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安猛然下我的槍口,導致子彈進了地面,但他拔下腰間另一把槍,指著紀凌修,“小施不能殺你,但我能。”
紀凌修止了步子,他有種忍淡漠的定力。
靳安說,“小施為了你,拒絕了所有慕的男人。為了給你報仇,蟄伏在寧乾洲邊,寧乾洲的每況愈下,這是小施的功勞。你中寧乾洲的那一槍,也是小施幫你的,不欠你的了。”
靳安將我抱上戰馬,看向紀凌修說,“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不再屬于你。”
“施微。”紀凌修看著我,像是看著從流失的生命力,他眼底著灼心的恐懼痛楚,泛著刻骨銘心的淚,“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他將我反問他的話,反問我。
我繃著臉,“請你堅定你的立場,堅持到底,自己問心無愧便罷。寧乾洲大限將至,你也算得償所愿。紀凌修,為了你的妻兒,給自己留條命,活著回去。”我努力揚起角,“祝你往后余生,合家歡樂,幸福快樂。”
靳安調轉馬頭,向著山下行去。
“施微!”紀凌修沉喝不甘的聲音傳來,著憾難言的恐懼。
我頭也不回,冬日的山風很冷冽,村民們清除著山間道路厚厚的積雪,給靳安指了一條近路出山,只不過這條偏僻的近路要穿越一無垠的冰層。
靳安將我揣在他的懷里,寬大的軍大嚴嚴實實擋住了如刀的寒風,我昏昏睡。
直覺生命似乎在一點點流逝,我甚至能聽到心臟鈍跳的聲音,一下一下,越來越慢。
困頓得不行。
他將笑靨花發夾扣在我額前。
靳安說,“星野和拏云在等你回去,施微,我們帶他們去嶺南。”
“嗯。”
靳安說,“花姐家的小姑娘上次看見星野和拏云的照片,可喜歡了。小姑娘紅了臉,眼瞅著小哥哥們過去。”
“嗯。”
他說,“對了,我辦公室后面有條小溪,里面魚蝦很多,我帶你和孩子們去河里抓魚。”
“嗯。”
他斷斷續續跟我閑話家常,又與我講起我們的計劃,他一步步在實施。這計劃被嶺南組織采用,未來都會實現。
他的聲音很溫暖,讓我沒那麼冷。我將自己了小小一團蜷進他懷里,這里仿佛是我這一世遇上的唯一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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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歸宿,一切仿佛都快要回到原點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停了下來,雙臂合住抱住了我,勒得我窒息。
我低低笑,“我還活著呢。”
他不言語。
約聽到整齊劃一槍械聲,我從靳安懷里探出頭,便看見前方黑一片的軍隊。
天大黑,火把搖曳。
我與靳安似乎騎行在厚重的冰層上,冰層下面是洶涌的水面。這是一條結著厚厚冰層的無垠河流,河流兩側看得到高聳如同的冰川。
我的視線落在不遠的軍隊上,兩側的士兵列隊讓開了一條道,寧乾洲的影緩緩出現在軍隊之首,他穿著厚重軍大,外罩黑擋風大氅,黑手帕擋,斷斷續續咳嗽著。
森然莫測的眼眸盯住我。
半個月不見,他竟有了一張狠戾的厭世臉。
眼簾灰灰。
我從未見過這樣負面的寧乾洲,在我的記憶里,他永遠神昂揚,喜怒不形于。
不他喜好。
可是此刻,他那張厭世臉莫名給人一種錯覺:他活夠了。
仿佛對這個世界又厭又倦。
我躲回靳安的軍大,將自己深深藏匿。
“吃虧了嗎。”我仿佛聽見寧乾洲這樣問我。
靳安的戰馬原地轉了一圈。
我看不了寧乾洲,看見他,我就想起了我的孩子,想起那些跟孩子們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想起我的拏云和星野。
拏云還在等我。
我從靳安的大領口探頭,說,“凌修在這一帶設有好幾陷阱,他只要引雷點,就會引起雪崩或冰裂,他是故意把你們引來這里的。”
我在室的黑板上都看見了,他的計劃。
靳安也看見了。
寧乾洲視線落在我凌的短發上,他說,“星野在家等你。”
我笑。
白的霧氣從角溢出,“我要帶孩子們去嶺南抓魚。”
寧乾洲說,“依你。”
我說,“你不要傷害靳安和凌修,留他們一條命。”
寧乾洲說,“好。”
我笑,“你說話總不算話。”
他說,“算的。”
末了,他又補了句,“你說的,便是我說的。”
他攥著黑手帕咳嗽,似乎咳出了。薄抿死,腥紅殘留間一線。抬眸見,那種厭世更濃郁了。
哪怕是這一刻,我依然看不懂他。
不過是三言兩語的流,他眼眸里掀起的怒意充斥著厭世的郁,整個人仿佛籠罩著地獄的灰。
適逢天際有流星劃過,我驚喜看向天空,“流星,有流星!”
一顆有一顆,劃向天空,是流星雨!
我從靳安的懷里掙扎下地,向著流星的方向奔去,腦海里忽然浮現那晚跟孩子們一起在山頂看流星的畫面,拏云指著天空說:我永遠站在媽媽這一邊!我要保護媽媽!
他小小的跪在地上,雙手合十,虔誠許愿:希我和哥哥永遠和爸爸媽媽在一起。
“施微!”有人在后喚我。
我跑的飛快,只想追上那流星的尾,他們明亮的仿佛將冰層披上了一層銀。漫天都是點,不知不覺間,來到了一塊巨大的冰川之前。
這里是河流一側的岸崖。
冰川與陸地之間炸裂出不見底的深淵,深淵之下仿佛是永不見天日的地下河,永久冰封在這片土地之下。
我站在淵崖邊緣搖搖墜,回頭看向靳安。
靳安翻下馬,向我奔來,神焦急,小心翼翼安我,“施微,別!站著別!”
遠方傳來紀凌修的聲音,仿佛從天際傳來,那聲音停留在我耳畔,“施微!”他的影從遠方奔來。
我的視線落在靳安上,只給靳安一個人。
他從懷里小心翼翼掏出我曾經送給他的信,包在一塊嶄新的手帕里。那是我爹爹送給我的花繩,我當作信送給了靳安,當時承諾要跟他一起走的。
他息,“你答應過我的,施微。你答應過的……”
我緩緩搖頭,笑著說,“對不起,靳安。”
眼淚嘩嘩流,“我到不了嶺南了,拏云一個人太孤單了,他太疼了,他會冷的,他會害怕,他想要媽媽,一直在喊媽媽,我好想好想他。”
我撐不住。
茍活不了。
太痛了。
坦然張開雙臂,笑著靳安,“再見,靳安,這輩子認識你,值了。”
我以躺平的姿態仰頭看著天,猛然墜下無底深淵,流星雨劃過我眼眸,我卻有種視死如歸的歸屬。
恍惚間,一個影縱躍跳下來,不顧一切地追赴我而來。
我猛然閉上眼睛,不想知道是誰。
不想看到是誰。
大風乍起,吹起雪花漫天,迷了厚重士兵的眼,流星雨給整個平京城帶來的狂歡仿佛太平盛世的舉國同慶,乍然驚喜的喧鬧聲一波又一波,仿佛能沖擊這無邊死寂的長夜,擊碎這萬山龍脈的巍峨。
只是在小小山脈的一隅,那萬山冰封之下,不知埋藏著誰的人。
永遠沉睡。
永遠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