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畢,李鶴鳴人重新換了水,與林鈺再度沐浴更。
從浴房出來,他用湯婆子暖熱了被窩,又在爐邊耐心幹了林鈺的發才擁著歇息。
外邊鞭炮已熄,隻剩遙遠偶爾傳來幾聲炮響,許是喜慶傳至了上天,這新歲之夜竟徐徐下起雪來。
李鶴鳴關低了窗,與林鈺一道上了榻。
他回來時從林府提了個包袱,林鈺當時不知是什麽,眼下見床頭放著自己做姑娘時睡的枕頭,才知道他原來將從前睡的枕拿來了。
幹頭發耗了些時間,林鈺此刻困得眼都快睜不開,挑了個舒適的姿勢躺下去,問李鶴鳴:“你怎麽將我的枕頭拿來了?”
李鶴鳴放下床帳,問:“之前的枕頭你不是睡得不自在?”
林鈺有些詫異地看著他:“你如何知道的?你前兩日都未同我睡。”
這話聽著多帶了點埋怨之意。李鶴鳴眼下被林鈺哄順了,想起自己前兩日所為,也覺得新婚便接連幾日宿在北鎮司的自己的確不是個東西。
他將灌了熱水的湯婆子塞在林鈺腳邊,道:“親那晚你翻來覆去睡不安穩,放著枕頭不睡,最後枕著我的手睡了半夜,你不記得了?”
林鈺聽罷,看了他半晌,等李鶴鳴躺下後,輕聲問他:“那你將枕頭拿來,是不要我枕著你睡嗎?”
李鶴鳴蓋被子的手一頓,不曉得如何得出這個結論,正不知如何回答,又聽林鈺輕聲問:“我不能枕著你的手睡嗎?”
倦得不行,這話聽著似馬上要睡著了。李鶴鳴偏頭看著窩在被子裏的小半張臉,認命地抬起手臂塞在頸下:“能。”
於是第二日一早,李鶴鳴又甩著被林鈺枕麻的手出的門。
正月初一,百朝拜賀新年,李鶴鳴也一早就了宮。
林鈺睡的深,他沒擾,在床頭留下句信便悄聲走了。
李鶴鳴新婚燕爾,皇上特令他這幾日不必忙前忙外。歲首朝賀的儀仗與護衛由錦衛衛凜負責。
當初衛凜辦了楊家,如今又負責宮中儀仗一事,想來過不了多久,就要升副指揮使的職位。
李鶴鳴雖從帝王口中得了閑,但並未當真疏於職守。
細雪飄了一夜,今晨越下越烈,宮中飛簷屋脊皆覆了層白雪,李鶴鳴行於雪中,巡檢過皇城外的值守才閑下來。
朝賀隆重,崇安帝賜宴百,李鶴鳴也在席中。
花炮燃響,樂長奏,李鶴鳴淺飲了兩杯熱酒,對麵文之席中亦是觥籌錯,談笑風生,但也有不人如他一般端坐席中。
譬如當初在他大婚之宴上飲得爛醉的林靖,此刻倒是滴酒未沾。
太子未立,各宮的皇子爭權奪勢,這盛年朝賀,表麵一派盛景,背地裏卻暗湧。
天子眼底,一舉一都需小心謹慎,以免惹人生疑。
林靖看似莽撞,但為人事拎得十分清,李鶴鳴想起府中還在睡的林鈺,不聲地飲了半杯清酒,心道:隨萋萋。
朝賀後,李鶴鳴出宮,在午門外遇到了楊今明,他執傘立在茫茫飛雪中,似在等人。
楊家雖已衰落,但楊今明仍在大理寺任職。
短短數月,他麵上已不見當初的年稚氣,人也清瘦了不,像是被風霜磨礪了筋骨,削去了鋒芒。
錦衛查辦了楊家,於公於私,李鶴鳴都與他沒什麽話說。
不料楊今明卻提聲住了他:“李大人。”
李鶴鳴轉看過來,楊今明並未靠近,他收了傘,隔著數步的距離,抬手恭恭敬敬向李鶴鳴行了個禮,垂首賀道:“祝大人新歲維祺。”
他微彎著腰,姿板正,服穿在他上,新雪拂肩,已依稀是個男人的模樣。
午門外人多眼雜,當初李鶴鳴施以援手楊今明心中多有激,但不能當眾言明。
不過李鶴鳴能從這一拜中明了他的心意。李鶴鳴站定,抬手回了一禮:“亦祝楊大人萬事勝意。”
別過楊今明,李鶴鳴並未直接回府,而是上街去了林鈺吃的那家糕點店。
店中人多,李鶴鳴穿著服上店裏,眾人還以為這店主惹了禍事,紛紛讓開了路。
沒想李鶴鳴往櫃前一站,頂著店主驚懼無措的目掏出銀兩放在櫃上,淡淡道:“兩包栗子糕。”
錦衛出街向來是拿人,哪想今日遇見個一本正經買零的。
眾人愣了一愣,放下心,又圍了上來。店家虛驚一場,汗出笑道:“大人稍等、大人稍等。”
他作麻利地扯出油紙揀栗子糕,隨口李鶴鳴:“人可是買給家中兒?”
做生意講究能說會道,李鶴鳴還沒答,那店家又和藹道:“店中這糖心梅花烙最小孩子喜歡,大人可瞧瞧。”
李鶴鳴聽罷也沒解釋,隻道:“也來兩包。”
他說著,又垂眸掃了這櫃子裏各式各樣的糕點一眼,幹脆道:“其餘的都來一份。”
店家喜笑開:“哎喲!好嘞!”
李鶴鳴空著手出門,拎著滿滿當當一手的糕點回家,還沒進院就聽見裏麵鬧得歡快。
院中那棵蒼勁的梅樹枝頭墜掛著一層厚雪,紅蕊褐枝覆白雪,本該是難得景,然而李鶴鳴行過湖中時抬頭一看——越過牆的梅樹枝搖搖晃晃,白雪自枝上灑落,像是院子裏有人舉了子在敲落樹上的雪。
李鶴鳴大步進了院,見林鈺一雪白冬立在樹下,抬頭眼看著梅樹上抓著樹枝晃雪的文竹。
薄薄幾點細雪從枝椏上掉下來,澤蘭起裳兜著,球又給林鈺。
林鈺抱著小小幾團凍手的雪球,混在一起掌長的條狀,可惜道:“哎呀,這雪不夠,隻能小半條尾。”
許是在雪裏呆久了,凍得狠了,說話時鼻子甕聲甕氣,聲音聽著有些糯。
說著,低頭看向腳邊已用雪堆出形與四肢的“三哥”,歎了口氣:“可憐,三哥沒有尾了。”
白雪做的“三哥”渾然不知,咧著角睜眼看天,似在賞雪。
它鼻尖著朵紅梅,神態作活靈活現,隻差一條立起來的尾便堆了。
外邊雪意深濃,院子裏倒是幹淨利落不見雪,李鶴鳴皺眉看了眼四周禿禿的牆頭,又看向地上趴著也足有林鈺膝高的三哥,想來這院裏的雪都被們主仆三人收集起來團團塑了狗。
樹上,文竹仰頭看了眼樹頂寥寥幾點殘雪,憾道:“沒有了夫人,上邊樹枝太脆,雪也,怕是掉下來便化了。”
說著便從樹上一躍而下。
他拍了拍手,用袖子掃淨擺,看著林鈺手裏那點雪,提議道:“雪不夠的話,要不給三哥條小尾吧。”
澤蘭不讚同:“三哥這樣的塊頭,怎能隻做小尾,況且小了尾立不起來,會斷。不若等雪再下一夜,明早再堆。”
林鈺也不願委屈三哥隻有一條小尾,出手接雪,擔心道:“那若明早雪停了怎麽辦呢?”
主仆幾人站在紛紛揚揚的大雪裏,為這小事商議得認真。興盛之至,傘也不撐。
兩把油紙傘被扔在一旁,李鶴鳴眼尖,看見林鈺頭發被雪淋得潤,發上都結了碎雪,從絨袖口出的手掌捧著那半條雪尾,指節已凍得通紅。
當真是為了玩雪連子也不要了。
李鶴鳴那臉瞬間凝霜似的冷了下來,劍眉深擰,提聲喚道:“林萋萋!”
許是他語氣嚴厲,林鈺聽見後心跳莫名滯了一瞬,轉頭看向院子口不曉得站了多久的李鶴鳴,瞧見他那臉後,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一下子就把手裏的雪尾塞進了澤蘭手裏。
林鈺以前在林府被管得嚴,家中連涼雨都不許,更莫說隆冬寒日在這雪天玩雪。
今早醒來看見滿院子的雪,興起想堆個三哥,還僥幸以為李鶴鳴不會如母親父兄一般嚴厲地管束。可眼下見他這模樣,想來是猜錯了。
李鶴鳴拎著糕點快步朝走近,林鈺心虛地迎上去:“你回來了?不?要不要讓廚房做些吃的?”
一連串問了幾句,可李鶴鳴一句也沒答,隻沉著臉,手握住林鈺凍得通紅的手掌,神瞧著嚇人得很。
他本就一薄,雪裏來去已是溫冷寒,可及林鈺的手後更覺僵冷。
他氣得狠了,單手摟住的,將一把抱坐在臂上,大步往屋裏走。
林鈺驚呼一聲,下意識攬住他的肩頸,餘看見仆役在看,擺下的棉繡鞋不安地了,著急道:“放我下來,有人在看的。”
說著,念念不舍地看向院子裏的三哥:“而且我的三哥還沒堆完呢。”
李鶴鳴穩穩托著不鬆手,冷聲訓道:“都凍什麽樣了還玩雪,你不知冷嗎!”
他語氣嚴厲,林鈺被他兩句話吼住,一時臉都熱了。
像個小孩子玩雪玩瘋了時不覺得,眼下倒是好麵子,手去捂李鶴鳴的,藏在狐領下,以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不許在外人麵前訓兒似的訓我!”
李鶴鳴沒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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