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河點點頭:“若是張首席覺得足夠應付,那便應該無礙。”
旁邊李定聽得心驚,但正在北向奔馳中,卻也只好強疑,隨著前方黃驃馬繼續向北去了。
另一邊,金刀長嘯,雖然隔著七八里遠,卻還是在距離河畔十餘里的位置追上了兩營,張十娘與張公慎也已經膽寒,卻又無奈……他們此時早已經發覺,除了天上這柄金刀之外,本沒有河間大營一兵一卒追隨,便也曉得之前那竇濡派來的使者怕是說真的,而薛常雄此時更是要孤拼命了。
這種況下,一來,一個宗師拼命,誰能攔的住?而攔不住就要死;二來,死了也白死!
所以如何不絕?
然而,那柄金刀越過這兩營散開來的黜龍軍頭頂,卻還是輕易劃過,毫不停。
張公慎和張十娘二人並不在一,此時心卻都一樣,乃是先如釋重負,隨即驚疑,再接著,張十娘心驚跳,惶急不安,居然在對方越過自己之後騰躍而起,反而來追那金刀!
這個時候,金刀終於有了反應,乃是凌空一翻,便回往直奔自己而來的火紅一團刺去……但也就是如此了,金刀剛一轉向啓,便又陡然在空中停住。
這一次,可不是薛常雄自己停下的,而是被人拽住了。
就在金刀一側數丈遠空中立的薛常雄忍不住瞇起了眼睛,但旋即釋然來笑:“白家三娘,數年不見,竟至於此嗎?我現在真信你刺龍之事了。”
只穿簡易皮甲的白有思凌空而立,一手在那巨大金刀的刀柄之上,一手持倚天長劍,聞言倒是禮貌:“薛叔叔許久未見,金刀也更顯鋒利。”
“再鋒利不也被你拽住了?”薛常雄笑道。“不過也好,生死之局逢西都故人之後,便是死了也不必憂慮被野狗撕咬了。”
聽這語氣,似乎什麼都看開了。
半空中,白有思看著對方,本想提及對方幾個兒子,並以此來做勸服,卻最終沒有開口。
而薛常雄也是一樣,他本想問一問對方,爲什麼要離開父親來隨丈夫,但也沒有把話說出口。
二人沉默相對片刻,就在這期間,那柄純以輝真氣凝結的金刀刀柄依舊不,刀卻開始搖晃不停,而且晃幅度越來越大……很顯然,二人雖然沒有開口和作,卻在暗中以修爲和真氣來做較近。
遠的張十娘看到這一幕,曉得自己過去只是添,便毫不猶豫鼓離火真氣轉逃離。
也就是此時,那柄金刀忽然掙開束縛,再度朝著張十娘上火紅一團飛去。
白有思順著金刀去向來看,便要再度追上,也就是此時,薛常雄猛地向前撲去,同時拔出了自己腰間的那柄三尺長的金刀本刀,刀一閃,直奔對方脖頸而來。
竟是棄了真氣凝結的巨大金刀,以手中兵刃來做一擊!
然而,白三娘面不改,甚至都沒有去看,只是將已經再度上金刀的左手朝著側面力一擺,隨之而來的,赫然是那柄巨大的金刀——沒錯,那柄被放棄的巨大金刀反過來揮向了前主人。
饒是薛常雄戰場經驗富,見了不知道多離奇的真氣法門,此時也不由目瞪口呆,以至於當場失措,然後被自己的金刀迎面拍下,憑空飛出,最後翻落遠方田野之中。
一直落了地,了重創,他還是難以理解。
照理說,自己棄了金刀,沒了真氣源頭的金刀會離控制,在向前或撞的過程中消散不見,真氣也歸於天地,可如何能被對方反過來拿走?
就算是對方也是修行輝真氣的,可那到底是自己的真氣凝結顯化出來的金刀呀!
自己眼皮子底下長起來的年輕人,如今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嗎?
了兩口氣,其人猛地從田野中彈起,剛至半空,復又被一面巨大的紫旗幟迎面兜來,幾乎再度被撲下,好在其人這一次非是全然措手不及,低空中一個迴轉,便再度衝上空中,然後金刀再度凝結,劈向了紫大旗。
隨即,不出所料,後一道金閃過,帶來風聲,卻居然還是那把金刀!
兩柄大小、、形制一樣的巨大金刀當空相,鏗鏘宛若金鐵,更是看的下方周遭不知道多人目瞪口呆,如觀神祇。
半空中,薛常雄不能立足,後撤了十餘丈,方纔在空中立定,卻又分外不解:“白三娘,你觀想的到底是什麼?”
“是人。”白有思沒有半點誤導對方的意思。“觀人而現己,觀人以馭,觀人可黜龍,觀人如問天。”
“觀人嗎?”薛常雄點點頭,心中醒悟之餘也是愈發佩服,而待其目從對方金刀上收回,看向了另一側,卻又再度瞇起眼睛。“替天行道?雄伯南,黜龍幫爲你新起了一面旗幟?”
雄伯南面不改:“不是爲我,這是幫中本義,我來承之罷了!”
薛常雄本想呵斥對方狂妄,但不知爲何,左右一看,卻反而喟然……這一刻,他是真的有些搖,覺得這些人是真心實意相信這面旗的,也有這麼一念想,覺得這些人是真有可能做到這些事的。
因爲自紅山以後,那個張行的的確確是在一步步做他之前說過那些事的。
“可惜!可惜!”想到這裡,原本已經看開的薛常雄環顧四面,復又搖頭。“可惜張行不在這裡,不能死在他的手上!”
雄伯南本能便想說些什麼。
卻不料白有思搶先開口:“天王且去,此地我一劍可當。”
雄伯南愣了一下,旋即醒悟,事到如今,應當以北面戰事爲上,薛常雄這裡,本沒有部隊渡河配合,只他一人而已,那樣的話,要拖住對方即可。
實際上,這薛常雄步宗師許久,修爲本不是魏文達能比的,以二對一,切之間也未必能確切拿下。
想到這裡,雄伯南也不耽誤時間,一點頭,復又鬼使神差一般,懷抱旗幟朝薛常雄一拱手,便揮舞大旗,凌空擺渡,往西北方向去了。
而紫面天王剛走,白有思一聲不吭,只一揮手中長劍,側那柄金刀便即刻刺上,與對方的金刀舞在了一起,一時間,兩人兩刀,復又一刀一劍,混在了一起。
也就是雄伯南離開此地戰場一刻鐘後的樣子,數十里外的羅信終於逃到了鄚縣,並見到了自己的親父。
“我兒傷了?”羅匆匆來迎自家獨子,甫一見面便驚惶起來。“誰傷的你?”
“是表兄秦寶……”羅氣吁吁,外加背部傷,說幾句就不由疼痛起來,直接跌坐在地上。“他沿途追索我,周圍又有踏白騎協助他,我委實不能支撐,走到距離此地十里的地方,被他一鐗砸到後背,然後又遇到一個姓蘇的……不過父親,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快撤吧!”
羅心驚跳,趕單膝跪地扶起對方再來問:“黜龍軍已經到了十里外?如此說來,剛剛幾個潰兵說的不錯,高果真已經失陷了?!”
“不止是高失陷,我那岳父怕也是落黜龍軍手中了。”羅信努力來言。“我親眼看見,黜龍軍三個宗師一起手,一下子就把岳父按在了營寨裡不能起,所以才按照岳父出城前的要求棄了高城,讓夜間收攏的前半段各部騎兵各自逃命……卻不料黜龍賊早有準備,直接佈置好了羅網,跟在了後面!”
“魏文達沒了?!”羅面鐵青。“而若如此說來,黜龍軍是全軍一起渡河,而且有三位宗師陣,連張行也來了,還有李定……全都衝我們來了?!”
“還有徐世英、徐師仁、王叔勇。”羅信咬牙切齒。“這些我都親眼看見了!父親,黜龍軍分明是全夥來襲,咱們不要想著此戰還能有什麼結果了,趕走,能走一個是一個!晚了,連你我都沒結果!”
而羅猶豫了一下,不由再來言語:“可若是全夥來襲,如何能逃?鄚縣這邊到高都是步卒……我剛剛還讓他們整軍,準備南下接應敗兵!”
“黜龍軍也是連夜追索,大軍整疲敝,咱們趕過徐水回幽州,能走幾個是幾個,他們應該不會追幽州地界的。”羅信趕解釋。
“能走幾個是幾個?”羅終於明白對方的意思了。“你是說,咱們不是必敗無疑,而是已經一敗塗地了?”
羅信眼淚都要下來了,卻不知道是沮喪還是疼痛:“正是此意!高崩壞後,黜龍軍得太狠了,事到如今,前軍全潰了,後軍也都被捲起來了!父親快走吧!”
羅站起來,搖搖晃晃,四顧茫然,明顯有些難以接。
跟薛常雄不同……薛常雄頂在前面,戰前力巨大,所以這一戰一開始他就有了心理準備,曉得十之八九要敗,而衆叛親離後,更是一意求死……但羅呢?
羅出兵前,甚至剛剛吃早飯的時候還想著此戰能有個好結果,就算是讓河間這邊丟掉信都,只要能挫敗黜龍軍攻勢,保全河間大營的主存在就算功。
然後便可以轉趁著天氣轉暖攻略北地,接著做大做強,乃至於反向吞滅薛常雄與張行。
但現在自家親兒子忽然告訴他,黜龍軍一場主力突襲,河間軍還沒呢,就直接把自家整個幽州軍給打崩了,也太難以讓人接了吧?
哦,對了,軍中第一大將,幽州唯一宗師魏文達,好像也被人抓了,生死不知。
自己獨子也被自己外甥打傷了。
再不走,自己也要沒了!
“父親,走吧!”地上的羅信真的哭出來了。“我來爲你斷後,你帶著還能整備的兵馬後撤,我在後面儘量收攏部隊,能帶走一個是一個……”
“我兒,何至於此?”羅回過神來,滿頭大汗,卻說出了一番道理。“我是幽州之主,你是幽州的繼任,咱們非是怕死,但要是落在黜龍賊手裡,就跟往日不一樣了……我去尋老白他們,讓他們領兵後撤,咱們父子一起走,馬上走!”
聞得此言,羅信反而惴惴:“棄軍而走,便是回到幽州,也要喪失人心吧?迭加軍敗,說不得會引來反叛!”
“軍敗是必然,棄軍可以遮掩。”羅恢復了從容。“讓老秦假扮我便是,而我們也不要從徐水回去,省得被人認出來……我們過滹沱河,從對面的狐貍澱走回幽州。”
羅信依然惴惴,卻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
而羅既然下了決心,反而利索起來,其人就在這城道中接連下令,讓這個親衛尋白顯規,讓那個親衛準備馬匹,又讓人去尋哨騎往南面探查軍。
結果白顯規還沒到呢,便聞得城外嘈雜起來,然後哨騎先城,說是已經有一支黜龍軍殺到城南,與城南原本就屯駐的幽州兵馬戰起來。
這下子,羅更加利索起來,乃是要求分一支兵主去做抵擋,同時不耽誤見到白顯規後立即告知局勢,要對方主持撤軍,並以十八騎中另一位跟自己長相類似的秦功來做影子,並在隨後立即換裝,帶著自家獨子與數十騎低調出了東門,往此地已經是南北走向的滹沱河而去。
來到河畔,沒有浮橋,又不敢顯修爲騰躍過去,便臨時尋了幾艘小船,分批渡過,來到了正是楊柳如的狐貍澱。
這個時候,鄚縣南面的潰兵已經越來越多了,與此同時,也開始出現了建制的黜龍軍,狐貍澱中,羅信忍著疼痛上了馬,然後擡頭去看頭頂已經快到正南方的太,只能低頭打馬跟上了自家親父。
但走不過數步,便復又勒馬:“父親,你先走吧!我不能走!”
羅詫異回頭,然後驚怒一時:“這個時候耍什麼脾氣?”
“我總得去告知一下義父吧?”羅信面惶急。“父親……岳父大人既沒了結果,那咱們想在幽州守住,總得有個宗師……河間已經沒了指,若能讓薛氏一門來到幽州,豈不兩全其?”
羅一怔,心中翻轉,卻是在遲疑片刻後點了下頭:“記得保重自己……若遇到爲難的境,該降就降!”
說完,自是打馬北上去了。
羅信等了片刻,也掉頭往南,直奔河間城而去。
就在羅信打馬向南的時候,數十里外的滹沱河另一側,白有思忽然就散了那柄拿來用了許久的金刀,然後立定在空中。
薛常雄心中微,曉得關頭到了,卻也在空中立定不:“白三娘有什麼見教嗎?”
“見教不敢。”白有思平靜來言。“我有一劍,想請薛家叔父鑑賞。”
薛常雄冷笑:“刺龍之劍嗎?”
“不是。”白有思看著對方,緩緩做答。“恰恰相反,正是那日刺龍之後,有所反思,才得出的這一劍……畢竟那幾劍,不過是龍落地,借力而爲罷了,不足爲道。”
“你倒是心存遠大。”薛常雄幽幽一嘆。“後生可畏。”
“我既觀人,又用劍,便自然來想,人爲何要用劍?”白有思沒有接話,只雙目清亮如水,自行解釋起來。“想來想去,倒也簡單,那便是人弱,所以要借金鐵之鋒銳來破人……而這便是劍的本意,當日白帝爺以斷江真氣附兵刃,也是用這個本意。除此之外,非要讓劍來代什麼君子、天下,不是不行,但卻不可以直接拿來刺人,也不能黜龍!”
話到這裡,白有思橫劍在前,另一隻手揮輝真氣拂過劍,卻沒有讓這柄隨許久,號稱倚天的長劍多半分華,但很快,當這柄平平無奇之長劍指向薛常雄的時候,這位老牌宗師,以兵刃爲觀想對象的宗師卻平白在正午烈日下生出一寒意來。
“薛總管。”白有思再度開口,卻換了稱呼。“剛剛以金刀對金刀,只是要知道你有多堅罷了,而這一劍,無關他事,也只是要刺破你的真氣、你的甲冑,還有你的骨,只來殺你!”
一言既出,形向前,長劍也緩緩提速向前。
而周邊上下,天地田野,一時風雲變,剛剛還是三月春明,須臾便四野失,昏暗一片……這一劍,竟然直接引發了天象!
這還不止,薛常雄橫起巨大金刀在前,雙目,他分明覺到了四面八方的天然真氣都在往那柄劍上彙集,但不知道爲何,真氣彙集過來以後,反而在劍周邊消失不見……那柄劍,竟還只是一柄尋常鐵劍。
尋常鐵劍繼續向前,速度越來越快,薛常雄微微瞇眼,終於不再被應對,乃是同樣舞真氣凝結之金刀,以刀對劍。
下一刻,刀劍針鋒相對,金刀寸寸崩裂,帶著金灑下四方,而長劍越來越快,直奔前方。
當數丈長的金刀全部崩裂的那一刻,薛常雄放棄了抵抗——金刀既折,人何能存?
果然,長劍遞薛常雄咽,頸而出,復又一轉,大好頭顱便從半空中掉落,搶在軀與佩刀之前砸在了下方被漬覆蓋的春末青苗之上。
頭顱既落,天象消亡,正午的再度灑下,就好像剛剛的風雲變沒有發生過一般。
徐水北岸,侯君束猛地擡起頭來,打在他沁了不汗水的臉上,晴分明:“時間到,奉總管命,燒了全部七條浮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