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翌日,云黛秉承著“不惹玉珠,遠離明珠”的理念,來到喬家家塾。
孟夫子依舊講著課,下座學生們或是認真或是出神,他也不管,只要他們不出聲打擾他講話的節奏,他睜一只眼閉只眼,放羊式授課。
等課堂結束,喬明珠像昨日那般主來找云黛玩。
云黛一見喬明珠起,心頭一晃,連忙起追著謝叔南,“三哥哥。”
謝叔南還高興,覺得妹妹喜歡粘著自己,是對自己作為哥哥的一種肯定,高高興興帶著云黛一塊兒玩。
喬明珠見云黛演技生的溜了,半坐半站的有些尷尬,尤其喬玉珠笑得在一邊笑得花枝,臉上更是掛不住了,忿忿道,“有什麼好笑的?”
喬玉珠晃著腦袋,“怎麼著,你管天管地,還管我笑不笑了?”
傳了母親的兩個梨渦,笑起來甜的,可在喬明珠的眼里,這倆梨渦賤兮兮的,看得讓人窩火。
忍了又忍,喬明珠重新坐回位置,心想,那個打秋風的怎麼突然就躲起來了?昨兒個不還好好的嗎。
喬玉珠這邊也尋思著,那個小傻子怎麼突然開了竅,竟然知道躲著明珠這個慣會充好人的小賤人了?不管怎樣,只要小傻子不跟明珠玩,就是值得高興的事!
之后幾日,明珠又找過云黛幾回,但云黛能躲就躲,躲不了就支支吾吾裝傻,面上客氣帶得過去就行。
明珠這還有什麼不懂,又見云黛對玉珠也是客客氣氣,并不熱絡,也不再有意接近,只當云黛是空氣。
云黛這才安心的上了幾天學堂,不過沒了喬家姐妹的煩惱,新的煩惱又出現了——
到底比不過上了幾年學的同窗們,縱然每天回去后挑燈夜讀,上起課來依舊有些吃力。
在又一次課堂測答不出來后,云黛心越發的低落。
偏生謝叔南見記得麻麻的筆記,還嬉皮笑臉的說了一句,“你記這麼多,還不是一樣答不出問題。先前看你那麼上心讀書,我還以為你讀書多厲害呢,現在看來,還不是跟我一樣……”
云黛本就沮喪,現下聽了這話,更是難,只覺得這段時間的努力像是個笑話。委屈和失落的緒一腦涌上心頭,鼻子酸溜溜的,眼圈也紅了。
“我可以學會的。”哽咽的說。
謝叔南見泛著水的黑眸,怔了怔,俊秀的面容閃過一抹慌張,“呃,我……”
不等他安,孟夫子回來了,謝叔南只好閉了,先回了他自個兒的位置。
云黛生著悶氣,一個中午也沒搭理謝叔南。
等午后上琴棋課時,謝叔南忽然將云黛到了一旁,“你還生哥哥的氣呢?”
云黛不看他,只低著頭盯著繡鞋上的蝴蝶花,細聲細氣道,“沒有。”
謝叔南道,“還說沒有。你們孩子說話向來口不對心的,上說著沒生氣,心里氣的要死。”
云黛,“……”
謝叔南又道,“開始那話,是我不對,我不該那樣說你。唔,你給哥哥一個賠罪的機會怎麼樣?”
云黛抬起頭,疑的看向謝叔南。
謝叔南眉弄眼,狡黠道,“你想不想出去玩?聽說如意樓從長安請了個傀儡戲班,今日頭一回開演,可有趣了。我帶你去,再給你買如意樓的點心,他家的油松瓤卷滋味一絕,你肯定沒吃過吧!”
云黛到底年紀小,聽到出去玩,難免意。
謝叔南一見這猶疑的樣子,便知道有戲,更加來勁的慫恿,“去不去,一句話。只要你說去,今天我請客,保管你吃好玩好。你已經很久沒出去玩了吧,在府里憋了三個月,我都替你悶得慌。”
他又與云黛說起傀儡戲如何如何彩,又是噴水又是噴火的,把小姑娘哄得一愣一愣的。
云黛揪著擺道,“那我們放了課再去……”
謝叔南搖頭,“那可不行,等我們放了課,傀儡戲早就演完了,要去就現在去!”
云黛睜大了眼,“現在?可是還有古琴課和棋藝課……”
謝叔南挑眉,“逃了唄,反正也不差這麼一天。”
逃了?云黛更是吃驚,小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行不行,不能逃課。”
謝叔南抬手敲了下的腦門,“你怕什麼,真要追究起來,有我頂著呢,總怪不到你頭上。快點,你到底去不去,你不去我去咯?到時候我在如意樓吃香的喝辣的看傀儡戲,你可別說哥哥不講義氣不帶你。”
云黛心頭正糾結,遠遠邊聽屋里的先生問道,“謝三郎和云姑娘呢?”
還不等云黛應聲,謝叔南舉起手,喊道,“在這呢!”
他彎著腰,捂著肚子,“哎喲哎喲”的喚起來,邊往里走去,“先生,我這肚子忽然疼了起來,也不知是不是中午吃壞了……哎喲,我頭好像也有點暈……”
那教古琴的先生太跳了兩跳,這招也不是第一次見,這位小爺不是肚子疼就是頭疼的,真疼假疼,大家心知肚明。但誰人家是國公府的公子,不想學將人強留著也沒意思,倒不如做個順水人,送走這位小祖宗,也省得他留下裹。
先生道,“既然您不適,那今日的課還是別上了。我是給您請位大夫來,還是您自行回國公府歇息?”
謝叔南一直覺得這倆先生比古板的孟夫子上道多了,佯裝虛弱的撐開眼皮道,“不用大夫那麼麻煩,回國公府我母親又得記掛,我就去院后那間屋里歇息歇息。”
頓了頓,他又轉臉看向一臉懵的云黛,朝眼睛,“妹妹啊,你扶哥哥過去唄?”
云黛,“………”
先生及喬府其他孩子也都將目放在云黛上。
云黛深吸一口氣,著頭皮上前,到底有幾分心虛,聲音也發,“先生,我扶我三哥哥過去,可…可以嗎?”
先生有些惋惜的看了云黛一眼,謝叔南搶白道,“先生宅心仁厚,自然會同意的,是吧,先生?”
先生,“……是。”
云黛便這樣跟著謝叔南逃了課。
看著他倆離開的背影,先生搖頭,唉,這種學生太難教了。
喬玉珠則是鼓著臉陷沉思,之前一心想著讓云黛遠離喬明珠,省得被帶歪了。可現在看來,云黛最該遠離的人,應該是謝叔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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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藏在草叢里的那個狗,云黛傻了眼,偏偏謝叔南還催著,“翻墻你怕高,還好我記著這邊還有個狗!我先翻過去了,在外面等你啊,你快點鉆。”
“三哥哥,我……”
云黛里那句“我可不可以不鉆”還沒說出口,就見謝叔南像只猴兒般,作練地爬上墻邊的枇杷樹,“咻”得一下從墻上翻了過去。
“快點啊,你再不鉆過來,被人發現可就糟了。”墻那邊的人催道。
云黛被他催得也急了起來,騎虎難下般,跺了跺腳,索把心一橫,彎腰就朝那狗爬了過去。
骨架小,子,很是順利的爬了過去。
謝叔南就在邊等著,一見過來,一把將拉起,呲牙朝笑,“看,這不就溜出來了,很簡單的!”
云黛拍了拍上的灰塵,茫然的看著這條深深地巷子,“這里是?”
“走出這條巷子便是大街了,快走吧。”謝叔南帶著往前走。
云黛怯怯的跟在他后,到底沒忍住問,“三哥哥,我們為什麼不直接告假回府,路上溜出來玩呢?”
謝叔南嘖了一聲,“你以為我不想,還不是因為你邊跟著個琥珀?陳貴我是放心的,他跟在我邊這麼久,我溜出去玩他會替我打掩護。那琥珀從前可是母親的人,要知道我帶你出來玩了,保管回去就跟母親告狀。”
云黛還是有些忐忑,“但我們就這樣跑出來……”
謝叔南拍了拍的肩,“怕啥,咱看完傀儡戲就溜回去,他們也不知道咱出來過。”
云黛還想再說,倆人已經走出巷子。
熱鬧繁華的州府大街在眼前展開,鱗次櫛比的鋪子,琳瑯滿目的商品,買東西的攤販們沿街賣著,人來人往,車馬不斷,一派人間煙火的平凡喧鬧。
謝叔南就像是回到了水里的魚兒,渾都來了勁兒,笑瞇瞇的對云黛道,“別擔心了,溜都溜出來了,玩個爽才是正道!如意樓走起——”
玩總是讓人快樂的,尤其坐在如意樓的最佳觀賞位置看著詼諧幽默的傀儡戲,有吃不完的味糕點,喝不完的五漿飲,真人忘卻一切煩惱。
一場傀儡戲看完,謝叔南和云黛都意猶未盡。
謝叔南,“好看吧?!”
云黛眼睛亮晶晶的,“好看!”
謝叔南道,“哥哥沒騙你吧,下次有新戲了,再帶你來!”
云黛點頭,臉頰紅撲撲的,“謝謝三哥哥。”
兄妹倆的友誼經過此次逃課更上一層樓,從如意樓出來,有說有笑的。
謝叔南將妹妹哄好了,心大好,就算出如意樓的時候被不長眼的人撞了一下,也沒去計較。
外頭天稍暗了些,謝叔南也不敢多耽誤,帶著云黛往回趕。
路上經過賣糖葫蘆的攤子,云黛的腳步停了下。
謝叔南扭頭看,“你想吃糖葫蘆?”
云黛倒不是饞,剛才在如意樓吃點心吃得很飽了,只是看到這紅艷艷的糖葫蘆,不自覺想到了親哥哥沈元韶。從前哥哥帶出來玩,都會給買糖葫蘆吃,還說以后賺錢了,給開家糖葫蘆的鋪子。
“三哥哥,我不吃,我們走吧。”云黛朝謝叔南笑了一下。
可這笑在謝叔南看來,是小姑娘懂事,不好意思管他要東西。
“想吃就買唄,一糖葫蘆而已,又不是買不起。”
謝叔南帶著云黛往糖葫蘆的攤子走去,手就從那稻草樁子上挑了糖飽滿的糖葫蘆,遞給云黛,“喏,嘗嘗看,甜不甜,甜的話多買幾串帶回去。”
云黛接過那糖葫蘆,嘗了一口,冰糖澆的糖脆脆的,里頭的山楂酸酸甜甜,半點不口。
“甜的。”說。
那小販是個中年男人,見倆半大孩子穿錦著羅,知道是不差錢的人家,連忙笑道,“小公子,我家的糖葫蘆用得都是頂頂好的山楂果,糖漿也是用得好糖,又好吃又便宜,一串才三文錢。您買十,我再多送您一!”
“你倒是會做生意。”謝叔南看了那小販一眼,也拔了一糖葫蘆嘗了一口,“嗯,味兒的確還行,那就買十,你包起來吧。”
小販喜不自勝,連忙拿牛皮紙出來包,包好后客客氣氣雙手遞給謝叔南,“小公子您拿好,十糖葫蘆,一共三十文。”
謝叔南接過牛皮紙包,一只手往腰間,下一刻,他卻變了臉,“見鬼了,小爺的錢袋子呢?”
四下了一遍,他霍然想起什麼,猛拍額頭,“肯定是如意樓門口撞上來的那個賊猻猢!直娘賊,連小爺的錢袋子都敢了!”
云黛拿著糖葫蘆也懵了,“那……那現在怎麼辦呀?”
謝叔南磨著后槽牙,“你且在這等我,我去找如意樓的劉掌柜,他跟我,我他帶伙計一起去把那小賊逮住!小爺倒要看看,哪個膽大包天的竟敢犯到我頭上!”
他將牛皮紙包往云黛手中一放,轉就跑了。
云黛急急喊了兩聲,可謝叔南正在氣頭上,很快就跑得不見人影。
云黛只好揣著牛皮紙包,站在小販邊,無措又尷尬的解釋著,“我哥哥……他的錢袋被了,我在這等他,他很快就會回來的……回來就會把錢付給你的。”
那小販也沒想到會遇到這麼一出,面不大好看,卻也不好說什麼,只道,“那你等著吧。”
云黛應了一聲,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站,小腦袋埋得低低的。
小姑娘家臉皮薄,覺得買了東西沒錢付賬,實在太丟臉了。手中那半沒吃完的糖葫蘆也吃不下去了,只焦灼的盼著謝叔南趕回來,將從這窘迫中解救出來。
等待的時間漫長而煎熬。
眼見著日頭西斜,霞彌漫,云黛的心像是在火上煎熬般,尤其發現小販頻頻打量,目越發不耐,云黛心里忍不住害怕……
“小姑娘,剛才那小公子真是你哥哥麼?他這一跑也有大半個時辰了啊,再過不久就要閉市了,我也得收攤了。”
“他、他是我哥哥……肯定是那小賊跑得太遠,但我哥哥一定會回來的,三十文錢,我們不會欠你的。”云黛強裝鎮定道。
“我估計你哥哥的錢袋子應該找不回來了。要不你先把錢付給我,你自個兒在這等他?”小販問道。
“可是,我沒有錢……”云黛窘的無地自容,哪想到今日會出門,平日去伯府也本沒有用上銀錢的地方。
小販目落在雙環髻的珠花上,“我看你頭上的珠花值幾個錢,要不你就拿那個抵了,我也不為難你,咱做小本生意養家糊口也不容易。”
云黛一愣,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頭上戴的、上穿的,都是夫人給置辦的。雖不知道價格,但也看得出來這鑲珠金的珠花遠不止三十文錢。
“不行,這發飾是我……是我伯母給我買的,不能給你。”云黛想了想,將手中的牛皮紙包給小販,“這里頭的九糖葫蘆我們沒吃,我還給你……另外我和我哥哥吃的兩,就六文錢……六文錢,要不我明日帶錢來還你。”
小販眼睛一瞇,這小丫頭還明,不大好騙。他道,“糖葫蘆包好了就不退了。要不這樣,我跟著你回家,你讓你家里人給我錢。你應該知道你家在哪吧?”
云黛知道晉國公府怎麼走,可不想將小販往那里帶,且不說是跟謝叔南逃課出來的,就說沒錢付款,被人追債到家門口,這事要傳出去,豈不是給國公府丟人了?
“你再等等吧,我哥哥應當很快就回來了,我們不會欠你錢的。”云黛放了聲音請求道。
那小販撇了撇,不耐煩道,“我也不欺負你個小丫頭,但丑話撂在前頭,等會閉市鼓敲響了,再見不到你哥哥,我就要帶你去衙門了!”
云黛小臉都白了幾分。
不要去衙門!
看著西邊昏昏沉的夕,急得瓣都要咬破了,心里盼啊盼:三哥哥你快回來吧!
沒過多久,只聽得遠遙遙有鼓聲響起。
“咚咚咚,咚咚咚——”
此起彼伏,一下又一下,宛若重錘砸在云黛心口,的臉越發蒼白。
閉市鼓響起,大街上的攤販們紛紛收拾起東西,準備歸家。
那糖葫蘆小販看著云黛,態度已是很不好了,“小姑娘,我看你這哥哥八是不回來了。你要不拿你頭上的珠花抵錢,要不跟我去衙門,你自選罷!”
云黛急得快哭了,長這麼大,何時遇到過這樣的事。
糖葫蘆小販見不言語,索手來拉,“走走走,去衙門!”
云黛大驚失,“不去,你放開,我不去——”
這邊靜,惹得街邊路人和商販側目看來。
小販見狀,朝旁的人解釋道,“這小姑娘吃了我的糖葫蘆,沒錢付賬,那混賬哥哥先跑了,留著在這賴賬!我正要帶去衙門呢!”
這話一出,路人們也指指點點,議論起來——
“哎喲,這小姑娘模樣生得這樣水靈,穿戴也不像是窮人家的,怎就干出吃白食的事。”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沒準那哥哥是個混賬,故意找借口拋下呢。前段時間,不也有個混賬,帶著自家妹子去春風閣大吃大喝,末了一抹跑了,只把個妹子留在春風閣抵賬了。”
“為了幾串糖葫蘆不至于吧?說句打的話,這小姑娘的姿賣去麗芳樓,更值錢呢。”
一聲聲議論傳云黛耳中,心頭愈發惶恐不安,淚水在眼眶里打轉轉,越是著急越是忍不住想哭,哭聲綿綿的,“我三哥哥會回來的!你放開我!”
那小販哪肯,非要拖著去衙門,不然就要云黛拿兩枚珠釵來抵。
就在兩方僵持不下時,一陣勒馬嘶鳴聲響起,隨后那小販“啊”得了一聲,松開了拖曳云黛的手。
云黛嚇也了一跳,等看清地上滾著的那枚小小的墨玉珠子,更是驚愕。
倏然,周遭響起一道吸氣聲。
云黛下意識轉頭看去,只見看熱鬧的人群分兩邊散開,一道修長拔的影騎著匹健壯油亮的黑駿馬,在如綺似錦的紅紫霞之下,緩步行來。
內裡,親爹冷漠,後孃歹毒,還有懶惰後姐事事挑釁;外部,各類親戚虎視眈眈,麻煩、阻礙接踵而來.得了,這日子簡直是沒法過了!什麼?累死累活不給飽飯吃?還要將她的知心小弟弟賣出去做童養婿?好傢伙,遊姊擼擼袖子就準備幹上了……帶靈珠,攜幼弟,撇開極品,她要發家致富,走上和諧的小康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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