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中秋節

梁秀用圍了一把手，從廚房走出去開門。

院子裏小七正在玩耍，也聽到有人敲門了，忙跑過去開門。

梁秀便站在院子裏看著。

進門的是許久沒有回過娘家的蘇家大兒蘇滿秀。

局促地站在大門口，低聲人。

「三嫂！」

梁秀看到是小姑子來了，笑著迎上前說：「難怪早上就有喜鵲在門前的大樹上，原來是咱家秀兒回來。」

雖然按照當地的講究，出嫁的閨在過節的時候要回家追節，可蘇滿秀卻很回來。

只因為蘇滿秀在婆家過得不好。

剛出嫁的時候，蘇滿秀過得還行，但是一年以後，蘇滿秀的肚子沒有靜，在婆家的日子就艱難了起來。

一晃這些年過去，蘇滿秀在老王家過的日子那就和下人差不多。

每天起早貪黑地伺候老王家一大家子，還要在地里幹活掙工分。

饒是如此，還經常吃不飽，輒會被丈夫打罵。

老蘇家的人最開始還會補一些給蘇滿秀，可蘇滿秀拒絕，不肯拖累娘家。

蘇家哥哥們也曾經想著去幫蘇滿秀出氣，可蘇滿秀總說，生不了娃，欠了老王家的，吃點兒苦沒啥。

久而久之，所有的人似乎都接了這樣的現狀。

但梁秀看著眼前的蘇滿秀，眼中酸。

蘇滿秀出嫁的時候，二十一歲，正是人生最好的年華。

那樣青春漂亮的一個娃兒，幾年時間就被磋磨了這樣。

今年也才二十八歲，可面容看起來比三十六歲的大嫂子還要老一些。

上穿的裳，更是沒眼看。補丁已經補到連一塊好地方都沒有了，腳上的鞋子破了一個大，腳趾都出來了。

許是覺到梁秀的目，蘇滿秀的腳趾捲曲了起來，似乎這樣就不會愧難當了。

不是懶，不想補，是婆婆說，就適合穿這樣沒人要的鞋子。

「走，咱先去堂屋裏。」梁秀親昵地拉起小姑子的手，蘇滿秀僵了一下，才放鬆下來。

「爹，娘，我大妹回來了！」梁秀笑著大聲招呼。

蘇聽到大兒回來了，連上鍋上了一半的包子都顧不得了，兩步就從廚房裏出去。

「秀兒，你總算知道回來看你娘了。」蘇衝出去，對著閨說一句話就說不下去了。

也看到了閨慘兮兮的模樣。

好好的閨啊，咋就過這樣了？

「娘，今日過節，我就想著來看看您和家裏的人。」停頓了一下，蘇滿秀說：「就是……就是……我也沒帶啥……」

蘇滿秀說到這裏的時候，整顆腦袋已經垂得只能看到自己的腳了。

梁秀早就看到小姑子一雙手空落落的，哪裏能不知道，就老王家那樣，願意給準備節禮就奇怪了。

「這是回家，帶不帶啥的有啥重要？你來了，爹娘和哥哥嫂子們就開心。」梁秀忙就說道。

是嫂子，說這個話，比婆婆說出來更能讓小姑子安心。

蘇激地看了一眼三兒媳婦。

果然，蘇滿秀的表略微好了一點。

但梁秀就是覺得，這小姑子今天有些不一樣，似乎委屈了。

這個小姑子，樣樣都好，就是太自尊了些，在婆家了委屈，從不開口說。

這些年很回娘家，也總勸著不讓娘家人去看。

這樣主來娘家的時候，倒是難得。

蘇小甜本來正在自己屋裏安心的看書，聽到外面的對話，才驚覺自己忘記了的到底是什麼。

就是大姑姑。

上輩子，大姑姑因大姑父要離婚，賭一口氣，不願意做下堂妻，最後自殺了。

但是跳河的時候，被人救了。

婚最後還是離了，大姑姑帶著一傷痛回到了娘家紅心大隊。

回來之後，大隊里一些社員們就說三道四的，那些流言蜚語讓不能承，最後還是跳到了冰冷的河裏x香消玉隕。

應該就是這一年了，那麼現在大姑姑突然回娘家，是不是已經存了死的決心？

不，千萬不要，大姑姑就是來看看的吧？

思及此，忙就幾步從小隔間里出來，果然，大姑姑的表不對。

蘇小甜眼珠子轉了一下，蹦蹦跳跳地跑到蘇滿秀面前。

「大姑姑，您來了？甜甜可想你了呢！」

蘇小甜笑容很有治癒效果，看得蘇滿秀心裏暖暖的。

但這份溫暖也僅僅維持了一瞬間，就想到自己沒有孩子，可是，那個人卻已經大了肚子，忍不住又想掉眼淚了。

自問從來沒有做個什麼缺德事兒，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磋磨？

婆婆罵得對，作為人連個孩子都沒有，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蘇滿秀臉上一閃而逝的笑容，被蘇小甜收眼中，的心沉了下去。

上輩子，大姑父和村裏一個小寡婦搞到了一起。

那人懷孕了，大姑父要娶，便強大姑姑離婚，大姑姑是個十分傳統的人，當然不願意當下堂婦，所以苦苦哀求。

可是，那男人鐵了心要離婚，大姑姑不離婚，他就打。

這一輩子，估計還是如此。

這個豬腦子，怎麼將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

這樣的事，蘇小甜覺得，自己好像沒有辦法解決。

甚至，就現在這個年紀，連多說兩句都是錯的。

蘇小甜苦惱了。

但忽然想到，就算沒有辦法解決，等大姑姑回到村裏以後，讓家裏人多照看，防備著些應該也能行。

大不了，到時候多請假在家看著大姑姑。

至於要離婚這件事，蘇小甜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反正一個渣男而已，離了就離了。

蘇滿秀到了家裏人的濃濃意，心中酸越甚，但卻不開口說自己的苦楚。

「娘，我去給大妹做點好吃的。」梁秀想著許是自己這個嫂子在，蘇滿秀不好意思說，因此便找了理由退出去。

到了廚房裏，梁秀低聲將自己的猜測給兩個嫂子說了。

王香花忍不住啐了一口說：「早就看著那王狗子不是個東西了，咱老蘇家好好的姑娘許配給了他，給弄啥樣了？」

「咱還是做點好的給大妹補一補。大妹要是和小妹一樣，知道到娘家哭訴，日子也不會過的這樣艱難。」齊良英說。

小姑子的生活分明過的不錯，卻經常找各種理由來娘家要東西，倒是大妹，吃不飽穿不暖的，還不肯到娘家求助。

「我倒是願那些糧食和給大妹吃了！」梁秀慨。

蘇滿香那個喂不的白眼狼，吃著自家的，還要詆毀家小甜。

王香花冷嗤一聲說：「就算給了大妹，也是白白便宜了王狗子一家。大妹今日來了，咱給多做點好的。」

梁秀和齊良英都深以為然。

三妯娌拿出陳子安帶來的掛面，給蘇滿秀煮麵，還不忘記給窩上兩個荷包蛋，最後，還放了滿滿一大勺的臊子。

本來簡簡單單的一碗面，放了這麼多好東西，瞬間就不一樣了。

當梁秀端著一碗面走到堂屋裏的時候，氣氛卻是沉默的，一家子三口人，竟然都沒說話。

「娘，飯做好了，先讓大妹吃一口，等下包子也要了。」梁秀臉上堆起笑容對蘇說。

「來，秀兒啊，你先吃一碗面，等下再吃個包子，你最吃的油渣番瓜包子。」蘇心疼的說。

可蘇滿秀卻囁嚅的說：「娘，我就不吃了，這面這麼好，還是留給娃吃！」蘇滿秀看著面，肚子的咕咕，可卻還是搖頭：「我就是來看看您和我爹，看到了，我也該走了！」

回娘家啥都沒帶，咋還能留在娘家吃東西？

娘家這麼多的娃，也不富裕，不能太自私。

「大妹，麵條都做好了，你咋能就這樣走了？你今天要是空著肚子走了，讓爹娘心裏咋能放得下？」梁秀忙就扯住蘇滿秀說。

「可是……」

「沒啥可是，你回到家裏了，就該吃點兒好的，嫂子還給你窩了蛋！」

這碗面，蘇滿秀最終還是吃的，卻是伴著眼淚一起吃下去的。

蘇滿秀吃完了麵條，王香花端著一盤包子走了進來，放在炕桌上說：「娘，包子做好了，讓大妹幫著嘗嘗味兒。」

蘇滿秀吃了一碗加了蛋和臊子的麵條，已經十分不好意思了，再看著這比年男人拳頭還大的包子，哪裏肯吃。

「來，秀兒，你喜歡這個味道。」蘇拿起一個熱騰騰的包子，不由分說，直接塞到兒的手裏。

蘇滿秀沒有出嫁的時候，確實喜歡吃番瓜包子，可自從出嫁之後，這麼些年下來，莫說是想吃什麼了，就是能吃飽就已經很滿足了。

「娘，包子留給娃們吃！」蘇滿秀要將包子放回盤子裏，卻被蘇小甜給阻止了。

「大姑，我們一起吃哦，我包了好多包子。」

蘇小甜說著，手拿起一個包子放在蘇爺爺手中，再拿起一個放在蘇手中……

很快，屋裏的人手中都多了一個包子。

「秀啊，一起吃，一起吃，家裏還有，不缺娃們的。」蘇爺爺說著，率先拿起包子啃了起來，卻到底有些食不下咽。

他知道兒在婆家過的不好，但兒說，沒有娃，點氣沒啥，他也覺得，大閨沒有生孩子，老王家有怨言也應該。

可這次大半年沒見，閨咋就變這樣了？

當爹的心裏疼啊！

「我看今晚也別回去了，和娘住一起說說話。自從出嫁，你都多長時間沒有在家裏住了。」蘇沒有吃包子，只說。

蘇滿秀本來不想答應，但再想想那個男人，最終還是決定，就住一個晚上吧，或許這是最後一個機會了。

就在這時候，蘇滿香來了，一家子五口人，一個不缺，十分齊全，就連基本上不上門的康仁德也滿臉堆笑的來了。

一家子人，倒是帶了節理，是半包蛋糕。

蘇看著，不由蹙眉，這是寒誰呢？

虧得還總說是鎮上的幹部，幹部能這樣？

「娘，過節了，我和娃他爸帶著娃們來看看您和我爹！」蘇滿香滿面笑容，說的十分好聽。

但梁秀卻立刻變了臉，如果不是因康仁德也在，能立刻手將蘇滿香打出去。

「娘，我要吃包子。」康小寶看到了桌上放著的大包子，立刻開口。

不等其他人說話，蘇滿香已經開口了：「到了外公外婆家裏，可不就像是自己家一樣，你們想吃啥自己去拿。」

最近幾次回娘家，都沒得到啥好的，今天特意帶著娃一起來。

就算捨不得給，那也不能不讓吃罷？一家子人飽飽的吃上一天，也能吃不呢。

以前窮的時候還好，現在有錢了，竟不給補，真是越富越扣門了。

蘇滿香不滿的想著，覺得娘家人都不好，都不疼著。

康小寶得了蘇滿香的話，立刻手去拿包子，卻在出手之後，發現包子沒了。

蘇小甜將剩下的包子都端在自己手中，正冷冷的看著康小寶出來的爪子。

「娘，你看看，這個死丫頭被你慣傻樣兒了？咋還吃獨食呢？這麼多的包子，分一點給小寶咋了？華，大寶，你倆也要吃，給媽也拿一個。」

看著蘇滿香這副樣子，王香花不願意多廢話，直接扭出門去了。

到了廚房裏，立刻和齊良英兩個人一起手，將今天才蒸好的月餅和包子都裝起來，放在柜子裏里，順便還沒忘記將柜子門給鎖上。

這麼多好東西，要是被蘇滿香看到了，估計一點點都不會給自家留下。

以後，這種虧不能再吃了。

堂屋裏，蘇瞥了一眼兒，原本還想看在孩子們的面子上，不說啥了，可在看蘇滿香的時候，無意中就看到了康華那淬了毒一樣的眼神。

瞬間，就清醒了，這一家子人都是養不的。

「秀啊，你接著吃，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得吃點好的！」蘇催促大閨。

「娘，你咋能這麼偏心？」蘇滿香立刻不幹了，娘這是啥意思？

就蘇滿秀這個不會下蛋的母，也配吃這樣的大包子？

「我是偏心，這些年，給你多吃的喝的？你姐老實，從來不說苦，我也就當沒看見。我是虧待了，給吃個包子你就不滿意了？」

似乎還嫌不夠，蘇又說：「你要是看不慣，就回你家去！」

這是開口攆人了，梁秀總算覺得氣兒順了一些，就怕婆婆被小姑子幾句話說的，又將家裏的好東西都給小姑子帶走。

「娘，我這不是這兩年艱難，等過兩年日子好了，就給您多多送禮！」蘇滿香毫不覺愧，反而大聲嚷嚷：「我姐這樣，你難道還指孝順您和我爹？」

「指你我也指不到啊，就這半包蛋糕？」

「娘，這可是蛋糕，放了糖和油的，鬆鬆，吃起來可香了。您可別看著就這半包，弄出來不容易，仁德他統共也才得了一斤，給我婆婆留下半斤，這半斤給您帶來了。你和我爹年紀大了，吃點蛋糕，好克化。」

蘇滿香從來都是個會說的，知道的說這是蛋糕，不知道的，還當這是什麼高檔糕點呢。

康仁德在供銷社工作，平日裏弄點蛋糕啥的，其實並不難，就這個中秋節，康仁德就得了四斤蛋糕，還是不要票的那種。

可蘇滿香一直覺得，不能讓娘家的人知道自己家日子過的好，因此總習慣了哭窮。

這一次來的時候，本來打算什麼都不帶的，但想著上幾次來沒有帶東西，被爹娘兌，狠了狠心才拿了半斤蛋糕。

為此，康仁德十分不樂意。

還是蘇滿香說，等哄爹娘高興了，在縣裏大跟前說幾句話，說不定能讓他去縣城上班，這才開心了。

「姨父姨娘，這是我和滿香的一點兒心思，你們也別嫌棄，現在過日子不容易，城裏又不像你們鄉下地方。」即便是這時候，康仁德依然放不下自己高高在上的姿態。

老蘇家都是泥子，他看不上，當初如果不是蘇滿香長得像一朵花兒似的，讓他著迷，他也不至於糊塗到娶個鄉下人。

「敢你這是來我們家找存在來了？再說了，不就是個鎮上的，口口聲聲城裏人，不知道的，還當你們是京城來的。」梁秀出言兌。

康仁德當場就落了臉子，這老蘇家的人正沒規矩，他上門那就是客人，他家的娃也是客人，不好好招呼就算了，還兌！

如果不是想著還要靠著丈人丈母娘給他說話調到城裏去工作，他這時候早就甩頭離開了。

梁秀原本覺得，這麼說，康仁德肯定要立刻走，誰知，康仁德竟然沒有走，只是面難看而已。

太這是從那邊出來了？

「三嫂，你說話客氣點兒，我男人來了，那是尊貴的客人！」蘇滿香高高在上的說：「我們走了一路都了，有現的包子我們也就不挑剔了，再給我們弄個蛋湯潤潤口就行。」

這副高高在上的模樣，還真是要將梁秀給氣笑了，忍不住看看坐在一旁像鵪鶉一樣的蘇滿秀。

一個爹娘生的兒，差別咋這麼大呢？

蘇滿秀看著志得意滿的妹妹，越發沉默了，低著頭，一句話都不敢說。