鐵鏈反鎖的門，抬頭看見裴蕭元迎風高高立在屋脊之上，向著自己揮臂，朝向廟後方向，立時便明白了過來，當即追上。

    裴蕭元方才居高俯視，終於完全看清了這座靈廟周圍的地勢，它就夾建在兩道相對峙的狀若一線天的絕壁所構的縱裂深穀的合點上。一側崖壁之上，藏有一條利用天然巖裂所開的往下的蛇形便道，盡頭應便通往山腳下的穀地。

    巖裂目測寬約數丈，若不是居高察看，口藤蔓纏附，古木蔭蔽，即便走到了近前，怕也難以察覺，就在這個地方，竟還藏有如此一條的下山便道。

    李延一行人，必是從這裏逃走了。

    裴蕭元再轉向稍落後些的張敦義和劉，分別提示方向，自己隨即也從漸已蔓延起火的殿頂躍下，一同追了下去，越是往下，越見地勢險峻，隻見對麵崖壁森然峙立，去如天將塌，隨時便要傾軋過來，而兩麵崖壁的中間，是一道寬達丈餘的空落落的深淵，一個不慎，掉下去便將碎骨。

    追了一段路，下方李延一行人已是可見。目測二三十人，李延被七八名護衛護在前方，正往穀底疾行而去。他的旁似還跟了一名子。

    即便如此狼狽之境，他對那子依然十分照顧，一手提劍，一手拉住，好隨時跟上，以免丟落在後。

    就在距他不遠的最下方，兩道絕壁漸漸變窄的收攏，有一個應是出口的狹窄隘口。裴蕭元看到似有人帶著馬匹接應。

    一旦李延出隘口，進開闊穀地，騎馬而行，而自己這邊徒步追趕，想追擊功，難度可想而知。

    況且，還不知道他在外麵是否也有接應之人。

    必須要將他們攔截在這道隘口之前。

    陳紹應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領頭疾追，又不住地厲聲催促手下之人加快腳步。然而便道狹窄，最寬度也隻能容雙人錯肩來回通過，一側便是深淵，落腳的石道年深日久有人走，幾乎覆滿苔。稍有不慎，便有失足的可能。

    眼看著李延一行人疾走不停，離隘口越來越近。陳紹命人往下箭阻攔，然而地勢使然，上下並非直道，中間多蜿蜒曲折，如此攻擊，威力有限。

    李延的手下人也知在即了，漸漸緩了過來，伺機頻頻往上箭回擊。

    箭嗖嗖地著崖壁飛過。陳紹一麵命人小心避箭，一邊繼續追路。

    裴蕭元眉峰微皺。他停在了崖壁旁凹進去的一個稍大的石臺上，探出去，再次察看地形。

    下方來的箭紛紛在附近崖壁上，崖麵上的石塊鬆，大小不一的石從他的頭頂上紛紛掉落下來。

    “駙馬當心！”陳紹大喊。

    裴蕭元避過這一陣墜石。很快，崖底發出一陣沉悶而雜的石塊墜底的回音之聲。

    他的目微，若有所啟發，倏然抬頭，向對麵崖壁。

    在那裏，有一大塊目測重達千鈞、需五六人合圍方能圈住的類似卵狀的風化巨石，隻一片底附在了崖壁之上，周圍繞生滿了縱橫錯的樹和枯藤，其餘部位皆是懸空。

    倘若能夠令這塊巨石下墜……

    “取繩索！”裴蕭元道。

    陳紹循著他的目去，落到巨石上，再探俯視下去，頓時明白過來，急忙傳令。

    他們在出發前做了周全準備，似繩索這種登山所需的必備之自然不會短。

    很快，由數撮在一起的如小兒臂膀的麻繩便準備完畢。裴蕭元在繩索一端打了一個套馬結，看準後，振臂拋向對麵。

    繩索在空中盤旋，一段段展開，前端飛到巨石的上空，套馬結準地落在了巨石之上，在繩圈到巨石最鼓的中段時，裴蕭元猛地一拉繩索，那索便收，鎖扣一下鎖牢，將石塊牢牢套住。

    陳紹一邊命人繼續朝著下方箭，盡量延緩李延一行人靠近隘口的速度，一邊召來十數名大力之人，一道發力，拉扯巨石。

    這塊巨石的位置，恰在隘口的上方。隻要令其墜落，便能堵塞隘口，從而將人攔截下來。

    巨石被發自對麵的大力拽得開始微微晃，附近許多附生的小些的石塊和泥沙紛紛墜落。

    眾人繼續發力，巨石晃得愈發厲害，繩索更是繃得筆直，發出輕微的吱吱之聲。

    然而無論如何發力，總是差了那麽一點。

    石底和崖壁除有砂石黏連，纏繞在石麵上的樹和枯藤也極是壯。它們從崖裏出，如無數隻堅韌而有力的須臂，將巨石摟住，固定在了原地。

    而裴蕭元這邊，因石臺空間有限，已是無法容納更多的人了。

    “你們拉住繩索，我過去！”他立刻說道。

    陳紹頓時領悟，低頭看一眼崖底，急忙阻止：“駙馬不可！我過去！”

    “還是我去！”裴蕭元已從邊一名近衛的上取下腰刀，攜了。

    “駙馬不可冒險，由我去！”陳紹極力阻攔。

    “時間不多了，不必爭。我比你年輕，我去更好。”

    裴蕭元言畢，跟著便蹲下去，雙手抓住繩索，試了試，接著，隻見他如猿猱，一個，人便懸空掛在了繩索之上。

    他用雙手攀著頭頂繩索，雙臂替，帶著自己，朝對麵快速渡去。

    陳紹張不已，命人拉住繩的這端。這時，下麵的人也發現頭頂異狀，很快，箭再次齊齊朝他來。

    “保護駙馬！”

    陳紹大吼。弓弩手猛烈反攻，憑著高優勢，終於製下了這一撥攻擊。

    此時裴蕭元已快到對麵。

    在下方，李猛命人加速護送李延快些下到隘口出去，自己擇定了一最佳位置，拉弓瞄準，朝著裴蕭元連發三箭。

    裴蕭元人在半空，，避開了接連來的頭兩箭，又一腳踢開第三支箭，接著，繼續快速前行，手掌一把抓住了攀生在巨巖表麵的一老藤，人便攀上了崖壁。

    他的後背著崖壁，移到巨石之後，接著，迅速拔刀，開始猛斫纏繞著巨石的幾最為壯的樹和枯藤。

    整個過程，無半點停頓。

    藤順利被他砍斷。陳紹命人再次發力。

    終於，這一回，伴著一道石哢喇喇移位的悶重的異樣響聲，巨石徹底和崖壁分離。

    “撒手！”

    在陳紹的呼喝聲中，眾衛齊齊鬆開繩索。與此同時，裴蕭元將繩套從巨石上迅速解出。

    宛如一座來自天外的小山峰頭，巨石挾著令人為之變的恐怖力道，從崖壁當空滾落。

    霎時，狹窄的穀地發出宛如來自地獄的轟隆隆的撞巨響。巨石帶著途中被它砸落的更多的石塊，大大小小，一起朝下砸去。

    李延此時已快到隘口。馬匹就在前方等待著他。他被發自頭頂的這突如其來卻又猶如泰山頂般的巨響所震撼，一時之間，仰頭驚，竟忘了反應。

    “殿下當心！”

    是他邊衛茵娘那驚恐的呼喚之聲驚醒了他。

    “保護殿下！”

    此時李猛縱撲來，推著李延後退閃讓。

    轟的一聲巨響，伴著慘烈的人聲和雜的馬嘶之聲，巨石朝著幾個來不及逃走的人當頭下，隨即重重地砸在了在穀底。

    猶如地山搖一般，伴著一片飛揚得足有丈高的煙塵，附近那些僥幸沒被砸中的人亦被震得紛紛跌坐在地。

    待塵霧漸散，隻見前方出口已被巨石和無數折斷雜木堵死，更多的石塊還在不停地從一側的巖壁上滾落，越堆越高。一人下半被在了巨石之下，他的眼目和耳鼻不停地往外湧著，張開的裏，緩緩地朝外吐著一段段的看起來像是腸子的模糊的東西，他人卻還沒有死，一隻手還在微微地抓著地，雙眼看著自己的同伴，無聲地發著求助的信號。

    然而他邊的同伴早都自顧不暇了。七八人又被相繼滾落的小一些的巖石砸中。輕者頭破流，重者斷筋傷骨。

    李猛被滾下的一塊石砸中手臂，被迫撒開了李延。當他恢複過來之時，不顧自己的傷臂，從地上一躍而起，到尋找李延。

    “殿下！殿下！你在哪裏！”

    伴著一道抑的痛楚|之聲，他看到李延的一條被一塊至幾十斤的石塊住，上已經鮮淋漓。李猛大變，立刻衝上，推開石塊，隨即召來附近幾名安然無恙的親信，一道將李延送上馬背：“殿下隨我走！還有一條路，從澤地邊出去！”

    此路繞道，相對較遠，且需經過一片沼澤。

    然而，就算危機四伏，也值得冒險，無論如何，也比困在這裏作困之鬥要好。

    “帶上！”李延麵發白，卻依舊咬牙下令。

    衛茵娘方才逃過了一劫，此刻正雙手抱住自己，瑟在穀底的側，以躲避頭頂還在不停落的大小碎石。

    一直留在長安，卻也不再和那位曾喚作“阿妹”後來又正式作回聖朝公主的子往來了。即便在大婚，派人送來喜糕之時，亦是閉門不納。

    的阿妹冰雪聰明，應是察到了的心願，從那之後，便再不曾打擾了。

    這衛茵娘極是激。

    可以和那個名絮雨的“阿妹”敘舊，便好似什麽都不曾發生過，們一個是當年的衛家阿姐，一個仍是王府裏的小郡主。然而，又無法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便好似也抹不去記憶裏的家，而對複仇快的期待，又做不到如昔日人那般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