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2章 的蔓延(下)
“……背嵬軍的小衙,孫俠也是切磋過的。自去年起,仗著武藝高強,與他姐姐在城裡便有些不可一世……道上的人,苦其久矣……原本只以爲,他囂張慣了,會在哪個時候,被人打死,但如今這樁事,卻比打死了他,更加兇狠……要讓他生不如死了……”
金銀橋邊,河水靜靜地流淌。
“……事才發生不久,但私下裡聽說了的,炸開鍋了……明面上,這小衙不修德行,縱馬殺個小孩,洗刷不掉……暗地裡,知道的許多人都說,必定是陳霜燃做的局……老實說,一些傳言之中與陳霜燃有關係的綠林人,也都默認了……孫俠,這小娘皮厲害,做慣了栽贓、嫁禍之事的,如今的路數看起來,簡直更像是那個什麼……心魔了。”
流淌的燈火中,寧忌看著對面的魚王。
“也就是說,只是傳聞。”
“……這事才發生,哪有真的證據給人抓……但是陳霜燃做這些事,不是第一次了,兩個月前,就是候縣鍾二貴的事,怎麼發生的,道上的大夥兒後來不都是心知肚明,可人家做得漂亮啊。府那邊,打落了牙,還不是隻能往肚子裡吞……”
“……這次又是候縣,而且還是這樣的局面……孫俠你看,當今……皇上,初一設的宴,說要分化鬧事的大家,初一下午,陳霜燃就開始殺,晚上府反擊,初二傍晚倪破殺了宋小明……今日下午,軍出了,說要查全城,結果,小衙立馬出了這件大事……現在外頭都說,這人連消帶打,不落下風,狠辣。”
魚王低聲說著,也著對面的小煞星,他原本想看看對方就岳雲的事是不是會高興,但對面的那張臉上只是淡淡的譏諷,其餘什麼表都沒有。
“……孫俠,也不是我推諉,我魚王這個名頭,往日裡當然勉強能跟這些水匪說說話的,但這件事傳開之後,陳霜燃的名氣就更大了……如今城裡城外、指著造反的那些大人,誰還能不支持這個人嗎?我看另外一邊爺、曹盟主都已經被徹底的下一頭……恰巧是在這個時候,我說一日之就要見,未必能騰出空來,安排好這件事……”
他說到最後,自然還是希對方可以寬限幾天,但話語說完,對面的年仍只是冷冷笑了笑。
“……岳雲小狗,腦子裡都是屎,沒了他姐姐保駕,當然要被人栽贓。可是魚王老大,你覺得這件事對岳雲比殺了他還嚴重,那又是爲什麼呢?”
“是……”
“因爲岳雲小狗,他標榜自己是好人啊……被人設計、栽贓、撞死了一個小姑娘,當然會要死要活的,比殺了他還難。魚王你家有姑娘嗎?”
“……啊?”
“把帶過來,我當場撞死,你難還是我難?”
年目冷冷地看著他,魚王的目艱難轉,過得片刻,低下了頭:“孫俠,這個事……”
“我覺得……你看到陳霜燃這個小賤人很兇,好像就有點看不起我。魚王老大,要不然你找到陳霜燃之後,也讓來栽贓栽贓我?看看誰會心慈手?誰要痛不生!?”
他說到最後,目兇狠,怒意漸盛。魚王也有年氣盛的時候,明白自己方纔終於是說錯了話,這類邪派高手到被人別了苗頭,免不了要立威,他連忙擺手解釋,嘰嘰歪歪中,年終於將目轉向它。
“明天,沒有消息……你全家最好是跑得掉。”
“是、是……不跑……不跑……”
魚王面悲苦,辯解幾句,無奈起,到得轉要走時,聽得對方又開口說了一句。
“對了,岳雲捅這麼大簍子,他的表現怎麼樣?府那邊,又是怎麼做的?”大概是因爲與岳雲的爭鬥,話語之中,終於帶了幾分愉悅。
魚王斟酌片刻。
“……岳雲,道上傳,是真有些痛不生,他抱著那小孩去了醫館,後來整個人就跟丟了魂一樣,他姐姐過去時,圍觀的看見他打了自己很多下,但接下來便不知道了……府不太好理這件事,但在那嶽姑娘到了之後,聽說便直接將岳雲枷去大牢了……”
“這岳雲在牢裡,怕是要自殺。”年似乎是幸災樂禍地笑道。
“是啊,但他姐姐厲害,直接給他上了大枷板,一是給旁人看,二來恐怕也是害怕這岳雲一了百了……不過這件事大,後頭的文章多著呢,府抹不平的……”
“知道了……有消息再來告訴我。”
“是。”
魚王點頭應諾,嘆息著離去。他離開之後,胖嬸才如同婆般的過來:“小、小俠,那個魚王……他也怕你啊?”
“什麼小俠,俠就俠,我哪裡小了?而且你哪裡看出他怕我了?”
“喔,他剛纔那樣跟你說話,還不是怕你?”
“哼哼……你知道他是誰?”
“那誰不知道,說他年輕的時候可兇,拿著刀砍來砍去,殺過人的……”
“那你不怕我?”
“那我是不怕你……”
“……我看到他跟兒媳婦人,他才怕我的……”
“——啊???”
裡科打諢,付了米糕錢,寧忌回到自己的小攤。他順手拿了一串珠子坐下,神如常地與經過的歸泰盟陳華打了個招呼,此後,看著街面上的行人,撥弄珠串,神如常。
許多的線,在朝這邊聚集過來了。
從幾天前決定要查左行舟的下落開始,一些安排,是有效的,卻不知道左行舟至今還有沒有命……
時間已經晚了,怎麼做都慢,但也只能等。
岳雲的事,倒是出乎意料,那發達滿垃圾話的小子如果在戰場上會是一個好朋友,打起來也算是勢均力敵,原本還想事告一段落後來一場酣暢淋漓的比鬥,卻想不到,他立馬也就落陷阱裡了,且是這樣的陷阱。
兩個月前,鍾二貴到的,也恰巧是這樣的誣陷,當然,與之串聯更遠的,是自己在西南時到的陷害。岳雲是更慘的,那小姑娘倘若沒了命,他那樣的,恐怕怎樣都原諒不了自己,甚至連離開福州,遊歷天下的可能都不會有。
心魔?這邊的賤人,滿腦子的心思,都用在這種齷齪事上了,估計還會洋洋得意。君子欺之以方?倒是不知道,得人不當君子的時候,能慘到什麼程度。例如自己,就再不會當什麼君子了。
差點直接對著魚王發了不該發的脾氣,但還好,心中還有長期訓練留下的冷靜,擇詞並沒有表現得太過。
另一方面,今晚突然過來的那幫人到底是誰的指使,也基本有了一個結論。甚至約約的可以到,有些事,要開始結出果實……
至於府那邊……
出了今晚的事,城裡的綠林人不會善罷甘休……
要不要去找左文軒,與他商議、進行一些提醒……
珠串在手中正以固定的頻率緩慢而又流暢地撥,甚至心跳的聲音、的流也正與它呼應。夜中的街市上,年著人,偶爾左顧右盼,偶爾站起來,招待過來的客人,但珠串倒是一時都沒有放下。沒有多人知道,這看似如常的一幕當中,年的狀態,正攀向猶如他上戰場一般的巔峰。
他在等待著某些事的出現。
亥時快要過半,他收拾起攤子上的件,整理好馬車,這個時候,夜市上許多的行人都已經回去,魚王的影倒是突然又出現在街道的那邊,他一臉放鬆,朝著這邊跑了過來。
“孫俠、孫俠……”
寧忌倒是有些意外,但魚王到了近,興地開始跟他訴說一件事。寧忌冷漠地聽完,安靜片刻後,點了點頭。
“如果明天……事確實……你能活,我罩你。”
“當然、當然……”
魚王興地想要幫忙收拾攤位,寧忌揮手將他打發走了。自己收拾好車子,挽上馬匹。果然,線索正在匯聚,魚王突然帶來的這個信息,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牽著馬車,離開銀橋坊。
走得不遠,道路的一側出現了兩道影,正是於賀章與孟驃。
街市昏暗,孟驃拿著一盞燈籠,於賀章過來,拱手打了招呼。
“孫小哥。”他道,“我們兄弟,有重要的事,找孫小哥。”
“說。”
“煩請孫小哥,到這邊來。”於賀章靠近,低聲私語,“我家主人,有意親自與俠一敘。”
“有必要嗎?”
“無論如何,請撥冗一見,這之後若有不快,我們兄弟,絕不打擾。”
寧忌牽著馬車,跟隨兩人朝一側的小道走去。
黑夜之中,其中的一顆果實,正在生長。
藉著這三天與朝廷的針鋒相對,至岳雲的誣陷案,陳霜燃在反賊當中的聲已經飆升至遠超同伴的程度。另一波人坐不住了,但首先跑來招攬自己,說明對方的實力確實低下,又或者是昨日倪破的事發生時,他們也在現場。
“對了,龍俠呢?”
“他去理倪破的事了,而且,對於你們這邊,我哥素來是有些瞧不上的……”
“嘿嘿,確是咱們還不夠了解,不過龍俠今日不在,也是……可惜了、可惜了,若能一見……”
雙方說了幾句話,轉過了幾條小街,前方街面徹底黑暗下來,周圍的居民基本已經睡下,之後,寧忌看到路邊有微微的燈火亮起。
一些人打了火摺子,點亮手上的燈籠,橘黃的幾盞芒漾起時,漸漸顯出路邊的木葉森森、以及燈火中的一道道影,看來倒是頗有些唬人的架勢。
一名中年男子出現在衆人的圍拱下,朝這邊走來,他微笑著拱手:“孫俠,久違了,在下姓……”
牽著馬車,寧忌也笑了起來。
一旁,於賀章、孟驃,也都在笑,正準備著說些場面上的話,令接下來的事顯得更有氛圍和排場。
雙方拉近到兩丈的距離。
在燈火之中,一切都顯得安謐的街道,下一刻,有雷音鼓盪、巨浪衝騰,衆人的眼中,年的影踏出了一步,而他的影子,猶如猙獰舒展的猛虎,朝街市的天地間撐開——
他的步伐太快,只在芒的亮,留下了殘影,隨後是懾人的破風聲,巨大的殺氣與黑暗中衝撞而來的那種力量攥住了一切,信圭臉上的笑容未歇,他的邊,罡風捲起,有人“啊——”的一聲,正以玄功推,用最快的速度,拔劍!
錢定中的長劍,全力劈向前方的黑暗。
砰砰砰——
刺耳的響,鋼鐵震起火花在夜中由下而上、由前至後兇狠的弧線,信圭的前方,年以弓箭步飛躍猛衝的殘影就像是在轉瞬間過了兩丈的空間,他推開錢定中的劍,破開黑暗,撲火,隨後的兩隻手展開向高空,又猶如魔神般的、撲向了信圭的前!
砰!落了下去。
前方的於賀章、孟驃,後方影影綽綽的十餘影,這一刻,還沒有多人能夠有正確的反應。
寧忌與信圭的距離,短爲零。
信圭纔開始後退,但死神已牢牢地扼住了他。
甚至拽著他,撞向一旁錢定中的劍。
得知左行舟出事後的第四天,第一顆果實,開始落下。
……
信圭像是被巨大的漩渦捕捉,他的影被揪著旋過燈火照耀的明與隨之界的黑暗。
錢定中的長劍被得後撤,一旁,人們揮舞槍棒而上,一道影被踢飛,卷倒旁邊舞刀的同行者。
那年的影在黑暗中只有依稀的廓,他揪住信圭,拳法如閃電的幻影,從信圭的頭頂側面、臉頰、頸脖、口、腰肋……啪啪啪啪啪如暴風驟雨般打落,黑暗的呼吸間,信圭轉眼也不知道被擊中了多下,更是不由自主被拽著如風車般轉了幾個大圈。
他被擲向錢定中,年的形朝街邊的一側衝出,他的步伐快得驚人,手中奪起一長,呼嘯卷舞,打翻三人,再將子在一人上打漫天木屑,隨後沿著十餘打手的薄弱急走,五六道影被他衝撞擊打在地上。
沒有人能夠留住他。
他衝上旁邊的樹幹,翻上圍牆。
“等等、等等……”
有人在後方呼喊。
“住手、都住手……”
那是先前的片刻間,不知道中了多拳、本該死去的信圭,他被錢定中攙著,向了街道一旁的那道影。
年站在大樹一側的圍牆上,於稀薄的月中,睥睨街道上東倒西歪的一衆“綠林”人,上沒有殺意,只有傲慢。彷彿他們本就是截然不同的生。
“……我的家族,乃中原名門。”
……
等待片刻,衆人聽見他在牆上說了話。
“……我的家族,乃中原名門,世世代代,皆爲尼教供奉、護法……我年及十四,武藝有,打出劍門,得長輩許可,能遊歷天下……此次南下福建,一是增廣見聞,二來,可以揚名。你們做些事,原本可以談,但你們是什麼東西?畏畏,,一天兩天的,敢來試探我、考驗我?就憑你們幾個小貓小狗,找我當打手?姓的,這裡便是告訴你,若要殺你,就在剛纔,你已死了十遍了——”
他的聲音並不高,但在玄功推下,都自然而然地、清晰地落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再配合著那月落下,自有一神聖、凜冽、不可侵犯的覺。衆人見他擡了擡下。
“怎麼樣?安心了嗎?若再在我面前,爲這名聲,我讓你們所有人土——”
……
所有人皆被震懾。
人羣后方,信圭向前一步,鄭重,而又恭敬地一揖。
心中激盪。
終於遇上了不得的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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