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的名聲傳得很遠, 常有達貴人前來求醫。他本人是不挑的，不拘泥于何種疾病、何種病患，給江波巡與農夫把過脈，也為富商和青樓子開過藥, 就是收費沒個準則。

一樣的病, 讓他看得順眼的人，就只收一點銀兩；看不順眼的, 他能開口就要一千兩；再有讓他覺得惡心的, 是看都不會看一眼。

即便這樣，也攔不住那些不缺錢的達貴人, 常有人試圖威他做一些違心的事。每逢此時, 十三就大咧咧地把嚴夢舟搬出來。現的權勢, 不用白不用。

長此以往，無人再敢用權勢迫，全都轉為利了。可惜十三花錢的地方, 并不因此心。

然而就算如此，也還是會有從各地慕名而來的病患。

就如同這日，他才回了醫館不到一個時辰，醫館大門都沒開, 就有消息靈通的人求上門來。“小大夫！青州知府的長子上門求……”小廝跑進膳食廳, 著東林大夫與被侍婢喂飯的小郡主，聲音戛然止住。

東林大夫年紀太大，眼睛不好使了, 怕診治有誤, 已久不出手, 給病患看診的, 向來只有十三。

小廝撓撓頭, 問：“老大夫，可見著十三大夫了？”

“舅舅！”小郡主喊了一嗓子，偏臉躲開侍婢遞來的湯匙，兩手著桌面往下看去。

小廝就聽桌子底下傳來一聲痛呼，十三捂著鼻子爬了出來，手里還抓著兩只小白繡鞋。

十三惡狠狠瞪著他，小廝脖子，壯著膽子繼續說道：“青州知府的大公子在荊州城等了小半個月，每日都要來問上一遍小大夫您回來了沒有，今日又來了……”

礙于小郡主聽著，十三沒說很難聽的話，“沒看見我忙著呢嗎！”

小廝道：“小的知道，就是先來說一聲，因為那公子賴在咱門前不走了……”

十三最煩這種耍無賴的，索他不懼別人的眼，就是有人死在他門前，他也能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把小郡主的鞋放到桌上，省得待會兒又喊要撓，想與小廝說不必理會時，小郡主忽然甜膩膩地喊道：“舅舅真厲害！”

十三一扭頭，對上小郡主黑珍珠一樣的眼睛，里面全是崇敬與喜歡。

十三：“……”

他咳了一聲，對小廝道：“那就、那就去給他瞧瞧吧。”

十三碗筷也不了，囑咐小郡主好好吃飯，跟著小廝去了前面。

目睹所有的東林大夫就奇怪了，他在王府住了很久，與小郡主相的多，這小丫頭知道十三會醫，但并不能完全理解這是怎麼回事，能知道十三厲害？

等十三不見了人影，他敲敲桌面，問：“舅舅哪里厲害了？”

小郡主蹺起倆著的腳丫子，滴滴道：“舅舅會撓腳腳！”

東林大夫一聽，差點笑岔了氣。

誤會了小郡主夸贊的十三，腳下輕飄飄地去了前面，心好，對待青州來的一行人還算客氣。掃了眼箱的金銀，他讓人坐下開始問診。

錦公子支支吾吾，半晌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十三的好心很快被磨沒了，譏諷道：“看出來了，公子病在上。”

話中惡意讓錦公子暴怒，拍案而起呼喚起侍從，后侍從趕上前安，“公子息怒，看診要！”

這一行人只聽聞過十三的大名，初見他年輕，臉上帶笑，本來還懷疑這究竟是不是傳聞中的那位名醫，聽他這連嘲帶諷的話，才確定沒找錯人。

錦公子在侍從的安下忍住怒火，但仍是不肯配合，尖刻道：“小大夫醫湛，一把脈不就什麼都知道了，還需要問診？”

十三：“就你這鬼樣子，雙目無神，面灰白，再加上腳步虛浮無力，腰桿子跟煮了的蝦子一樣，一看就是里快被掏空了。五臟六腑都有病，你不說哪里不適，老子怎麼知道你是哪發作了？”

錦公子被駭到了，驚疑不定地看了十三好幾眼，不不愿地與他進了室細說。

半盞茶的功夫后，一聲驚天喝從室傳出，十三踹開房門出來，青黑著臉道：“沒救了，拖回去埋了吧！”

青州來的侍從均是大驚失，又見十三后，錦公子衫不整地跑出來，急躁道：“你這大夫虛有其名，完全就是草包……”

“我去你祖宗的！”十三回頭大罵，抄起板凳就往錦公子上砸，把人嚇得抱頭逃竄，“臟了老子的眼，你還敢倒打一耙！老子今兒就是說了，你/蟲上腦，等著命子爛渣死掉吧！這輩子都沒得救了！”

十三被惡心壞了，喊來侍衛，把這群人暴打一頓扔了出去。

醫館所在的街道上很久沒這麼吵鬧了，鄰里一看這景就知道是十三回來了，紛紛出來湊熱鬧。

十三白了街坊一眼，罵道：“有病看病，沒病滾蛋！再多看，眼珠子給你們摳了！”

噓聲四起，沒人敢惹這壞脾氣的小大夫，看熱鬧的人群逐漸散開。

十三被壞了心，怕再遇見這種紈绔，打算回去陪小郡主玩耍，今天不再接診。要關醫館大門時，瞅見個眼的人影，頓時笑了。

“老頭，來看病啊？”

醫館門口站著的赫然是午前讓他們摘櫻桃的那個老人家。

老人家板著臉道：“我來看病，關你個賊什麼事？”

十三呵呵笑道：“那真是不巧了，我這賊就是這家醫館的大夫，老頭你要麼去別看病，來我這兒看，當心我做手腳戲耍你。”

老人家脾氣倔，轉頭就走，右一瘸一拐的，背影看著有點凄涼。

十三撇撇，又喊道：“得了，說笑的都聽不懂，你年紀大了，耳朵有病是不是？”

那老人家還是不搭理他，十三干脆指了個侍衛，直接把他扛了進去。

檢查后才發現，這老人家是崴了腳，上幾帖藥好好歇幾日就沒事了。

十三給他準備著藥，奚落道：“你這老頭厲害的，崴這樣還能自己走過來看病，是不是太毒了，兒都不愿意養你？”

老人家眼一瞪，回道：“那也比你好，我老人家好歹有子孫，你這小年輕說話忒難聽，怕是找不到媳婦吧？”

十三一臉菜，不忿道：“老子那是自己不想找！”

“不想找？”老人家捉到了十三的把柄，嘲諷起來，“真是不想找才好，就怕你找不著還。”

十三夠了這老頭，聽見醫館外有匆忙的腳步聲傳來，覺得多半是個急癥的病患，就把藥帖扔給了老人家，道：“二兩銀子，拿著你的藥趕走，別再讓我看見你！”

說完氣不過地又加了句：“死老頭！”

剛說完，抬頭看見外面進來個年輕姑娘。姑娘模樣秀麗，鵝蛋臉，尖下，神惶急，似乎是被十三罵人的那句震到，臉上還帶著幾分驚。

姑娘不是特別好看，但十三一看見，莫名的有點慚和拘束，干咳了一聲道：“姑娘是來看診的嗎？先到里面坐下吧？”

“不是，我是來接我爹的，多謝大夫。”姑娘說完，急匆匆走到老人家跟前，抱怨道，“你就不能讓人去喊我一聲嗎？一把年紀了還逞強，不是鄰家大嬸告訴我，我都不知道你傷了腳……”

“啰嗦死了！你是老人我是老人？”老人家皺眉。

年輕姑娘道：“你知道你是老人就好，有點老人的樣子吧！”

付了銀子，拿上藥，姑娘再次溫和地與十三道謝，扶著老人家出了醫館。

這回醫館門前是當真沒了病患，十三讓小廝關了門，心神不寧地回了后院。

后院里一老一小吃飽喝足，正在庭院里玩耍。小郡主淘氣，腳上只穿著一雙白綾，在寬大的搖椅里使勁撲騰。可憐兩個侍婢一左一右戰戰兢兢地守著，就怕摔下來傷著。

十三看見小郡主，緒才舒緩下來，掐著胳肢窩轉了一圈，把小郡主哄得哇哇大笑。后來小郡主犯了困，被侍婢領著午歇去了，東林大夫笑問：“這麼喜歡小孩子，怎麼不自己生一個？”

“別瞎說啊！我不喜歡小孩子！”十三機敏而果決地反駁了回去，“要不是小九非我要照看，我都懶得搭理。”

東林大夫“哦”一聲作為回應。

十三斜他一眼，又說道：“再說了，我是男人，男人生不了小孩。想要小孩就得親，親了就得和個姑娘綁在一起……們姑娘都矯、金貴，還麻煩，我一個人多自在，不樂意去伺候別人。”

東林大夫捋捋胡須，故意道：“那你娶個不金貴的，讓來伺候你，不就得了？”

“讓來伺候我？”十三見過的伺候男的，很多夫妻都是這樣。

但他近距離接過的只有兩對夫妻，嚴夢舟那是時就開始給施綿做牛馬，貴叔就更不用說了，整日被菁娘使喚。

十三從沒想過還能反過來。

他幻想了一下這兩對夫妻地位對調的形，眼皮子猛地一跳，崩潰道：“師父你快閉吧！我不缺丫鬟！”

東林大夫笑而不語。

師徒倆坐了會兒，十三又道：“還是不能，我要是娶了媳婦，萬一有個尖酸刻薄的爹怎麼辦？我肯定每日和爹吵架，爹年紀那麼大，肯定會被我氣死的。”

“誰的爹？”

十三心神一，遮遮掩掩道：“什麼誰？我說誰了嗎？師父你是不是耳鳴了？”

“沒有嗎？”

“沒有！”十三說得斬釘截鐵。

可是過了沒一柱香的時間，他又磨蹭到東林大夫邊，含糊不清問：“師父……要是有人罵你死老頭，你、你會愿意讓他做你婿嗎？”

東林大夫：“……”

簡直讓人落淚，在施綿與嚴夢舟親后的第八年，十三可算是有點兒竇初開的跡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