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公慎還能說什麼,只能點點頭,然後又來問對方是否知道現在還被圍著的幾幽州軍據點,得到消息後,便也匆匆趕路。
結果,剛剛過了這營兵,走了又不過兩里路,便又遇到一羣人,乃是一大隊扶老攜的本地百姓,正在一隊黜龍幫軍士的帶領下往南歸已經被控制的家中……很顯然,局勢發展的太快,這些人原本躲藏的地方,如今已經了戰區。
張公慎已經主讓到田野中來避讓,結果想起昨夜部分幽州軍俘虜暴後的舉止,又忍不住靠過來提醒,讓這些人務必小心防備,區分敵我。
就這樣,張公慎雖是一心要來去救自己幽州方向的兄弟,可一路走來,卻著實遇到了不的事……逃難的百姓,傷的士兵,轉移的部隊,包括軍法營的巡邏隊在執行軍法,幽州軍潰兵在趁搶劫,當然也免不了遭遇戰。
這還沒完,心愈發複雜的張公慎來到第一預定地方,卻沮喪發現,幽州大將趙八柱再度棄軍而走,剩下的兵卒全部投降給了大將徐師仁。
於是只能快馬加鞭,往白顯規被圍的地方趕去,走到半路上才知道,白顯規剛剛嘗試突圍,主持戰局的王叔勇下令故意放開北面,現在已經往北逃散了。
張公慎愈發焦急,直接棄了親衛和戰馬騰躍起來,往北面去尋,然後果然在徐水邊上發覺,正有黜龍軍在圍攻一支明顯還有抵抗力的幽州軍,且幽州軍陣中尚有“幽州總管羅”的大旗飄揚。
張公慎落下,來尋負責圍攻的主將,見到人後不由有些吃驚和不安。
原來,追的最,打的最兇的這一營主將,居然是剛剛升任頭領並領兵的竇小娘,而其帶領的部屬,赫然是之前整軍中淘汰頭領的舊部整合而……這等兵將,如何打的這般兇?
但轉念一想,也能理解,竇小娘升任頭領時遭遇相當多的頭領落手,本就著急證明自己,加上的天分和能耐本就不差,自然至此。
相對應的,張公慎也有些擔憂對方會不願意配合。
“張分管有首席、徐副指揮、幾位龍頭的軍令嗎?”果然,沒有掛罩袍,可盔甲上滿是被離火真氣烤乾漬、宛若憑空加了罩袍的竇小娘明顯不滿。
“得了首席口令,允許我自由勸降。”張公慎嚴肅以對。
“那就去吧!”竇小娘雖然緒明顯,卻居然立即服從。“我讓部隊暫時穩住。”
張公慎驚喜之餘,也不由心中微……他敏銳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年輕頭領可能是黜龍幫第一個在基層得到充分鍛鍊,然後長起來的年輕頭領。
這一點,連韓二郎都比不上,跟王雄誕、賈閏士、馬平兒也不是一個路子。
“不會耽誤太久。”一念至此,再加上來時張首席的叮囑,張公慎也旋即肅然以對。“若是兩刻鐘我不能回來,你們便立即進攻……事不妥,我提前逃回來,也會與你說。”
竇小娘這才稍緩。
須臾,去了甲冑,只著一黜龍幫新式紅罩,帶著一把劍的張公慎借了匹馬,便單騎來到徐水邊上那面“幽州總管羅”的大旗下。
雙方見面,果然等在這裡的是白顯規。
但張公慎的目先落在了旗下一上面,那穿著一副華麗盔甲,卻是同屬於昔日燕雲十八騎的秦功。明顯負傷的白顯規努力站起來,也看了眼旁死去的秦功,難掩哀。
隨即,昔日燕雲十八騎中算是最出挑的兩人開始面面相對。
張公慎抑住種種複雜,率先開口,卻居然沒有談及兄弟,反而是從一個意想不到的角度說起:“薛常雄死了,雖說河間之敗是必然,但他死這麼快,還是因爲其部屬竇濡爲先鋒臨陣斷橋,的他孤來決死……”
白顯規明顯愣了一下,先回頭去看後還在冒煙的徐水,然後再來看張公慎,滿臉不解:“竇濡?”
“不錯。”
“他不是跟黜龍幫有殺父之仇嗎?”
“張首席也這般問他的……”張公慎隨即將之前竇濡在張行、李定前的一番言語毫不的轉述了一遍,最後才點出關鍵。“白大哥,我說這個是想告訴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連竇濡這種貴族小子都曉得,天下形勢分明,能爭雄的……最起碼河北這邊能爭雄天下的,只有黜龍幫,人家威德已、大勢已,河間也好、幽州也罷,都只是人家中罷了,註定要被吞的。”
白顯規認真聽完,沉默片刻,並沒有反駁,只是順勢來問:“如此說來,你老張早兩年便看出來只有黜龍幫才能事,所以早早過去了?”
這話明顯有嘲諷之意。
“正是如此。”張公慎平靜來答。“我之前去的時候,當然有些道理和緣故,但卻沒有弄清楚那些道理是什麼……到了今日反而醒悟了……白大哥,我問你,你以爲爭天下是靠什麼?”
“當然是拳頭大、真氣足。”白顯規見對方毫沒有被自己言語兌,甚至愈發誠懇,反過來就有些沮喪。“不然呢?要不是昨夜三個宗師一下子把魏大刀給拿下了,我們何至於連還手的機會都無?若不是三個宗師擺在那裡,竇濡便是聰明的厲害,又如何敢違逆那柄金刀呢?”
“白大哥說的有道理。”張公慎依舊誠懇。“而且非只是三位宗師,黜龍幫丹、凝丹的數量,也要超過幽州與河間的總合……但是敢問白大哥,爲什麼這些宗師,這些豪傑,都會膺服於黜龍幫呢?裡面沒有你認識的嗎?你不曉得那些人的能耐和氣魄嗎?他們爲什麼不來投奔幽州?”
白顯規再度被駁倒,連說話的力氣都無了。
“我來告訴白大哥是怎麼回事,那是因爲黜龍幫不是看重拳頭,還看重製度,看重人心,看重律法幫規,看重田野裡的老百姓。”話到這裡,一直冷靜的張公慎終於有些激起來。“我以前只是模模糊糊,現在跟著黜龍幫幾年,到了今日,卻終於曉得這個道理……白大哥!想幹大事,你總得有些明正大的東西!可羅他真沒有這個!他過於看重詭道,不走正道!”
白顯規終於愕然,卻是低頭想了數息,方纔勉力來駁:“便是你說的對,若能好生規勸他,靜待時日……”
“沒有時日了。”張公慎提醒對方。“幽州軍今日就亡了……羅甚至都沒意識到這一點,直接跑了!他太習慣做這種事了,心裡從沒有大略,只是計較個人的得失,結果計較著計較著,反而什麼都沒了。”
白顯規回頭看了眼秦功的,抿了下,沒有吭聲。
“白大哥,請你降了吧。”張公慎拱手一禮,終於說出了這句話。“幽州必亡,羅必亡,之前種種野心全是虛妄,本不能事……到了此時,不如爲其餘兄弟做個計較,須知道,此時還有五六地方在抵抗,我專門來尋你,是因爲我知道你若能降,他們也就能降。”
白顯規再三沉默了下來,然後緩緩卻又堅定搖頭。
張公慎見狀,幾乎要開口勸對方如果不降就輕而走,剩下的這些軍士最多十一殺,多不能多,不能,不差對方一個……但話到邊,目拂過自己的佩劍,到底是忍住了。
白顯規也終於看著昔日的兄弟開口:“老張,你有你的路,我無話可說,甚至我現在也信你,你的路更對,但我只想問你一句話……便是註定不能事,便是羅本是個不的,可咱們十八騎聚在一起,多年風雨義氣,也都是虛妄無嗎?”
張公慎是個聰明人,他心裡其實早有預會有類似的話,而且他早就想到了無數的理由來給自己開,但真的臨到此時,卻還是難自抑,一時淚流滿面,而且無言以對。
二人對視片刻,隨著白顯規略顯不耐的催促,張公慎轉上馬離去,剛剛走了數十步,便聞得後驚呼,然後便是哭喊……他想回頭,卻終究強忍著沒有回頭,反而打馬緩緩出陣。
而待其出陣,不過片刻,這支幽州軍在徐水以南最大的建制殘餘力量,正式宣告了降服,其主將,也就是幽州軍實際上的三號人,羅的副貳,燕雲十八騎之首的白顯規自戕亡。
時間一點點過去,戰場開始快速收尾。
事實證明,戰爭不是兒戲,哪怕是無趣至極的戰爭、是一邊倒的戰爭、是過程極快的戰爭,也足夠殘忍。
徐水以南到鄚縣周邊,長二十里,寬三四十里的核心戰場中,到都是死亡和傷殘。
莫忘了,這還沒算上那些參與抵抗的幽州軍……包括被黜龍軍刻意放縱驅趕的那些幽州軍……他們還要被以主抵抗的理由十一殺。
這一點,張行已經對李定做出保證了。
但還沒完,從徐水到滹沱河,長八十里,寬五十里的廣義戰場上,以及這個戰場範圍的更外圍,整個河間三郡及其周邊的百姓,很多人都被迫按照之前的經驗主離家以作躲避。
哪怕這場征伐最後被證明快到不可思議的地步,還是免不了失序與,以及帶來的死亡、劫掠與焚燒。
時間來到傍晚,一尋常鐵裲,加上黜龍幫紅罩的羅信在一個路口勒馬稍駐,然後努力來觀察周邊……坦誠說,羅信這一天過得極爲艱難。
從半夜開始,自河間出發,先檢查滹沱河上的浮橋……後來證明被竇濡給斷了;
然後去見到了齊紅山……後來證明被黜龍幫殺了,而且懸首示衆;
再然後去高城見到了岳父魏文達……後來證明高城被黜龍軍輕易攻陷,而魏文達被三位宗師輕易迅速擊敗,生死不知;
再再然後去鄚縣見到了父親……後面證明鄚縣也被攻陷,父親則扔下大軍,從狐貍澱逃走,而鄚縣周邊幽州軍最後的主力步兵到了此時也應該早被黜龍軍打到崩潰;
接著,他離開父親,嘗試去勸自己義父薛常雄及時……他去的時候就知道這件事很難,但沒想到這麼難,走到距離河間城還有七八里的時候就遇到了自行潰散的河間大營士兵,得知了河間大營整全部崩潰的消息,再走到河間,又被薛氏兄弟告知,他們親眼看到金刀在滹沱河對岸破碎了;
這還沒完,曉得河間已經沒法立足的他想要趕離開,卻還是遭遇到了突襲——想想就知道了,河間大營那麼多將領在知道局勢已經無救,只能倒向黜龍幫的同時,偏偏部隊又全部潰散了,怎麼可能沒幾個人覺得羅信奇貨可居,準備試一試呢?
只能說,羅信委實是個修行與武藝上的好手,之前兩次撞上白有思是他倒黴,今日遇到秦寶,也不過是回馬槍襲失敗,後來捱了兩鐗導致負傷,更多的是因爲黜龍幫的踏白騎質量和數量都過於離譜了。
而對上河間軍的一名丹高手,外加一名凝丹輔助,只是剛剛步丹的羅信在傷外加疲敝、沮喪的況下,還是功震懾對方逃了出來。
還沒完,逃出來以後,羅信本想順著狐貍澱的舊路逃走,結果遠遠便看到一面紫大旗在狐貍澱上盤旋。
沒錯,黜龍幫的人也不傻,在意識到大旗下很可能是假的羅後,跟鄚縣一河之隔的狐貍澱自然爲了率先趕到的雄伯南第一搜尋目標……只不過,雄伯南也不曉得羅逃得那麼堅定、那麼早,那麼大一個幽州總管,毫不猶豫就走了!
但也差錯,斷了羅信從戰場東面逃竄的路線。
無奈何下,羅信只能掉頭往南,從河間附近冒險騰躍過河,然後便不敢再暴修爲,只殺了幾名巡邏的軍法營騎士,搶了一匹馬,換上了鐵裲與紅罩,吃了人家的餅子,喝了河水,便一路向西,然後向北……乃是要從戰場的西側繞過去。
到了此時,羅信站在的路口,正是鄚縣以西三十餘里的一路口。
他現在猶疑的地方在於,是繼續往前還是往西拐。
往西拐,自然不用多言,就是繼續繞路,繞到徐水和徐水支流滿水更上游去,避免騰躍渡河吸引到黜龍幫高手的注意……但這樣太浪費時間,很可能要多花一整天的時間。
而繼續往前呢,當然是近路,但不好走。
首先是滿水,滿水是徐水的支流,幾乎跟徐水主幹平行,但相較於鄚縣後的主幹更窄、水流更,然後是沒有滿水注的徐水,相較於下游也窄……甚至兩條河的很多地方都是灘塗和蘆葦,很多河段沒有像樣河堤與河道。
但無論是滿水還是徐水,有多窄,是不是灘塗,一旦騰躍,都會有危險……這裡只是戰場西側,誰也不知道最近的黜龍幫高手在哪裡?
如果那位白三娘來了,他除了被打斷被俘虜還有什麼其他結果嗎?
委實不願意第三遭罪了。
甚至,就在徐水和滿水中間,還有一個縣城,喚作清苑……清苑從行政區劃角度來說是河間郡所領,誰知道黜龍幫有沒有趁勢佔領,以作戰場的支角呢?
遲疑中,忽然一陣南風自後吹來,將滿是汗的羅信吹了一個激靈,而其人也本能的有些張起來……平日裡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很快就疑神疑鬼起來。
然而諷刺的是,他立在路口,便是假裝自己得了至尊神仙的提醒,卻居然也不知道禍在何?
是往西走爲禍,還是直直向前爲禍,又或者是立在這裡猶猶豫豫會招禍?
想到這裡,疲憊至極,焦慮至極,包括後背口疼痛越來越難忍的羅信忽然流淚,因爲他陡然想起了昨天夜中義父薛常雄忽然睡醒喊他過去的事……現在來看,義父大人何嘗不是有所悟,結果卻還是一命嗚呼呢?
一念至此,既是傷心,又是釋然,隨即,最終是對最後一位父親與戰局的擔憂戰勝了一切……羅信最終決定從當面渡滿水、過清苑、再過徐水歸幽州。
來到滿水跟前,不出所料,前方是一道很窄的河道,河道水也不滿,兩側灘塗鼓起,中間約有一片淺灘,看起來甚至可以走過去。
其人再度猶豫了一下,決定不冒險騰躍,而是掉罩與鐵裲,拽著戰馬嘗試泅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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