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晉江文學城獨發

突厥使臣給烏孫三日時間答復,三日過后，烏孫昆莫依舊是那個回答——不嫁。

那突厥使臣像是早有預料，并無詫,反倒朝烏孫昆莫拱了拱手,面帶諷意道,“既然昆莫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讓我們突厥驍勇善戰的戰士們親自來討個說法吧。”

若不是兩國相不斬來使，烏孫昆莫都想出長刀，親自砍下這個臉可惡的使臣腦袋。

突厥使臣離開烏孫并放言要舉兵相見的消息,很快就在烏孫朝堂傳開。

其中有不人覺得，既然出一個公主就能平息戰火,要不就干脆順了突厥的意，反正嫁誰不是嫁，嫁給那謝伯縉也沒比嫁去突厥好多。

當然這些言論很快就被烏孫昆莫堅決的態度給了下去。

然樹靜而風不止，朝堂主和派才消停,烏孫百姓們聽說要為了云黛迎戰突厥,態度各異,逐漸也分外兩派,一派支持打仗，為了烏孫的尊嚴與榮譽,決不能屈服突厥的威。而另一派則指責起云黛，覺著都是惹來這場兵災,當初昆莫就不應該將認回。

一時間，王庭外沸滿盈天,吵吵嚷嚷,這種混的局面下,云黛暫時關了醫廬,老實待在王帳。

雖然昆莫和太后一直寬，如今的局面并不是的錯，但外頭那些風言風語傳耳中，云黛心始終沉重，午夜從噩夢中驚醒時，忍不住去想，若是自己當初沒來烏孫，突厥也就沒有借口來挑釁——

在這糾結的心理力下，眼可見的消瘦了一圈。

當謝伯縉在深秋傍晚趕到烏孫王帳時，落日余暉下那道綽約纖細的背影宛若一只翅膀折斷枯葉蝶，隨時可能被風卷走摧毀。

紗君先注意到來人，又驚又喜，“世子爺！”

云黛聞聲轉過頭，殘下那道玄黑影是濃墨重彩的一筆，俊的臉龐帶著溫和笑意，狹長的黑眸深深凝著的方向，他步履沉穩地朝走來。

云黛呆立在原地，抬手了下眼。

兩月未見，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直到那人在前站定，輕敲了下的額頭，“才兩月，就不認識我了？果真是個沒良心的。”

云黛緩過神來，深厚的思念、連日的擔驚怕和疚自責，此刻皆化作酸的委屈涌上心頭，一撇，眼圈一紅，哽咽喚了聲大哥哥，張開手臂撲到了他的懷中。

謝伯縉一怔。

紗君及其他侍都很自覺的垂下眼，默默退到百步之外。

云黛抱著男人勁瘦的腰，白臉頰著他的口，淚盈于睫，細聲細氣噎著，“你怎麼才來啊……”

像是小貓兒嗚咽，委屈又氣。

這略帶埋怨的話語，謝伯縉心底陡然塌了一角，結實有力的手臂將攏在懷中。

他低下頭，薄輕著的額，啞聲道，“是我不好，是我來晚了。”

云黛嗅著他上悉的氣息，這些時日的不安與害怕也逐漸沉下來了，像是在水里迷茫掙扎的人抓住了一可以依靠的浮木。

緒逐漸平息，再想到自己方才主抱他，現下倆人還抱著，又有些不好意思，大抵是被烏孫開放的風氣影響了，再加上見到他太激，一時上了頭，也拋卻了矜持。

小手輕輕推著男人的膛，揚起臉看他，聲如蚊訥，“大哥哥，你胡子扎到我了，。”

謝伯縉目落在潔額頭的淡淡紅，手臂松開，解釋道，“急著見你，忘了整理儀容，妹妹可別嫌棄我不修邊幅。”

云黛離開他的懷抱，靜靜打量著前之人，只見他那俊的眉眼因日夜兼程著疲累，眼中泛著紅，下頜周圍也泛著青的胡茬。

“大哥哥趕了幾日路？”好奇的出手，向他泛青的下，“你突然來烏孫，大都護知道嗎？”

細的指尖在胡茬上輕輕挲，溫熱馨香，謝伯縉結滾了滾，啞聲道，“一收到信便趕來了，來之前已與隋都護請示過，妹妹無須擔憂……”

略作停頓，他的大掌捉住不安分的小手，低嗓音道，“不要這般男人的下。”

云黛愣了愣，有些不解，“為什麼？”

他的下又不是沒過，從前還親過呢，這回是好奇胡子的手，這才了下。

謝伯縉在清澈的眸下答道，“我想欺負你，嗯，很惡劣的那種。”

在及男人黑沉沉目下的熾熱后，云黛像是被燙到了，趕往后退了一步，低下頭，面龐發熱，“我不了…不了。”

謝伯縉輕呵一聲，也不再逗。

他拉著的手到一旁坐下，深邃目在面頰逡巡，“瘦了，你舅父是沒給你吃麼，還是不習慣烏孫的生活？”

“不是的，我在這好吃好喝，沒有什麼不習慣的。就是這幾天總是想到突厥的事，沒什麼胃口，晚上睡覺也常常做噩夢，夢到突厥那邊打了過來。”

云黛翕，眼神黯淡，“本來一切太平的，百姓們都開始殺宰羊，準備過冬的食了。如今卻為著我的婚事掀起戰火……”

謝伯縉將焦慮的緒盡收眼底，握著的手稍稍用力，正道，“我記得我從前與你說過，不要總是將罪責都往自己上攬，這次突厥挑釁，并不是你的錯。無論有沒有你，突厥都會攻打烏孫。”

“可我卻是他們挑事的借口。”

云黛烏眸泛著水，悶聲道，“我也一直安自己，告訴自己這不是我的錯，是突厥人暴戾貪婪，是他們要爭權奪勢，我只是個幌子……理智告訴我無須自責，可外頭那些風言風語我實在無法時刻保持理智，為何我要為這個引起戰爭的借口呢？”

就像從前在家塾讀書，夫子與他們講史，說起暴君亡國，總會捎帶上紅禍水，仿佛戰火不休、民不聊生、國家衰敗都是人的錯。

可一個手無縛之力的人，在戰爭面前又能做什麼呢？

這些時日常常在想，若突厥兵真的打了過來，能做什麼？

好似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抵擋不住，的聲音、意識、力量，是那樣的微不足道。

這份認知讓覺得挫敗，轉而又陷自責的痛苦之中，越陷越深。

“大哥哥，接下來該怎麼辦呢？”迷茫地看向他，尋求著答案。

謝伯縉語氣冷肅，“打，將突厥打回去。”

云黛眸輕，“打仗會死很多很多人，他們本該安安心心籌備過冬，若打起仗來……”

“有些戰爭是不可避免的，現在不打，以后也會打。”

謝伯縉知道一時半會兒難以將從自責的思緒中拉回來，于是放緩了聲，“放心，我方才見過舅父，他說烏孫已在備軍，隨時可以迎戰。我也將這邊的況告知了三皇子，如今烏孫與大淵好，若突厥真打過來，大淵定會出兵援助。”

他冷峻的面龐出蓬殺意，咬牙道，“屆時我定親自領兵，將那些突厥人殺得片甲不留，他們再無法囂張。”

云黛聞言，心思微沉，看來這場戰爭真的必不可免了。

不過有大淵的援兵，大哥哥親自出征，那些突厥兵肯定討不了好。

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也許打了這一場，突厥狠狠吃個教訓，他們就此消停下來了呢？

……

謝伯縉此次趕來烏孫，一是擔心云黛胡思想，憂思傷，特來安，好定下心神。二來則是確認烏孫昆莫的態度，見他一心迎戰，并無半分將云黛推出去的意思，遂也放下心來。

但他到底是大淵的將軍，不好在烏孫久留，在與烏孫將領分攻打突厥的經驗后，謝伯縉再次馬，趕回北庭。

他原本想將云黛也帶走，但云黛拒絕了——

名義上還是烏孫的公主，在戰火將起時離開，未免烏孫百姓心寒，覺著不但紅禍水還貪生怕死，且的舅父與外祖母等親人都在烏孫，與其在北庭牽腸掛肚，不如與他們在共同進退。

謝伯縉前腳離開烏孫，后腳突厥送來兩封國書。

一封戰書，一封婚書。

“十一月二十是我們國師卜出的吉日，這一日，大軍會帶著迎親儀仗到達兩國界的狐姑城。若那日達曼公主沒上花轎，我們突厥的大軍便會兵臨城下。”突厥使臣如是說。

烏孫昆莫將那婚書撕得碎，揚在突厥使臣面前，“滾！”

……

戰爭，一即發。

幾場冷雨過后，草原迎來了冬日，冰冷刺骨的寒風吹過氣氛凝肅的王庭，吹過繡著狼與烏的赤軍旗，吹過邊境嚴陣以待的將士們的臉龐。

焦慮毫無用，既無法改變戰爭的來臨，云黛開始夜以繼日的制作傷藥，草原上有種月霽草的植，有鎮定止疼的作用，可以做上好的止劑。

先是帶著帳的侍們一起做，后來賽乃慕也來幫忙，古贊麗太后和三位王妃也都派來人手。

一瓶瓶傷藥陸陸續續由王庭送去前線，雖對傷口止消炎有奇效，但對于愈加激烈的戰事來說，并沒多作用——突厥兵力太強了，來勢洶洶，勢不可擋！

眼見前線戰事節節敗退，烏孫昆莫心焦如焚，一封又一封的求助國書也發往大淵，可大淵那頭遲遲沒有回應。

草原第一場雪落下時，烏孫軍隊又吃了一場敗仗。突厥兵進城后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還喪心病狂的將烏孫百姓的人頭高懸，麻麻掛了一整面墻，有老人、人、……

“突厥人實在太可惡了！”

賽乃慕聽聞這個消息氣紅了眼睛，握拳頭，又轉臉看向云黛，焦急地問，“達曼姐姐，大淵的援軍怎麼還沒有來？他們要是再不來，我們的軍隊快要撐不下去了。你不是和那謝將軍一直書信聯系嗎？他就在北庭，北庭有三萬駐軍，只要他帶著這三萬駐軍幫我們，我們一定能贏的。你快寫信催催他啊，他們離我們這麼近，只需三五日就能帶兵趕來，幫我們解決困境！”

云黛又何嘗不焦急不難過，的焦急難過更甚于賽乃慕，烏孫每一次吃敗仗，心頭的愧疚就更添一分。

可是現在急也沒用，了干燥的，試圖解釋，“我大哥哥雖為北庭軍將領，可沒有皇帝的旨意，他也無法出兵……”

敵軍來犯，他們出兵反擊合合理。可如今，突厥并未侵犯大淵，沒有皇帝的命令，他們自無法出兵。

若私自領兵出戰，那便是犯了國法，是要砍頭抄家的大罪。

云黛在晉國公府多年，也了解武將的難，是以雖然心急如焚，卻也無法責怪謝伯縉遲遲沒有出兵——大淵是裴家的天下，不是謝家的，他不能不顧一切，違法軍紀國法。

賽乃慕正在氣頭上，卻聽不進那解釋，滿臉忿忿，“他上回來時，還口口聲聲與我父王保證，若有需要，大淵軍隊一定會來幫助我們。可現在呢？半個人影都沒見著！騙子，大淵人都是些狡詐的騙子！”

這話實在云黛難堪。

紗君見自家姑娘言又止的模樣，忍不住出聲辯駁，“公主，長安離烏孫有多遠你不知道嗎？我們三月份從長安過來，足足走了五個多月才到烏孫！就算信使八百里加急，昆莫的國書最快也要二十日才送到長安，這一來一回，路上就要耽誤一個半月，更別說用兵的事，我們陛下總要跟朝臣們商議吧，準備輜重糧草也要時間吧……打仗哪有那麼容易，說打就打，您以為我們姑娘不急麼，以為世子爺不急麼，可再急也要等長安的旨意……”

說到這，紗君也有些喪氣，每日見著姑娘愁容滿面，夜里從噩夢驚醒的模樣，心疼的不得了，暗暗也罵過世子爺和皇帝，怎麼磨磨蹭蹭的就是沒個信呢？！

賽乃慕被紗君這麼駁了一通，俏臉漲的通紅，剛想發脾氣，就見云黛陡然站了起來，“都別吵了。”

的聲音不算大，輕輕的一句，卻因著那分外冷靜決絕的眼神，帳都安靜下來。

云黛纖細的手指掐掌心，先是看了眼紗君，紗君心虛的低下頭，“姑娘，奴婢僭越了。”

云黛沒說話，而是轉而看向賽乃慕，姣臉龐泛著蒼白，無力地朝笑了下，“我的婢子無禮，賽乃慕你大人有大量，別跟計較。”

賽乃慕見著云黛這勉強的笑意，再想到自己方才的口不擇言，也有些不好意思，“沒什麼，是我先說錯了話，我不該那樣說你和謝將軍的……”

云黛微笑搖頭，“心系戰士，心系百姓，你是烏孫的好公主，你沒錯。”

賽乃慕愈發慚愧，輕喚，“達曼姐姐……”

“賽乃慕，你別急，會有辦法的。”云黛攬住的肩膀，抱著這位年的表妹，聲安道，“再等一等吧，總會有辦法的，再等一等。”

賽乃慕覺著的懷抱又又香，迷迷糊糊地問，“那要等多久呢？總不能一直這樣等下去吧，天氣越來越冷，雪越來越大，我們的士兵都要拿不起刀劍了！”

要等多久呢。

“再等七日吧，若七日還沒來……”

云黛垂下眼，纖濃的羽睫下的烏黑眼瞳，芒一點點沉下，低聲喃喃，“那就及時止損吧。”

已做好最壞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