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和和尚跪在下方，神巫披雲袍戴神面站立於壁前。

芒從後催涌而來。

將神巫的影子無限地拉向外面，然後那璀璨的又將影溶解於熾白之中。

只是，在那最後一刻。

太監和神巫約還看見了什麼。

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高，雙手巍巍地按在地磚上。

他們看到有一高大偉岸的影從雲白之中走下，涌了神巫的裡。

“雲中君！”

瞬間，一個名字出現在了他們的腦海中。

而此時此刻。

在那站在雲壁前的神巫眼中，看到一個影從自己的後走出，來到了面前。

“神君！”

“靈子又不知該如何自，只能奏請神君了。”

雲中君說：“我已知曉。”

神巫：“嗯！”

說完，雲中君的影子便化爲芒朝著撲來，猶如層層迭迭的雲將其包圍，和其融爲一。

眼前異象消散，彷彿又從雲上跌落下人間，人間壽宮之中的景象也一一涌現於眼前。

神巫睜開眼睛。

覺自己好像真的化爲了雲中君，那神君也就在自己裡。

甚至連的作儀態，一舉一，也不知不覺地變得和那記憶裡的雲中神君一般無二。

好像。

期待這樣真正地扮演著心中的雲中君，或者說真正地爲雲中君，已經很久了。

而這個時候，另一個聲音從天神相之中傳出，那是“雲中君”的聲音。

“空慧！”

代表著之門的雲壁豁然開，神靈藉助神巫之軀降臨世間。

和尚一瞬間覺到一種無形的威隨著那在自己上，讓他渾張了起來，呼吸也變得急促。

而一旁的馬太監也同樣如此，他擡起頭，發現“神巫”看著他。

他突然覺到前所未有的力，那是哪怕天子也未曾給予過的威，連忙趴在地上，不敢去看。

只有和尚還在著神巫，只是表已經變得莊嚴穆肅。

而“神巫”的聲音變了，喊出了和尚的名字，隨後又問道。

“你看我是誰？”

和尚雙手合十而拜：“我看見了佛陀。”

“神巫”又說：“你心中有佛陀，看我便是佛陀，神巫眼中有云中君，看我便是雲中君，你說我是什麼？”

至於下面那個匍匐著不敢說話的馬馥，雲中君沒有提及他。

彷彿是在說，他眼中什麼也沒有，只有那凡塵的俗，也便什麼也看不見。

和尚依舊堅持：“我看見了佛陀。”

“神巫”說：“是爾心中想要一個佛陀。”

和尚不再說話了，只是雙手合十，虔誠肅穆地擡頭看著。

雲中君：“此去地獄，或許並不能得到你想要的，果真要去？”

和尚：“還請神佛指引門路。”

雲中君：“不後悔。”

和尚：“萬死不悔。”

雲中君不再說話，而這個時候壽宮之外傳來了靜。

“啪嗒……啪嗒……啪嗒……”

那是赤足地踩在地板上的靜，只是這聲音著實有些大。

那定然是一個高大沉重得出奇的“人”在行走，才能發出這般響的步聲。

馬馥跪在地上豎起耳朵聽著和尚和雲中君的對話，神也高度集中，自然也覺到了旁的靜。

那巨大的黑影下來的時候，太監忍不住朝著一旁看去。

只是其眼神剛剛尋索了一番，卻只看到奇怪的廓影子。

立刻。

汗便從額頭和脖頸流淌下來了。

一非人之從宮外走來，進殿中之後跪下，面向雲中君，手中託著一玉盤。

餘掃過，可見那是一頭戴黑盔，盔上有著沖天髮髻的鬼神。

“這，是個什麼東西？”

馬馥是第一次看到鬼神，對於其存在，他只有耳聞未曾眼見。

不過和尚這已經是第二次直接見到鬼神了，而且他還約覺到，這就是上一次在江邊救下他的那位。

和尚膽子也大一些，朝著那玉盤之中看去，便看見那盤中盛放著一副神異的鬼面，不知是何做，結構複雜巧異常。

其上還有著亮，明明未曾戴上，那鬼面雙目的位置就亮了起來。

彷彿，這鬼面是一副活一般。

亦或者有什麼什麼東西附著於其上。

鬼神託著玉盤，示意和尚取出那盤中之。

和尚瞬間便明白了，神佛這是允了他的請求。

只是。

只有戴上這面，他才能前往那生人勿的幽冥迴之中。

也只有如此，那一旁等候的鬼神，才能引著他下間一遊。

“這幽冥世，果然不可輕啊！”

事已至此，和尚也沒有任何退路。

他也不想再退了。

和尚作揖之後，匍匐在地雙手托起，如同手捧蓮臺。

行完大禮之後，他這才緩緩取出將那惡鬼面，戴在了臉上。

很快，他便學會如何戴上這面，那面隨後便自扣在了他頭上，然後啓了起來。

和尚聽見耳畔傳來呼呼的風聲，然後響起幽寂的音律。

眼前，便陷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裡，他耳畔彷彿傳來了鬼神的低語。

“幽冥。”

“彼岸！”

那是在告訴他，他將要前往的地方。

風聲更響了，也更大了。

和尚覺一輕，就好像有著另一個自己從裡離了出來，之後便不知道去了何。

而在一旁，與和尚距離不過一米的馬馥。

自然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整個過程，也親眼看到了那和尚的無力塌下來，雙手緩緩垂下。

好像，已經死了一般。

之後鬼神也站了起來，一步步朝著壽宮之外走去，約之間馬馥似乎看到在那鬼神的旁，似乎有著另外一個影子。

他便明白，這是那個漆黑鬼神在引著和尚的魂魄，前往那幽冥世之地。

在這整個過程雖然所有人一言不發，悄無聲息之間和尚便完了下地獄的過程。

但是正因爲這種死一般的沉寂，讓這個過程變得恐怖森至極，至在太監馬馥的眼中，是這般景象。

馬馥看得汗不斷涌出，不斷地嚥著口水，他想要，卻又不敢彈，只能任由汗水涌出流下。

背脊被打溼之後滾滾涼意不斷涌來，他恨不得將自己的眼睛、耳朵徹底封上，什麼也不看什麼也不去想。

直到此時此刻，馬馥才徹底相信。

這和尚，他竟然來真的。

“瘋了。”

“徹底瘋了！”

——

和尚迷迷糊糊地跟著那鬼神走。

其實他意識還是很清醒的，只是這裡實在是太黑，他什麼也看不到，時間久了也便覺意識也如同那黑暗渾渾噩噩起來。

只有那鬼神的一雙法眼掃過黑暗之中的時候，他才能看清楚周圍到底是什麼。

這裡一片荒蕪，什麼都沒有，呼嘯的風聲猶如慘一般，風中還飄著髒兮兮的沙塵。

“此地就是幽冥？”

“看上去，似乎也並無甚出奇的？”

“爲何不見其他的鬼？”

“是在他？”

“此地，真的是幽冥迴之中麼？”

直到，他站在了一片花海前的時候。

一瞬間。

和尚眼前豁然開朗，神也猶如流了涓涓泉水。

映眼簾的。

是一片如同火焰一般盛開的花海。

那花開在一條寬闊去且川流不息的河邊，花開紅似火，如同綻放著，和尚能夠清晰地看到它們。

而在這幽暗渾噩之地，那花海也被襯托得得讓人心神搖。

“彼岸花！”

他終於明白了，他聽到的那彼岸兩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站在這彼岸花海之中，一時之間變得有些不知所措。

和尚張開，茫然地看向四周，看向天空，然後看向地下。

然後屈膝下蹲，以手那搖曳的生死之花。

手上，傳來真實的。

“是真的。”

和尚想說的不僅僅是這花是真的，還有這腳下的幽冥大地，以及那名爲彼岸的生死迴。

“自古相傳的幽冥與迴之地，果有其實，並非全是虛妄。”

似乎一直到了此時此刻。

和尚的心中，才終於接自己真的來到了幽冥，或者說才徹底相信了世和迴的存在。

只是此時此刻，和尚心緒卻複雜到了極點。

一直以來。

他都盼著幽冥和迴真正存在，也宣揚著幽冥存在於世間，宣揚生死有定迴不止，宣揚罪業和善惡之論。

但是他其實從未相信過那迴和幽冥，因爲他一路越了不知道多名山大川，也未曾見過傳說之中的神佛鬼魂。

直到，他來到了這大江之畔。

站在這雲壁之前。

這一刻，他過往篤信的一切徹底崩塌了。

和尚站在開滿彼岸花的彼岸，茫然地眺著遠，他聽到了流水的聲音，猶豫了一會，便接著朝著前方走去。

“幽冥和迴真的存在，但幽冥和迴，又是否如同經卷記載的那般呢？”

沒有多久，他便站在了黃泉河上。

他站著等候，沒有多久見一艘小舟緩緩駛來，劃船的是另一位鬼神。

他登舟而上，鬼神撐起了船，朝著遠方而去。

遠去之時。

彼觀黃泉之水滾滾而下，間或見諸模糊之影，然大抵不能辨，猶如亡者殘念於黃泉之中沉淪。

他俯下，靜靜地觀那水中影，猶如看著一面模糊的鏡子。

他見水中一袍好似古楚之時的文士之影浮現，似乎在說些什麼。

側耳傾聽，聽到。

“魂飄於幽冥之間，往昔笑語哭啼，皆追憶。”

“魂兮歸來，遙人世煙火。”

“心繫紅塵，繾綣不捨。”

“……”

“凡塵舊事，猶在目睫，而已爲幽冥所隔，不淚沾襟。”

聲音悽婉，音腔帶著古韻。

不知是哪朝哪代人，又姓甚名誰。

和尚聽那哀傷的嘆忍不住想要以援手，妄圖將那沉淪河中的孤魂渡上船來。

但是探出手之後，卻如同猴子撈月。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那黃泉之影一即散。

和尚問那鬼神：“此乃是不得託生和迴的孤魂麼，還是那些過河之鬼對於塵世的眷念？”

鬼神沒有答，只是看著他。

和尚問：“若是不迴的孤魂野鬼，我可否渡他前行？”

鬼神看著他，依舊未曾回答。

和尚又問：“貧僧等將要去往何？”

鬼神這時候了，擡起手指向遠方，似乎在說著是那裡。

和尚順著方向，朝著那看了過去。

在那黃泉河的深。

和尚看到了河流錯轉向，在那裡有著一渡口，也有著一座橋。

踮足眺，目細細凝視。

穿那層層幽深，還能約得見橋的後面有著一座宏偉的城池，只是那城池匿於幽冥的深，猶如一座大山一般鎮在迴之中。

船漸漸行駛到了黃泉之河最湍急的轉彎，便只能下船前行了。

和尚下了渡口，那鬼神便撐著舟船遠去。

和尚在岸邊呼喚：“喂，貧僧該如何回去？”

鬼神不理會，只是孤自遠去。

和尚頓時想：“怕是，回不去了。”

和尚只能來到了那橋下，之前在遠還未曾發現，站在橋下的時候，擡起頭便看見一巨大且明的巨靈立於橋的一端。

那巨靈做著上古帝王的打扮，怕不是比雲頭還高，只是這間不見層雲，因此也無法比較。

只是其形明如同水霧，在這暗的幽冥之中越發顯得不可見，亦或者只有踏足這座橋才能得見其形，因此和尚到了對於其來說近在咫尺的地步才終於看到他。

巨靈手中持有一桿長幡，伴隨著間的淒厲慘風，在橋上不斷地晃著。

和尚在橋下搖頭晃腦，左右觀看。

那幡上有著彩繪圖案，描繪著逝者引魂和招魂安息之景，畫中有穿著古的逝者之魂，有著幽冥的鬼神和異。

和尚雖然不是讀書人，但是也是飽讀詩書，對於一些傳說也略有耳聞。

楚地自古以來便有招魂之俗，更傳聞有招魂巨人之說。

人言其形巨大，力能扛山拔嶽，搖招魂之幡便可呼喚流離之魂魄，以人魂魄爲食。

楚地王侯薨時，便會請巫覡做法，那巫覡便會念起《招魂》之歌，將亡者魂魄招來接祭祀供奉，引魂安息，讓其莫要走錯了路。

而其中一段，和尚此刻也念了出來。

“魂兮歸來！東方不可託些。”

“長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長人千仞，便是指的千仞高的巨人。

“莫非，就是眼前之？”

只是，和尚見那招魂巨靈搖晃著招魂幡，卻無有一個魂魄前來。

橋上橋下空的，只有他一個人在此。

頓時。

和尚心中再次浮現了之前的疑。

“鬼魂何在？”

“爲何不見其他鬼魂？”

和尚滿腹疑問，但是卻無人爲他解答，只能接著往前走。

而經過那橋上的時候，手持招魂幡的上古巨靈看了他一眼。

哪怕和尚膽子再大，也忍不住心生畏懼，頓時念起了經咒安定心神，不過那招魂巨靈也並沒有將其拿下吞噬，這樣和尚終於走過了橋來到了對岸。

此時此刻，他站在了那幽都城之前。

只要經過這扇門，他之前所有的疑或許都能夠解開了，他也能夠真正地看到幽冥最真實的面貌。

和尚一步步前行，前方便傳來了巨大的轟鳴聲。

“嗡嗡嗡嗡……”

那塵封的幽都大門終於轟然打開，出了裡面的景象。

和尚站在幽都城的大門前，朝著裡面去。

然後。

出一張滿臉驚愕地臉龐。

——

畫面回到現實之中，來到了壽宮的雲壁前。

惡鬼之面從臉上掉落，剛好落在了玉盤之中。

同時，也可以看到和尚的臉上同樣掛著錯愕，和尚想了半天，依舊難以理解自己所看到的景象。

過了好一會，他開口說道。

“地獄是空的。”

“地獄。”

“竟是空的。”

不知不覺間，外面早已天黑。

雲中君早已離去，那散發著神的雲壁也重歸於平靜，留在這裡的只剩下和尚和太監，還有那隨著夜晚一吹如同層雲一般飄舞的帳幔。

等了不知道多久的太監，看到了和尚終於甦醒了過來，喜不自勝地說道。

“拈花僧大師，你回來了？”

和尚看著太監：“馬施主，你還在這？”

馬太監：“我等一同而來，我怎好舍你而去。”

其實是神巫沒讓他一個人走，他實在是不敢一個人去，要不然邊放著一個下了幽冥地獄的人，他能跑早跑了。

隨後，他忍不住問道。

“剛剛，拈花僧大師真的去幽冥走了一趟，可否有收穫？”

“還有。”

“你方纔所說，地獄是空的，究竟是何意。”

和尚：“馬施主當真想要知道？”

馬馥猶豫了起來：“咱還是不問了。”

和尚笑了，兩人便一同朝著雲壁參拜過後，起朝著外面走去。

只是，和尚看上去憂心忡忡。

他如其所願去幽冥迴之中走了一趟，只是他心中的疑並沒有解開，反而變得更多了。

而太監出門的時候還兩戰戰，不知道是跪得太久了，還是今日發生的詭異之事太多。

下到山下後，太監站在馬車前和和尚告別。

他看著那大和尚，心緒十分複雜。

自進這座雲中神祠之後，他對於這和尚的一變再變，在這短短的幾個時辰裡他眼中這個和尚的樣子好像不斷在變化著。

一開始的時候，他覺得這和尚可惡至極，竟然拿他當幌子將他誆騙到這雲中君的神祠來，讓他進退兩難。

隨後，覺得這和尚真的是膽大包天，敢當著神巫的面說那等話。

後來，又覺得這和尚莫不是個瘋子，竟然要下間地獄去看看。

如今，看著從幽冥之中走了一遭的和尚，他又有著幾分敬佩之，這和尚是真不怕死啊！

馬馥說：“大師，有緣可再來拜訪。”

拈花僧：“這一次，還請施主見諒。”

馬馥：“也是大師帶著咱，咱才見到了神巫，應當是我謝大師纔是。”

拱手作揖，告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