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晉江文學城獨發

云黛被謝伯縉那不辯意味的目看得脖后發涼,默默咽下口水，小聲道，“大哥哥,你…你這樣看我作甚？”

謝伯縉抿了抿,淡淡的挪開視線。

他著的帕子將臉上的雨水干,一塊帕子被得皺的，浸滿了雨水又丟在車中的案幾上，慢悠悠飲盡一杯溫水后，才開口道,“事關你的世。”

“我的世？”云黛一頭霧水，的世有什麼問題嗎？不會啊,姓誰名誰家住何、父母何人，都清清楚楚。

謝伯縉平靜的看向，“你了解你生母的來歷麼？”

“我母親……”云黛思忖著組織語言，慢聲道,“我母親名喚柳月娘,是沙洲人士,后因戰與家人離散,又遇上人牙子，輾轉被帶去秦州販賣,后來被我父親買下，在家照顧我祖母起居。大哥哥,你突然說起我母親的來歷，難道……你尋到我母親的家人了？”

話音剛落,就意識到不對勁,母親的家人和圣旨有什麼關聯？

謝伯縉見懵懂的樣子,斟酌片刻,正道，“我告訴你后，你不要太吃驚。”

云黛見他神肅穆，也坐正了子，思緒卻是下意識往最壞去想，難道外祖家是什麼十惡不赦的惡人，還是什麼罪臣之類的，不然怎麼需要下圣旨？而且大哥哥找到后，讓馬夫繼續朝前行駛，并沒有折回去——難道大哥哥要帶逃亡？

若是謝伯縉知曉這小姑娘腦的天馬行空，定然要無語凝噎好半晌。不過這會兒，他著，一字一頓道，“你的生母是現任烏孫昆莫的親姐姐，也是烏孫的長公主，閨名喚作蘇赫娜。”

云黛：“.......？”

整個人都怔住，眼里仿佛只有謝伯縉翕的薄，明明他說的每個字都聽清楚了，可怎麼連一句話后，倒腦子轉不過來了。

什麼昆莫，什麼長公主，蘇赫娜又是誰？母親明明做柳月娘啊。

在父親和兄長的里，母親是個溫可親，笑起來眼睛是月牙的漂亮人。

馬車里變得寂靜，只聽得雨聲噼啪，馬蹄噠噠。

謝伯縉見云黛仿若靈魂離般，不由屈指，輕彈了下的額頭，“小傻子。”

云黛被敲了一下，堪堪回過神來，偏過頭去看謝伯縉，語氣著些委屈，“大哥哥！”

那清澈又單純的目謝伯縉莫名有些不自在，明明還惱著，但見到這般乖巧安靜地在跟前，心頭那惱意就不知不覺中淡去。

他一時間恨云黛沒良心，又恨自己偏偏就喜歡這個沒良心的。

了額頭，云黛問著謝伯縉，“他們會不會弄錯了？”

母親怎麼會是烏孫公主呢？

父親在牙行買了個奴隸，奴隸卻是公主？如果是異族公主，又怎麼會被賣到大淵？

云黛簡直覺得不可思議，若換做父親還活著，知道他娶了個公主，肯定也要嚇一跳。

謝伯縉知道這事一時半會很難接，淡聲道，“陛下已頒下圣旨，宣你宮認親。至于是個什麼況，我并不清楚。”

昨日三皇子和那幾位烏孫使者帶著圣旨到王府，得知云黛人跑了，皆大驚失，連忙將云黛的份說了出來。

端王妃一聽也驚愕得半晌回不過神，在三皇子的再三追問，以及考慮到此事涉及兩國邦，只得將云黛的去說了出來。

他一聽到是走道去，轉就牽了馬，也不管三皇子和那些烏孫使者，直接趕在城門關閉前出了長安。之后便是披星戴月，不斷趕路，一日一夜，好歹是追了上來——

“雨天行路艱難，今晚先在清水鎮安頓一夜。明日那些烏孫使者應當能趕上來。”謝伯縉沉靜地看，“見到他們便能弄清是怎麼回事。”

云黛里喃喃念著蘇赫娜這個名字，好似在哪里聽過？絞盡腦再想，恍然記起元宵節那夜看歌舞表演時，有個大胡子的胡人突然跑到面前，好像里說的就是這個名字。

難道那個大胡子就是烏孫使者，那夜見了之后，就開始調查了？

謝伯縉原想與這個“負心漢”討個說法，但見心事重重，想來是為份之事困擾，便暫時歇了那討說法的心思。

終歸人已經尋到了，說法可以慢慢討。

況且這會子他實在是很累了，昨日在王府吐了口，之后便一刻不停的趕路，路上只買了塊炊餅果腹，就著清水三兩下腹，又繼續翻上馬，一路追趕。

耽誤一刻，就多了一分失去的風險。

他不敢賭，也賭不起。

思緒回籠，謝伯縉手從包袱里拿出一件外衫。

云黛見狀，以為他改變主意了，忙道，“大哥哥，這件衫子小，你拿那件月白的穿，那件放量大一些。”

謝伯縉乜一眼，“我穿你的服，像什麼話？”

又低頭將那外衫疊了幾疊，放在了云黛的膝上。

云黛下意識想避開。

“別。”謝伯縉沉聲道，他本想靠在上睡，可這馬車實在狹小得很，他個子高，又長，本就展不開。最后索坐在地上，將頭伏在了云黛的上。

云黛見他這般姿勢，臉頰發燙，很不適應，“大哥哥，你這......”

謝伯縉將一只手握在掌心，語氣著濃濃的疲倦，“你乖一點，讓我靠一會兒。”

他這疲憊親近的模樣，云黛想起去年在驪山狩獵時，他了傷，有氣無力地伏在背上的模樣。怎麼說呢，就像是收起利爪和尖牙的獅子，將最的一面完全展示給，毫不設防。

不期然的，云黛心尖一陣酸，眼眶也紅了。

也不掙扎了，由著他握著的手，低低道，“哥哥睡吧。”

他就這樣枕在的膝上，長眸輕闔，那一直皺著的眉也在淡淡的馨香中舒展。

馬車寂然無聲，云黛輕輕垂下眼眸，盯著男人那張安靜且俊的側臉。

車簾被清風吹，進細碎的微，在那半明半暗的線里，他清逸的面部線條顯得愈發清晰，濃黑的睫垂在眼下，聚起一小片的影。

從前覺得二哥哥生得最致，可現下仔細一瞧，安靜沉睡的大哥哥，沒了平日里那冷若冰霜的氣勢，也能稱一聲如玉公子。

看得不由了神，從皮相看到骨相，由眉眼看到下頜，越看越喜歡，可越發覺自己喜歡，又難過起來。

這樣好的大哥哥，卻被拖累了。

自是也舍不得，人心都是長的，真要離開他，夜里躲在被子里哭過好幾回。

也不是沒過壞心思，多次在心里勸自己，只要臉皮夠厚，就算夫人無法接自己，外人指責自己，有大哥哥替自己擋著就不就好了。甚至還想過，要不誰都不管了，們就跟話本里的書生小姐一樣，拋下一切私奔去，從此男耕織，當一對居世外的神仙眷。

可實在沒辦法狠下心，良心不安——

大哥哥不但肩負著整個晉國公府的榮耀，他自己也是個絕世將才，江山社稷需要他，黎民百姓需要他，他自己也要建功立業，為名留青史的人，而不該為了兒私，白白耽誤他的前程。

潤的指尖不由自主的上他的臉頰，細細地描過他的眉眼，一筆一劃，想要記到心里去。

他大抵是真的累了，只略略蹙了下眉，很快又松開，睡得格外得沉。

云黛忽的希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

他們倆躲在這一方靜謐狹小的空間里，外頭是茫茫四野，細雨無聲，近自然，沒有什麼王侯貴族，沒有什麼門庭家世，有的只有一對彼此喜歡的男，依偎而眠。

春雨細潤，薄暮冥冥。

好的時總是短暫。約莫半個時辰后，馬車到了清水鎮。

在鎮里一座較為像樣的客棧停下后，外頭響起張嬸子小心翼翼的聲音，“世子爺，云姑娘，咱到了.....”

云黛也閉著眼小憩了片刻，聽著這靜，睜開眼睛應了一聲，“好，我知道了。”

張嬸子道，“那老奴先去訂房......”

外頭忙碌起來，云黛見膝上的男人并沒起來的意思，輕推了下他的肩膀，聲道，“大哥哥，醒一醒，咱們到了。”

謝伯縉沉沉地掀開眼皮，漆黑的眼珠看向。

從來都是仰著臉看他，倒是頭一回他抬起眼看，這個角度的男人周著些剛蘇醒的慵懶，又有些人，云黛腦中不合時宜冒出“誤人”四個字，一顆心也砰砰飛快跳了起來。

紅著臉偏過頭，訥訥道，“大哥哥，起來了。”

謝伯縉半闔著眼，懶洋洋握著的那只手，放在他的額頭上，嗓音磁沉，像是珍珠過砂紙的聲音，聽得人耳尖，“有些頭疼。”

云黛開始還是惱忸怩，等掌心到他異常發燙的額頭時，登時驚呼，“你起高熱了。”

忙對外喊人，很快馬夫和店伙計就趕了過來。

謝伯縉卻不讓他們扶，只大半個子伏在云黛上，還是握著的一只手，像是怕再跑了一般。

云黛無法，看他燒這樣，也不好與個病人計較，只得由他靠著，艱難的將他帶去客房。

把人放在床榻上，云黛冷靜地命客棧伙計準備熱水和熱姜湯，張嬸子去買套男裝，紗君去請大夫，又拜托馬夫給謝伯縉換裳。

那燒得俊臉發紅的男人卻還拉著的手不肯松，強撐著神，長眸半睜半合地看，啞聲道，“你去哪？”

“我哪也不去。”

云黛既疚又心疼，輕拍了下他的手背，聲道，“大哥哥先松開我，讓人替你換了裳，泡個熱水澡驅驅寒氣，好不好？”

他眉頭皺，“若你趁我不注意，又跑了？”

云黛搖頭道，“不會的。”

謝伯縉瞇起黑眸，“你慣會騙我，先前也是這般哄我......”

甜言語哄得他神魂顛倒，趁他不備就溜之大吉。果然越是漂亮的人，越是會騙人。

云黛被他這幽幽的控訴說得面紅耳赤，只覺自己像個玩弄芳心的負心漢般可惡。

緩了緩心神，俯湊到他旁，好聲好氣道，“哥哥信我一回，我真不跑了。快讓人給你換裳吧......”

稍作停頓，又半恐嚇地說，“高熱不退，會把腦子燒壞哦！”

“那不正好合了你的心意，到時候也沒個討人厭的哥哥追在你后頭了。”

“大哥哥！”

云黛嗔怒，這男人都病這樣了還有心思挖苦，掙著就要回手，“你再這樣說我就真不管你了。”

見兔子跳腳了，謝伯縉握的手，垂下眼，氣息虛弱，“妹妹別不管我。”

這副病懨懨的樣子云黛一下又沒轍，一想到他是為了追才弄這樣，愈發疚。

“先沐浴更吧，我過會兒再來看你。”

“別騙我。”

“是，不騙你，騙你是小狗。”

“......”

他總算松開的手，視線卻還跟著。

云黛腳步匆匆往外走，一繞過屏風，就見馬夫和客棧伙計兩臉尷尬的站在那里，顯然方才那些話都他們聽了去。

一時間，氣氛有些微妙。

那客棧伙計不知，又有心緩解尷尬，便端著笑臉道，“娘子和郎君真是恩，這般如膠似漆，應是新婚不久吧？恭喜恭喜啊。”

這話一出，云黛更是窘迫得笑容都繃不住了，趕對馬夫道，“劉大叔，快去替他更吧。”

說罷快步往外去。

走到門外，約還聽到屋傳來伙計道賀的聲音，“郎君好福氣，娶了位貌如花又溫的娘子，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偶。”

那人似是沒反駁，還答了聲，“我也覺得。”

云黛站在門口，腳步一頓，旋即臉頰紅霞盡染，捂著臉跑回的房間。

……

這一夜，又是請大夫又是熬藥，折騰到大黑天才睡下。

云黛累得力躺在床上，盯著青紗帳子想，大概是欠他太多，這是來還債了。

卻也沒想太多，就累得睡了過去。許是被他尋到，不用再提心吊膽，總算睡了這些日子以來最安穩的一覺。

翌日，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推開門一看——

右邊站著個魁梧的胡人大漢，左邊站著小丫鬟紗君，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跟倆門神般。

那胡人大漢見到云黛，神一凜，右手放在左，單膝跪地，用十分不標準的長安話說道，“屬下薩里拉拜見公主，神佑公主，公主萬安。”

云黛懵在原地。

公…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