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卻看一眼，仿若未聞，開門見山道：“母親往后莫要再同說這些，該要教的，我會教，您也不必再單獨給立什麼規矩。”

他頓了下，不輕不重地說：“更不要試圖從上找什麼認同，和您——大不相同。”

“王爺這是何意！”

楊氏倏地攥手心，母子二人僵持相對。

不得不說，沈卻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在楊氏的心窩子。仿佛是被人穿了心思，呼吸都了幾分，“我是你母親，我難不，難不會害你？我只是看虞家那姑娘生慣養，憂心無法看顧好你，無法掌一府中饋，且你與你父……都是一頭扎進軍務里的人，難免對妻子有所薄待，我經歷過那些苦楚，無非是想提點提點。”

楊氏說著，口吻亦是有些意難平的委屈：“這麼多年，你還是因那事怨我是不是？可二郎，你替母親想想，我痛失夫君與嫡，我又如何不難過，只想離開這個傷心地罷了。”

“不止。”沈卻忽而抬眸，淡聲道：“母親那碗落胎藥，還痛失了腹中尚才兩月的孩子。”

“什麼？”

楊氏震驚地看向沈卻。

可男人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道：“當初，父親已然十個月未回過京，母親知道——”

“那個姓李的管家是如何死的麼？”

“轟隆”一聲如雷在耳，楊氏渾僵，“你”了好半響，卻半個字未能宣之于口。

“此事只我知曉，母親留著這點面，安生過下半輩子即可，虞錦和楚瀾，都不勞您費心。”

沈卻的聲音一如既往平穩低沉，似是在說一件毫不關己的事，甚至并未有任何埋怨的緒，也沒多停留讓楊氏難堪，很快便闊步行往瑯苑。

他步子很穩，眸也很暗。

其實，他年時方知母親要改嫁一事，也曾哭著去攥楊氏的袖，祈求留下。

后來也不是沒有過怪罪和怨恨，但日子長了，那幾年垚南的兵荒馬磨平了他的子，生離死別面前，好似其余一切，都了沒那麼大不了的事。

他腳步忽頓，似是想起什麼。

沈卻道：“明日你去催一催欽天監，讓他們把虞時也和永安郡主的婚事早些定下。”

段榮“啊”了聲，不知怎就扯到虞大公子的婚事，且就是要催，也該催催王爺自己的啊，催大舅子的算什麼？

可段榮心下腹誹，上卻應得極快，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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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沈宅祠堂一片闃靜，只老太君手中那串佛珠時不時發出些“噠噠”的聲響，幾人立在一眾排位前，饒是素來鬧騰的楚瀾，都異常端正。

以老太君為先，依次上香。

只是中途楊氏沒拿穩木香，險些煙灰燙傷手背，耽擱了些時辰，其余一切都順當。

沈卻陪老太君用過午膳后，便進了書房。

荊州剿匪一事大致已規劃妥當，前幾日因過六禮耽擱了不要務，這兩日反而忙得不見天日。

男人了眉心，面倦態，修長的手指搭在那只靛藍藥囊上，指腹捻著如意絡子。

元鈺清指尖點著荊州輿圖，又摁了摁干疼痛的嗓子，作為南祁王府重金供養的謀士，主子不歇息，他自也沒有歇息的道理。

兩個人都陷沉思的靜默。

元鈺清瞥了眼锃亮的彎月，倏地拐了話頭，道：“順利的話，荊州剿匪應不出三月，只怕要耽擱小年，王爺婚期可有眉目了？”

沈卻挪開摁著眉心的指骨，“尚未。”

元鈺清頷首，不知想起什麼，面帶笑意道：“王爺素來與子相與不多，若是有需了解的，延之定知無不言，這男的相之道也委實算得一門學問，真真要學習起來，也——”

“不必。”沈卻面無神地打斷他，“本王不用你教。”

元鈺清：“……”

不知是不是元鈺清花了眼，竟從他那冷靜自持的面上窺得了游刃有余的輕蔑，不及細看，門扉“吱呀”一聲被推開。

是小廝提著食盒來。

小廝垂著頭，作有些生，打開食盒時盒蓋甚至還無意了半截，呈出的是一碗面，道：“老太君憂心王爺晚膳未能果腹，只是竟不知元先生也在，小的這就命人——”

“不必了。”沈卻停頓數刻，說：“他不。”

元鈺清怔了怔，他怎麼就不了？

沈卻理直氣壯地下了逐客令：“其余事項明日再議，退下吧。”

元鈺清莫名其妙地瞧了他一眼，三步一回頭地離開，心里腹誹：王爺何時變得這般小氣，莫不是還怕他要分一半面食不？竟如此護食。

房門闔上的一瞬，男人執筷吃面。

面顯然有些坨了，不過因事先盛了許多湯的原因，也沒太大影響。

他挑起細面，道：“你不走？”

小廝稍怔，忙收好食盒，“小的告——唔！”

虞錦后腰帶被一道不輕不重的力道勾了勾，瞬間往后跌退了好幾步，扶住座椅扶手才堪堪站穩，彎腰站定，恰就撞上男人那雙看破一切的眸子，不由瞪大了眼，默了半響。

“我——”訕訕一笑，隨即抿了下。

沈卻松開勾住腰帶的手，看了眼這碗面，角很淺地輕揚了下，“這裳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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